姚建民不高兴地摇摇头:“俗,俗。你真是俗。你以为我姚建民跑到你这里来就是要钱的。没劲,你这么看朋友,可真是不够朋友了。我看你这个人啊,生意越做越大,可朋友越来越少了。你还算是个有层次的人呢。”说着,就到饮水机前,拿着一只纸杯自己倒水喝了。
陶光宇苦笑道:“姚大经理,我就是一个俗人。你也别抬举我了。我陶光宇有层次,乱讲吗。我算个什么东西啊,我自己心里明白。可我也明白你啊,你不是就是开了个文化公司吗?现在文化公司满大街都是,我陶光宇就不相信,这文化公司都有文化。我都怀疑我能交你这样一个文化老板当朋友,那是我的福气了。你看看这些天,几个文化公司的老板,包括你大槪有十几个了,都哭着喊着要着跟我交朋友搞合作。我就是不明白,像我这样一个捣腾水泥,钢材的房地产商人,怎么突然沾了文化气了。还一劲还夸我是儒商。什么叫儒商?就是有学问的商人。天啊。这不是损我吗?我要是有文化,我还干这个啊?明说吧,你文化公司姚老板找我干什么?是不是钱的事儿?”
姚建民笑道:“怎么样?又俗了吧。”
陶光宇说:“我说了,我就是一个俗人。”
姚建民说:“这次来是想跟你谈合作东阳市戏剧文化广场的事儿?”
陶光宇笑了:“戏剧文化广场,你还懂戏剧?我可记得你唱歌都差两音。这戏剧文化不应该是你姚建民的事儿啊?”
姚建民摆手说:“你不懂啊。陶总,现在是社会办文化事业。”
陶光宇说:“你就别跟我绕了,你直说吧。不过,我可告诉你,我这些日子可是钱紧。头年外边欠得账一分钱也没要回来。你欠我那三十多万还没给呢。”
姚建民笑:“行了,不就三十多万吗?我现在不是倒不出手来吗。”
街上,邰建国的车停在了东阳市森林律师事务所门前。
邰建国下了车,走进律师事务所。林律师正在看卷宗。他抬头看看邰建国。问:“这里是森林律师事务所,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
邰建国笑道:“您是林律师?”
林律师点点头,站起身:“我是林律师,您请坐。”
邰建国坐下:“我有事找您……”
屋子里非常安静,听完了邰建国的讲述,林律师对邰建国说:“……真是不好办,因为你没有证据。”
邰建国说:“那他们不能把这钱给匿了啊?”
林律师摇头说:“我相信你说得是实话,可是到了法庭上,法官跟你要的是证据。如果欧阳家没有一个人承认这件事,你也拿不出别的证据来,这官司你打不赢的。真的,我没有办法帮助你……”
邰建国愣了愣:“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可以到银行查查我妈的账号?”
林律师摇头:“银行不大可能给你提供这个证明的。”
邰建国皱眉说:“那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林律师说:“是的,你要有证据。”
邰建国说:“我刚刚说了,我母亲分配的房子,现在由欧阳家占着,我有没有权力分配?”
林律师说:“我刚刚听你说了,你母亲的配偶还在,你没有权力分配。但是鉴于欧阳满仓跟曹红波是再婚家庭这种特殊情况,法庭也能考虑这种实际问题。不过,邰女士,我想问一个问题,您打这样的官司,您主要的目的似乎不是财产啊。”
邰建国说:“不错,我现在是要跟欧阳家治这口气。”
林律师点点头:“我明白了。好吧,我可以接手这件案子。”林律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委托书,递给邰建国:“如果你坚持打这场官司,您在这委托书上签字。”
邰建国看看林律师,接过了委托书。
林律师笑道:“当然,您还可以……”
邰建国摆摆手:“不。我签字。”她趴在桌上,郑重地在委托书上签上了名字。
市政府办公室,刘文海正在埋头写材料。一个职员走进来,对他说:“刘科长,办公室催那份材料呢?”刘文海头也不抬地说:“我马上就写完了。”职员说:“还有,上次的会议记要您整理完了吗?”刘文海放下笔,在案头上翻着。他取出一叠材料,交给了职员。职员走了出去。
桌上的电话响起来了。他一边继续写着,一边拿起电话:“市委秘书科,请讲,喂。请讲话。”电话里没有声音,刘文海看看电话,有些奇怪地刚刚要放下电话,电话里传出声音:“是刘文海吗?”刘文海怔了一下:“哦,是我,是,你是……怎么是你啊,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刘文海的表情有些复杂起来了。他的手有些颤抖起来。
他只是听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他不停地嗯着哦着。最后说了一句:“好吧,现在不行,我还有事。等我下班吧,你在那里等我,好。我去。”
他放下电话,仰靠在椅子上长长吁出一口气,他想了想,取出一个小笔记本,从里边取出一张照片,是一张女人的照片,他看了看,又锁进了抽屉。
他趴在桌上继续写材料。
写好了材料交上去,还没等到下班,刘文海便找了个借口匆忙离开了单位,出了市委门口,招手叫了辆出租车。他有点心神不宁地坐在出租车上,手机这时又响了,他一看来电,还是刚才那个号码,他拨通了手机:“是啊。我马上就到了。你等我啊。刚刚处理了点事。是啊,多少年不见了。我觉得你现在也认不出我了。可不,二十多年了。”他收了电话,若有所思。
姚建民唾液横飞地在陶光宇的办公室里继续游说:“行了,不绕弯子了,陶总,这件事利润不小。您也别骂我了,我是没文化,可我知道赚钱啊。这戏剧文化广场,是一面旗,咱树起这面旗来,咱们就不愁没有来唱戏的。那好,掏钱吧,咱们就大把大把收钱吧。”
陶光宇笑道:“行。姚建民,可总不会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吧。人家就大把大把掏钱,往咱们兜里装,从古至今还没这样的好事儿吧。”
姚建民摇头:“你别这么看,关键是咱们得把这声势造起来。陶总,不是我说你,你别总盯着赵强那个破饭店,就算你得逞了,你挣得还不是辛苦钱吗。”
陶光宇笑道:“赵强饭店的事儿你也听说了。”
姚建民摆手:“这东阳市的事儿,能瞒得住我。您那心思,我都明白。”
陶光宇说:“姚老板啊,这事儿你还真得帮我一下。”
姚建民看着陶光宇:“我能帮你什么啊?”
