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贺怡虹在办公室正准备下班,司机走过来,满脸愧色说:“贺总,车坏了,一时还弄不好。”贺怡虹问:“怎么搞的?不是刚刚大修过吗?”司机抱歉地说:“真是,贺总,都怪我。要不您稍等我一下,我从朋友哪儿调个车……”贺怡虹看看表:“算了,我打车走吧。你可快点把车修上。”司机答应一声:“您放心吧。”
贺怡虹往马路上走,忽听有人叫她:“贺总。”—辆出租车停下。
贺怡虹上了车,一看司机,原来是她家楼上的老苏,忙说:“停。”马上要下车。
老苏喊住她:“怎么了,贺总,我的车不能坐啊?”
贺怡虹笑道:“我可不敢坐你的车,我听说,你送楼上的李师傅上医院,你一张口敢跟人家要一百。你可够黑的啊。”
老苏笑道:“行了行了。贺总,我总是跟大川一个车间的吧。再说大川还是我的领导呢?我黑谁也不敢黑老领导的夫人啊。这么着吧,我今天白拉您。”
贺怡虹笑道:“行了,你还是打表吧。”
老苏感慨一句:“贺总啊,我真是羨慕你们一家人,几代同堂,多美满啊。少见啊。”
贺怡虹摆摆手:“老苏,好好开你的车,别表扬我们家了。”
老苏的出租车开进了工人新村,贺怡虹下了车,递给老苏十块钱。老苏推辞笑道:“算了吧。你别以为我真财迷了。我今天是顺道,早点收车,家里有点事。”
贺怡虹笑道:“行了,行了,你别觉得亏了就行了。我不给钱,你心里不定多别扭呢。拿着吧。”老苏笑道:“那我就不好意思了。”老苏收了钱。贺怡虹下车上楼去了。
老苏下了车,把车停好。也上楼去了。
老苏进了家门,见苏小影正在上网,奇怪道:“苏小影,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啊?”
苏小影说:“我昨天陪酒喝多了,都吐了,陶总让我在家歇一天。”
苏永国问:“你妈呢?”
苏小影道:“上姥姥家去了。”她关了电脑,起身说:“爸,咱们吃什么?”
苏永国说:“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吧?”
苏小影说:“我真是什么也不想吃。”
苏永国笑道:“是不是这些日子跟着陶光宇总吃馆子了,吃腻了吧?”
苏小影苦笑:“其实在边外吃饭特累,还乱喝酒。没劲。”
苏永国说:“行了,苏小影,你这回算是找着一个好工作,你可得好好干。怎么样?陶光宇对你还不错吧?”
苏小影笑笑,含糊地说:“还不错。行了,我煮面条去了。”苏小影进了厨房。
老苏开始翻箱倒柜,他在找什么东西,他嘴里喊着:“苏小影,你看见我的那份合同没有?”厨房里,苏小影头也不回地问:“什么合同?”老苏说:“就是在赵强饭馆入股的那份合同。”苏小影头也不回:“不知道。没见过。”老苏继续找,但是没有找到,他泄气地坐在沙发上,喊了一嗓子:“真是活见鬼了。”
苏小影愣了一下:“怎么了?怎么了?你吃炸药了?”老苏摆摆手道:“没事。”
苏小影问:“您找什么合同啊?”苏永国说:“我那年跟赵强饭店入股的合同。算了,兴许你妈放哪儿了?”苏小影打开一个抽屉,翻出一份合同,扔给苏永国:“是不是这个?”苏永国笑了:“就是它。”苏小影的手机响起来,她接了电话:“陶总,您说,好。我马上过去。”苏小影放了电话,忙着穿衣服。苏永国问:“又去哪儿啊?”苏小影说:“陶总说有一个客户,我得去陪一下。”说着,就去化妆。
苏永国拿起苏小影放在桌上的手机,羡慕地说:“真高级。这有钱是好。”苏小影匆匆出来,提着包说:“爸,我走了。”苏永国说:“你去吧。”苏小影走了。苏永国忽然听到厨房里有水声,他疑道:“是不是跑水了。”他进了厨房。
这个时候欧阳秋和贺怡虹欧阳勤也正准备吃中午饭。贺怡虹看看表:“我爸也该回来了?”欧阳秋说:“咱们不等他了。先吃吧。欧阳勤吃完饭还得加班去呢。”贺怡虹说:“欧阳婷也该回来了?”欧阳秋说:“她找大川办什么事儿去了。也不回来了。咱们吃吧。”三个人开始吃饭。欧阳勤问贺怡虹:“妈,跟萧萧家打官司的事儿咱们能赢吗?”
