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驾驶的汽车在圣山姆士街的拐角处慢慢地停了下来,然后他将车窗摇下来,一股阴森的冷风旋即灌了进来。
“啊,可真冷!”
在这个季节里,拂晓前的冷空气是足以将人的手脚冻得麻木的。罗宾不由得一边向双手中呵着热气,一边用力地揉搓着手掌。接着,他一边在原地小跑着热身,一边密切地关注着附近无比寂静的街道上的风吹草动。
街边的路灯散发着淡青色的光芒,冷漠地照耀着没有一个人行走的宽阔街道。
这个地区的每一幢别墅中都有一个非常宽广的花园,富丽堂皇的高大建筑与鸟语花香交相辉映,别有一番韵味。
这时,罗宾将车子从路口拐角处开到了别墅石头围墙的后方,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停了下来。他下了车,然后沿着街道挨家挨户地查看门牌号码。
尽管罗宾并不知晓莫格焦所指的“坎克斯”别墅究竟在什么地方,然而,凭借着自己多年以来行走江湖的经验,以及常年从事偷盗职业养成的直觉和阅历,他敏锐地感觉到那座别墅很可能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罗宾大步流星地朝着他的正前方走去,没过多长时间,一扇半掩半开的铁门便被他发现了,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一部私家车停靠在大树的背后,那是一辆1908年款的勒若老爷车。
“不错,就是这个地方。艾尼将门半开半掩着,正是想让后面尾随而来的哥士度不费吹灰之力进到里面去。哈哈,我的第六感真是太灵敏了!”
想到此,罗宾轻手轻脚地溜了进去。
一座高大的两层建筑物坐落于庭院的正中央,而将主楼与大门连接起来的则是一条由沙砾铺设而成的甬道。
罗宾认为庭院之中肯定会养着一条恶犬看家护院,然而他搜索了一圈也没有发现。
随后,罗宾又搜索了一遍两边的树丛,可这里连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有。整个庭院都寂静无声,仿佛一切都沉寂在梦中一般。罗宾轻轻地走到主楼正门的前方,发现这里的大门也是半开半掩着的。
“这里一定就是他们兄弟二人碰头的地方了。假如那个在车上被枪杀的人是哥士度的话,那么先一步进入这座别墅的人就一定是艾尼了。”
罗宾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正门,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罗宾站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过了一会儿,罗宾试探性地朝前走去,缓缓地迈动着步伐。
尤亦里地区以大量坐落于此的豪华别墅而在社会上闻名遐迩,这里不仅有富丽堂皇、宏伟气派的房屋建筑,而且还有着数不胜数的美轮美奂的家居摆设。
为了防止碰到房间里面的桌椅,罗宾小心翼翼地朝前面走去。他用双手试探性地向前摸索着,时不时地停下脚步,凝神静气倾听一阵,但四周仍然是死气沉沉的。罗宾觉得自己就好像是置身于水下一般,更好像是被埋在了阴森寒冷的墓地之中。
春季的夜间总是十分寒冷的,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全身的骨骼似乎都要被刺透了一般。四下里漆黑一团,这就让罗宾的内心中更加感觉到沉闷和压抑,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变得微弱了许多。由于寒冷空气的侵袭,罗宾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地颤抖着。
“哦?这里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啊!或许艾尼已经离开此地了,说不定已经像哥士度那样被人杀害了呢!”
罗宾站在黑暗之中思索了片刻,然后又向前迈开了脚步。
“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女人低沉而痛苦的啜泣声慢慢地传到了罗宾的耳朵里。
由于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而且声音就是在附近的地方响起的,所以就连胆大心细、无所畏惧的怪盗罗宾也不禁被吓得胆战心惊。于是,罗宾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片刻之后,罗宾屏住呼吸,又仔细地倾听了一阵,可刚才的那种哭声却再也听不到了。
罗宾只好朝着刚才那阵哭声传来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突然,又有声音在罗宾的耳畔隐约响起。
“求求你……请你……请你不要这样对我……别这样……”
这是一个女子在苦苦求饶的声音。
“呜呜……呜呜……”
那个女子痛苦欲绝地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或许是由于她的嘴巴被人堵住了,也可能是嘴巴被布条或者手帕塞住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蹬踏地板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然而,几分钟之后,所有的声音便都一齐消失了,四周还像刚才那样寂静无声。
罗宾一边摸索着,一边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罗宾一个不留神踢到了门板上,他连忙蹲下身子,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全神贯注地倾听了室内的动静。
屋子里面异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死一般安静!
在这几乎可以让人停止呼吸的一团漆黑之中,什么声音也没有,反而比啜泣声或者呻吟声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呜呜……呜呜……”
就在这个时候,罗宾仿佛又听到了似乎被人堵住嘴巴时所发出的声音……
罗宾赶紧站起身来,伸出手握住了房门的把手,然后悄无声息地推动房门。罗宾仅仅把房门推开了一条20公分的缝隙,然后将脑袋伸进去查看。原来这个房间是一个大客厅,只是钢琴上面摆放着一盏小煤油灯,发出十分暗淡的光线。
于是,罗宾趴在地上,匍匐着前进。
“啊!”