陶光宇笑道:“现在赵强的饭店,过去我投过资,现在我想收回来,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儿,可现在赵强不撒手。我也不大想得罪苦了这帮工友,我想把我的股份都卖给你,你别急,还是我的钱,你把这饭店接过来。”
姚建民想了想:“我明白了,你是让我去替你得罪一回人。可这事儿不好办啊。”
又经过一番交涉,陶光宇和姚建民总算是达成了最后协议,陶光宇对姚建民说:“就是这样。”
姚建民想了想:“行了,就这样,我来跟赵强谈。不过,戏剧文化广场的事儿你也得帮我啊。”陶光宇笑道:“我陶光宇不傻,赚钱的事我从来当仁不让。”他拿起电话:“张会计吗,划十万块钱给姚建民老板的文化公司。对。现在办。”他放下电话:“不过,姚老板,我可把话说在前边,你这人胆子太大,我跟你一起做事心里真是含糊。你可别把套子做在我身上。”
姚建民说:“哪能呢。我总不能把自己套上吧。”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来。陶光宇接了电话:“我是陶光宇。好。对。是楚记者。好。”他放了电话。
陶光宇笑了:“姚建民,不是我看不起你,你有时就是把自己都套进去了。你自己还不知道。”
姚建民起身告辞:“行了,就这样,我明天找赵强。”
陶光宇笑道:“你别这样走啊,今天晚上我请你。”
姚建民摇头笑道:“陶总,你别以为我走出这个门口就找不到饭局了。你刚刚是不是认为我这个点来,是想混你一顿饭的啊?”
陶光宇笑道:“不过,我刚刚也是跟你客套,我今天晚上也有安排。如果您真的留下吃饭,我得请我的秘书陪您了。”
姚建民笑道:“你看,你是虚我呢吧。”
陶光宇忙摆摆手:“姚建民,我可是真想留您吃顿饭,还招您瞎想我,好了,算我没说。算我没说还不行吗?我知道,像您这样的文化公司的大经理,请您吃饭的还不得排队啊?”
姚建民哈哈笑道:“排队还不敢说,反正每天都有人找我,这可是真的。”
陶光宇送到门口,笑道:“不送了。”
姚建民开门走了。
陶光宇低声骂道:“什么玩意儿?”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财务室:“小张啊,刚刚的钱先不要汇给姚建民,再等两天。对,听我的话再说。”陶光宇放了电话。又拿起电话,拨通了:“楚记者吗?我是陶光宇。我马上就到。”他穿上西服走了出去。
陶光宇开着车,汇入了街上车水马龙的行列中,他一边开车一边掏出手机又道:“楚记者吧,真不好意思,您等我。我马上到了。”
楚湘南接电话时正在一个普通的饭店,她和一个男记者走了进来,一边哦哦地听电话,一边往里走。服务员走过来,问她:”是光宇公司陶总订得包间吧?”楚湘南点点头。服务员把楚湘南和男记者引到一个雅间。楚湘南坐在餐桌旁,她对手机话筒说道:“好吧,陶总,我们等您。”她收了电话。
男记者问:“楚大姐,这个陶光宇可是咱市的知名人物啊。”楚湘南笑道:“我也不大了解,这是主任交待的事儿。咱们公事公办。”男记者脸上显出很茫然的神色。楚湘南的目光转身窗外。一支隐约的曲子不知从哪里飘来,音乐是低沉的,是疲倦的。音乐声中,邰建国开着出租车在街中行驶。街上,华灯初上,人海茫茫。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在通往工人新村的路上,欧阳川蹬在三轮车吃力地往家骑。
另一条通往工人新村的大街,贺怡虹也坐在轿车上往家驶着。
无名的乐曲似乎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又缓缓地响起来,音乐显得十分疲倦,可是人只要是活着,就得一个劲往前奔,就不能歇下来。
欧阳川有些疲惫地骑着三轮车进了工人新村。
他把三轮车停在了楼下,脚步沉重地走上楼来。到了自家门口,他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想了想,转身去开父亲的门。他打开门走了进去。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下了班不管多累,也要先去看一看老人。
父亲欧阳满仓正在收拾东西,他准备去上夜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