贺怡虹说:“那十一万块钱建国肯定是赢不了,可这房子的事儿……”她看看欧阳秋,不再说下去,对欧阳勤说:“不说这事儿了,你赶紧吃饭,你不是还得回班上去吗。”
这时,有人敲门,贺怡虹开门,进来一个年轻人,跟贺怡虹寒喧之后,对欧阳勤说:“欧阳勤,咱们快走吧。”贺怡虹看看欧阳勤两个:“你们干什么呢?”
欧阳勤笑道:“没什么,一个乡镇企业,要我们搞点技改。”
贺怡虹笑道:“欧阳勤,你搞技改,行啊。”
欧阳勤笑道:“行什么啊。我走了。”
赵强的饭店关张了,周德江跟赵强坐着,看着餐厅里空空荡荡的,不由有些伤感,周德江问:“现在还有几个没撤股的?”赵强说:“也就剩五个人了,包括你我大川三个。”周德江问:“那两个是谁?”赵强苦笑:“一个是朱和平,一个是苏永国。”周德江笑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赵强笑道:“朱和平我知道,他前天刚刚从我这里拿走一万块钱。他一时不好意思提撤股的事儿。苏永国是个滑头。他一定等到最后。”周德江看看表:“哎,怎么大川他们还不来呢?”他望望窗外:“来了。”
欧阳婷和欧阳川走进来,赵强和周德江起身笑道:“欧阳婷来了。”欧阳婷笑道:“赵哥,德江哥,有些日子没见你们了。”赵强说:“快坐吧。”欧阳婷和欧阳川坐下,欧阳川说:“赵强,我跟欧阳婷谈了,她想跟咱们具体谈谈。”赵强笑道:“欧阳婷,你也知道了。你谈谈条件吧。”周德江说:“欧阳婷,你也别客气。就说吧。”
欧阳婷笑道:“我跟你们不会客气。”
赵强介绍了情况说:“这就些,没了。”欧阳婷听赵强说完了,她想了想:“赵哥,我就实话实说,你们现在手里这些资金,能把我们那个快餐厅规模扩大,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咱们就合股。现在我那餐厅得重新装修。这几天就得动工。不然,等我装修完了,咱们再谈。”
欧阳川与赵强周德江相互看看。
欧阳川说:“赵强,欧阳婷都说了,你拿主意吧。”
赵强苦笑:“我看也就这样吧,欧阳婷,一半天我跟姚建民把这里的账分清楚,咱们再谈。你看……”
欧阳婷笑道:“行。你们再商量一下。”她起身对欧阳川说:“哥,我先走了,你跟赵哥德江哥再商量一下。”
赵强送欧阳婷走出去了。欧阳川不高兴地看着周德江问:“你们两人怎么商量的?怎么欧阳婷来了,你们又犹豫了。你们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了吗?”
周德江叹气:“我看出来了,赵强还是想自己干。”
欧阳川和周德江看着窗外,见赵强和欧阳婷还在街上说着什么。欧阳川看看表,对周德江说:“你一会跟赵强商量吧。我还得去卖菜呢。”
周德江说:“对了,还有个事儿。明天晚上,老猫在飞龙大酒店请客,让咱们一个车间的工友都去。他让我通知你,也让你通知一下邰立明。”
欧阳川问:“这小子回来了。行。我通知邰立明。”欧阳川起身走了。
邰立明在医院里陪床。他的手机响起来。他接了电话,怔了一下:“凌芸,怎么是你啊。”也不知道凌芸在电话里说了什么,邰立明苦笑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了,我就会尽心的。孩子怎么样?那就好。”
对方仍在喋喋不休说什么。
邰立明道:“行了,你给我省点钱吧。没有什么大事晚上你往我家里打。就这样吧。”邰立明关了电话,他一时陷入了沉思。
邰立明真是陷入了麻烦。他的前妻每年都寄回许多钱来,可这钱都让邰立明的前小姨子弄走了。邰立明也去过他前小姨子家里,可那钱都让他前小姨子的丈夫看病了。看到前小姨子家里生活困难,邰立明张不开嘴要这个钱。而他的前妻认为邰立明把这钱都自己花了。其实邰立明每月还往里搭钱呢。
中午时间短促,下班的人们一窝蜂地在菜市场买菜,市场上很乱。
一个小偷偷了一个女人的包。行人发现,小偷就跑。几个行人就追。一边有人喊:“抓小偷啊。”被偷的女人也发现了,也跟着大喊:“抓小偷啊。”
行人追得紧,小偷把包扔了。
刚刚准备下班回家的欧阳满仓听到了。他忙跑到路中央站住,用身子挡住小偷。小偷一下子撞了欧阳满仓一个跟头。小偷跑远了。行人追上来,看到远去的小偷,欧阳满仓爬起来骂道:“这个王八蛋。”有的行人看着欧阳满仓,打量着欧阳满仓胳膊上的红袖章。
有人讥笑道:“派这么一个老头来看市场。能干什么?”