一个人赫然倒在罗宾正前方的地板上,罗宾立时被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人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老妇人,她的手和脚都被绳索牢牢地捆绑着,嘴巴里也被塞进了很多厚厚的布条,大概是凶手怕她发出声音,因为没有给她留一点儿缝隙。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衣,外面罩着一条洁白无瑕的围裙,看样子似乎是一位老仆人。
年纪如此大的一位老人,当然无法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所以她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上,似乎昏迷了一般,又好像早已死去多时。
接着,罗宾在这个房间中又发现了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坐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手和脚也被人用绳索紧紧地捆住了,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她的身旁还有另外一个男子。由于他们二人是背朝着罗宾,所以始终没有发觉屋子里面又来了一个人。
罗宾的动作就像猎豹一样灵敏,只见他这时正悄无声息地接近着他的目标。
钢琴上摆放的煤油灯所放射出来的亮光,将这两个人长长的影子投射在了墙壁之上。罗宾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的手中竟然还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而且,这柄短剑正指在那名女子的喉咙处,并且他还用十分低沉的声音威胁她说:
“假如你不对我说实话的话,那我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难不成你想品尝一下短剑刺穿喉咙的滋味?快点儿告诉我!”
这个粗野而残暴的男子站起身来,去取钢琴上面的煤油灯。
罗宾始终将身体紧紧地压在地板上,所以这个男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罗宾偷偷地瞥了一眼这个男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个男人的身体十分魁梧壮硕,蓄着胡须,长着又浓又黑的短眉毛。他的长相和那个被褐发女郎的部下击毙在汽车的男子毫无二致。这真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唯一的不同点是,这个人看上去要更年轻一些,显而易见,这个人一定是弟弟了。
罗宾在内心里暗自思忖道:“假如被击毙的那名男子是哥士度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人百分之百就是艾尼!”
罗宾无比安静地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片刻之后,艾尼将煤油灯提到那个女子的面前晃了晃。
“啊!居然是她!”罗宾心中纳罕极了。
原来,被艾尼威胁的这个女人,正是不到四个小时之前,在济若里街上被两名歹徒袭击而被罗宾搭救下来的金发女郎——班思小姐!
“她没去参加倍侬·哥雷休夫人举办的晚宴,却到这个地方来了。哦,她很有可能是被人挟持到这里来的!假如事情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艾尼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哥士度已经被褐发女郎的爪牙给杀害了。因此,艾尼将班思小姐囚禁在这个地方,并且等待哥士度赶过来帮忙。喔,我的这个推理应该八九不离十!
“如此说来,班思小姐与那位美丽迷人的褐发女郎肯定是同伙了,而且,莫格焦兄弟两个所调查的对象正是她们二人。可不幸的是,哥士度却先一步被这伙人杀死了。
“然而,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哥士度和班思小姐的衣服上都别着一朵洁白无瑕的牡丹花,那么,这一点是不是表明,班思小姐委托莫格焦兄弟跟踪并监视那个褐发女郎以及她的手下的活动,可没想到哥士度行踪败露,而被那伙心狠手辣的歹徒们杀人灭口了。唉,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蛛丝马迹差不多快要把我搞蒙了!”
罗宾越来越感觉到这件案子古怪离奇,千头万绪纠缠在一起,乱成了一团麻,然而,思维一向缜密的罗宾,还是慢慢地将焦躁的心情平复了下来,然后尝试着在错综复杂的案情当中理清线索。
“啊!我终于想明白了!哥士度和艾尼兄弟两个或许是被人雇佣来调查班思小姐和那个褐发女郎的底细的。后来,班思小姐察觉到了这件事情,于是,她制造了一个与哥士度会面的机会,并且商量好将一朵白色的牡丹花别在衣服上作为联络暗号。之后,班思小姐就给那个褐发女郎打电话报告了这一消息:
“‘衣服上别着一朵白色牡丹花的那个男人是私家侦探,他一直在监视着咱们的活动,你一定要小心提防,明白了吗?’
“这样一来,褐发女郎便命令她的手下干掉了哥士度。而哥士度是因为上了班思小姐的当,所以才不明不白地命丧黄泉的。
“当我将班思小姐从歹徒的魔爪中拯救出来之后,她将白色的牡丹花遗失在我的车里,毫无疑问,她是故意这样做的。
“这个女人或许正在密谋一场巨大的阴谋,害怕我插手此事,因此故意将牡丹花丢在我的车内。在那之后,她又特意提醒褐发女郎要留心我的一举一动。在我送她回家的时候,她知道了我是俄国的年轻贵族,并且得知了我的姓名,于是便对我加强了戒备,这一点从她说话时的口吻和神态中便已显露无疑,此外,她甚至连自己的住处都不愿意让我知道。
“可是,我当时却并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居然将白色牡丹花别在胸前大摇大摆地去参加晚宴。没成想竟被他们掳去,险些阴沟里翻船。唉,想我这个无所不能的孤胆怪盗,这一回居然被她们两个小女子摆了一道。”
想到此一节,罗宾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自嘲似的苦笑了一声。
“班思小姐和那个褐发女郎究竟在密谋些什么呢?还有,雇佣私家侦探去调查这两名神秘女子的人又是谁呢?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莫格焦兄弟两个肯定是受了某人的雇佣所以才展开监视和调查工作的。那么,这个躲在幕后的神秘人物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我不妨暂时先用‘X’这个代号来称呼那个幕后的操纵者吧!只要我能够将那两个古怪的女子牢牢盯住,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会揭开那个幕后操纵者‘X’的真实面目!”