欧阳满仓看看这些人,怒道:“是你们不小心,让小偷偷了,怎么能怪我呢?”
被偷的女人走过来,不屑地看看欧阳满仓:“你这么大岁数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到马路上值什么班啊?”
欧阳满仓怒道:“我就这么大岁数,怎么了?我这也是一岁一岁长的,没贪污也没腐败。光明正大。怎么了?真是的。”
女人白了欧阳满仓一眼,转身走了。
?。众人看看欧阳满仓,四下散去了。
欧阳满仓生气地走了。
工人新村,老苏从楼里跑出来,朝着楼上大骂:“谁们家啊,忒他妈的不自觉,你们注意点好不好,这个月都堵了三回了。”他一边骂着,一边搬开下水井盖,又从楼里拿出一根竹杆子掏地沟。
有人出来帮忙,对老苏说:“苏师傅,你别骂了好不好。人家也许不是故意的。”
老苏骂:“不是故意的,我看就是不自觉。”
欧阳满仓下班回来,正看到这一幕,他对老苏说:“苏永国啊,你是该骂骂了,这楼里边真有好多人不自觉。”
老苏恨道:“欧阳师傅,您说说,现在这人,一点公德都没有了。”
欧阳满仓上前帮着老苏掏下水道。欧阳满仓干得挺用力气。老苏看看欧阳满仓,忙笑道:“欧阳师傅,您先干着,我还有点事情。”
欧阳满仓摆摆手:“你忙去吧。别耽误了你的生意。”
老苏忙说:“您受累了。”他乘机走了。
欧阳满仓自己掏着地沟。
贺怡虹下了楼,看着欧阳满仓掏地沟,忙说:“爸,你怎么不吃饭呢?”
贺怡虹挽起袖子就要帮着欧阳满仓干活儿。
欧阳满仓说:“行了,你就别占手了。”
贺怡虹说:“你先吃饭去吧。”
欧阳满仓说:“我不饿,把这活儿干完了再吃饭。欧阳勤呢?”
贺怡虹说:“加班。走了。”
欧阳满仓看看地沟,说:“不行。看样子不是这一个地方堵了,还有一个地方。”他走到另一个下水井盖处,把井盖搬开了。
老苏回到家里洗完了手,从桌上拿起那份合同,他笑了笑,装起合同。他拿起电话打电话:“光宇啊,不,陶总,我是苏永国,我现在就去找赵强退股,您可得收购啊。没别的事,苏小影在您那里,您可得多关照啊。谢谢。真是谢谢了。行,您忙着。”
苏永国放下电话,他走下楼时,看到欧阳满仓还在掏地沟,他悄悄地上了汽车。
老苏开着汽车走了。
两个农民工模样的男人走到了欧阳秋家的楼门前,他们看到欧阳满仓和贺怡虹正在掏地沟。一个民工看了看欧阳满仓。欧阳满仓没有在意这两个人。
两个人相互看了看,悄悄地上了楼,来到欧阳秋家门口,两个农民工小心翼翼地按响了门铃。
欧阳秋开了门:“你们找谁啊?”
两个民工问道:“这家姓欧阳吗?”
欧阳秋点头:“对,是姓欧阳。”
—个民工掏出刀来:“屋里说话。”
欧阳秋愣了一下:“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个民工低声说:“少废话,屋里去。”两个民工把欧阳秋逼进屋里去了。
欧阳秋皱眉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个民工低声说:“少苏嗦。屋里去。
两个民工把门关上了。
欧阳川回到菜市场放下车子,开始卖菜。柳亚丽问欧阳川:“欧阳大哥,你吃饭了吗?”
欧阳川说:“我吃过了。”
柳亚丽说:“欧阳大哥,我有个想法,你帮我拿个主意。”
欧阳川笑了:“你又有什么好点子了。”
柳亚丽说:“欧阳大哥,你说说看,咱们这个区里有多少餐馆啊,如果咱们雇几个人,成立一个送菜队,那这些饭店就不用让人每天采购了。咱们也跟他们订合同,每天要什么菜,咱们提前一天到批发市场组织货源,这不更好吗。”
欧阳川说:“是个主意。”
柳亚丽说:“可是咱们去哪组织人手呢?”
欧阳川说:“这事儿我想想办法。”
柳亚丽说:“欧阳大哥,你说这样能行?”
欧阳川说:“当然行了……”
这时,有个女人过来买菜,她走到欧阳川的门脸前,问:“这是谁的黄瓜?”
欧阳川应声:“来了。您要多少?……”欧阳川愣住了。他没想到,买菜的竟是邰建国。
邰建国也愣住了,她也没有想到买菜竟然买到欧阳川这里来了。她放下已经挑好的黄瓜就走。欧阳川怔了一下,喊道:“建国姐。”
邰建国站住了。
欧阳川说:“建国姐,咱们也不至于闹到连话也不愿说了吧。”
邰建国看看欧阳川,淡淡地问:“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欧阳川说:“建国姐,我还是想说,咱们有什么不好讲的,一定非要打官司不可吗?”
邰建国说:“大川,你们也接到传票了,有什么话咱们法庭上去说吧。”她拔脚要走。
欧阳川忙说:“建国姐,你再听我说几句,就几句话。”
邰建国站住,说:“大川,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什么也不想听,也不想再说。
欧阳川走过去,把几根黄瓜递给邰建国,他说:“建国姐……”
邰建国看看欧阳川,把几根黄瓜扔给欧阳川,欧阳川一下子没接住,都落在地上。邰建国开着车走了。
欧阳川看着,长叹一声。沮丧地坐在凳子上。
柳亚丽走了过来,替欧阳川拣起落在地上的黄瓜。
欧阳川起身关门板。
柳亚丽问:“大哥,收摊啊?”
欧阳川沮丧地说:“今天收摊了。不干了。”他关上门脸,骑上三轮车,走了。
柳亚丽呆呆地看着欧阳川走了。
欧阳川还没走到赵强的饭店门口,老苏的车已经停在赵强饭店门口,下了车,他左右看看,走进了饭店。
饭店里已经是歇业的样子,柜台上有两个服务员正在算账。赵强和周德江正在说话。老苏走进来,赵强和周德江的目光看着老苏。
老苏的目光显得不自然。他笑道:“德江也在呢?”
周德江笑了笑:“老苏,你是不是也来退股啊?”
老苏笑道:“我是……”
赵强说:“苏师傅,有话就明说吧。”
老苏苦笑道:“赵强,是这么回事,你看苏小影已经大学毕业一年多了,也没有找到一个工作,我们家那口子,天天为钱跟我吵吵。我手里真是有点紧。我想把这股退了,可我也是张不开这个嘴,我想……”
周德江说:“我说老苏啊,当初你可是缠着赵强要入股,现在……”
老苏苦脸说:“是啊,是啊,德江,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吗。我现在真是用钱的地方太多,如果不是……”
周德江摇摇头:“行了,老苏。你是不是怕赵强的钱打了水漂儿……”
赵强拦住周德江:“苏师傅,你不用说了,当初你们入股时咱们有话在先。退进自由。您把合同带来了吗?”
老苏忙说:“带着呢,带着呢。”
欧阳川一脚跨进门来,看看苏永国,问:“你也来撤股了?”
苏永国苦笑笑:“大川来了。”
周德江看着欧阳川:“大川,你怎么了?有事儿吗?”
欧阳川叹了口气:“没啥事儿。有啤酒吗?”
周德江到柜台上拿了两瓶啤酒。
赵强取出两叠钱放在了桌子上:“苏师傅,这是本金带红利,您数一数。”
老苏笑道:“数什么,不用。”他还是数了起来。
欧阳川笑道:“老苏,你可点好了。”
老苏把钱数完了,装进提包里,起身笑道:“好了,赵强,大川,德江,你们先忙着,我先走了。”他起身出了门。
赵强和周德江把老苏送出了门口。欧阳川坐下闷头喝啤酒。
又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了。朱和平下了车。
欧阳川和赵强的目光与朱和平的目光对接住。
周德江问了一句:“和平,来了。”
欧阳川冷冷道:“朱和平,你也是来退股的吧。”
朱和平回避了欧阳川的目光,对赵强说:“赵强,真不好意思了。”
朱和平和赵强对脸坐着。欧阳川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他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朱和平。屋里的空气挺紧张。
当初,赵强开这个饭店。朱和平是最积极的。而且赵强开这个饭店,还是朱和平撺掇成的,用欧阳川的话说,谁不干了,也轮不着朱和平不干。而现在,朱和平也出来撤股。这是最让赵强伤感的事情。也是让欧阳川最看不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