“嘿嘿,你给我听仔细了,假如我将这柄短剑对着你的脖颈刺进去,那么这尖锐无比的刀锋就会将你右边的大动脉割断,而且还会刺穿你的气管,然后呢……就是切断你脖子左边的动脉血管,最后,刀尖会从你左边耳朵的下面穿过去,嘿嘿……”
说着,艾尼举着手中冰冷阴森的短剑,用剑身在班思小姐的右耳边轻轻地拍了几下。班思小姐立时被他的这一举动吓得魂不附体,脸色也像纸一样惨白。
看到这一幕,罗宾不由得握紧了双拳,随时准备冲上前去阻止艾尼的暴行。
“我再最后给你一分钟的考虑时间!”
艾尼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来一只怀表,跪在地板上开始记时:
“50秒……还剩下40秒……”
这时,罗宾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艾尼的身后,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剩下30秒了……20秒……”
罗宾紧张得手心里都渗出了汗,他甚至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扑扑地跳动。
“……10秒……还剩下9秒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班思小姐的嘴唇突然一张一合地讲出了话来。
艾尼将身子向班思小姐倾斜过去,耳朵几乎要贴到了班思小姐的耳朵边上。
“听不清楚!你大声点儿说……”
事实上,罗宾也在竭尽全力地倾听着班思小姐的话,然而,她讲话的声音细若蚊鸣,这就使得罗宾根本就听不清楚她在讲些什么。
罗宾忧心如焚。
这个时候,艾尼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全然听明白了。他将怀表放回到衣服口袋中,转过头来对身旁的班思小姐说道:
“好吧,不管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很快就可以验证明白。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别耍什么花招!”说完,艾尼手提煤油灯站起身来。
煤油灯里面的煤油似乎就快要用完了,只见黑烟像一条弯弯曲曲的蛇一样盘旋上升。
罗宾立刻藏身到了旁边长沙发的后面。艾尼并没有察觉到沙发的后面还藏着一个人,他径直朝着钢琴走去,然后将钢琴的琴盖掀开,把右手伸到里面不停地摸索着。
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琴键,一阵“叮咚叮咚”的响声传了出来。
“哈哈,原来放在这个地方。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只见艾尼这时从琴键的下面拿出来一叠厚厚的大信封。信封的颜色是黄色的,并且与普通的信封没有太大的区别。
艾尼郑重其事地将这叠信封放进了衣服口袋中,之后,他毫不理睬早已瘫倒在地的班思小姐,而是绕过罗宾藏身的长沙发,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尽管罗宾此时完全可以从背后将艾尼扑倒,将那叠信封夺到自己的手中,然后用桌子上的电话报警逮捕艾尼,但是罗宾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耐着性子继续藏身在沙发后面。
罗宾之所以要选择忍耐,是因为他害怕将自己偷偷潜入坎克斯别墅的事情搞得尽人皆知。
“如果那样做的话,可就坏了大事了!须知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我最好的选择就是暂时先不要出面,用不了多长时间,班思小姐和那个老仆人就会被人救起的,因此没必要为她们过多地担心。现如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从艾尼的手中将那叠黄色信封夺过来。”
罗宾计议已定,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大厅。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的另外一个方向传来了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
罗宾迅速地回到了石墙那里停放汽车的地方。接着,他驾车飞快地赶往布兰米街莫格焦兄弟居住的公寓。
在公寓的大门外,一辆私家车早已停放在这里了。正是那辆1908年款的勒若老爷车,不过已经相当破旧了。罗宾抬头朝二楼望去,只见莫格焦兄弟屋子里面的灯是亮着的。这一定是艾尼那个家伙正在查看从班思小姐那里抢来的那叠神秘的黄色信封。
罗宾打算等到艾尼入睡之后,自己再悄悄地潜入到公寓之中。于是,罗宾在公寓楼外面转悠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二楼上艾尼房间里的灯终于悄无声息地熄灭了。然而,罗宾却并不急于动手,而是仍然在楼外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以便给艾尼足够的时间让他能够沉沉地进入梦乡。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罗宾来到了公寓大楼的入口处,然后从容不迫地按响了门铃。
“是谁啊?这么晚了……”
屋子里面的公寓管理员懒洋洋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