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在凡尔登前线的战地医院里面服役时用的是自己的真实姓名,如此一来,这件事情便被全法国的报纸传得沸沸扬扬。因此,对于罗宾参军这件事,全法国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而亚森·罗宾的爱国壮举也立刻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巨大轰动。
每当塞茜尔从报纸上读到有关罗宾抢救伤兵的报道时,她的内心便会感觉到十分欣慰,并且为自己有罗宾这样的好朋友而深感骄傲。
从1916年2月到6月的这个期间,德军发动了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凌厉攻势,集结重兵向凡尔登阵地猛攻,而凡尔登的战局也因此而变得十分危急。塞茜尔时常由于过度焦虑而夜不能寐。
后来,山莫一战,法军大获全胜,杀得德国军队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到了北部地区。当塞茜尔得知这一胜利消息的时候,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总算是稳稳地落了地。
这个天大的喜讯是三天前才被报纸报道出来的,而今天罗宾就让人意想不到地出现在古堡之中,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德国若想要对我国边境发动新一轮的攻势,尚需要一段时间来休整准备。因此,战事会稍停一阵子,而我也因此得到了一个星期的假期。我想看看你最近怎么样了,所以就开着车风驰电掣地赶来了,没想到会遇上……”说到这里,罗宾将头转了过去,用手指着坐在沙发上的男子继续说道,“他自称是尼克尔王子殿下的信使。”
“你说什么?尼克尔王子的信使?”
“不错,是王子殿下派我来送信的。我是陆军少校佳布利·拉克尔。”
这名男子用一条腿在地上站稳,然后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
“请您坐下讲话,我就是塞茜尔·玛利斯女伯爵。”
塞茜尔作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向前走上三步,搀扶住佳布利,并让他在沙发上坐好。
“尼克尔王子殿下一定在战场上立下了十分卓越的战功吧!”
“不错。可惜的是,王子殿下现如今已经离开了人世。”
佳布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悲痛之情难以言表。
“啊!”塞茜尔忽觉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罗宾连忙上前将塞茜尔扶住,让她在安乐椅上坐了下来。
“王子殿下以身殉国了。我是他的贴身副官,打仗时就伴随在他的左右。大约在一个月之前的一次激战中,敌军在我方指挥部所在的帐篷附近丢了一颗炸弹。当时,王子殿下、我,以及其他几个军事将领正在商讨作战方案。突然之间,只听得一声震天巨响,之后帐篷便化为了灰烬。炮弹的碎片击中了我的左脚,而王子殿下则被炸伤了胸口。”
塞茜尔一语不发地默默倾听着,她的脸色就像纸一样白。
“指挥部被炮弹炸得尘土飞扬,所以王子殿下被沙土埋在下面,很快便昏死了过去。三个受伤较轻的军官连忙将殿下救起,然后用担架把他抬到了战地医院。
“我疼得昏过去很长时间,等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王子殿下正躺在我旁边的病床上。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痛突然袭来,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左脚已经被炸掉了。然而,最令我放心不下的还是王子殿下的伤势。
“王子殿下的胸口被弹片击中,导致失血过多,所以有一阵子,军医们都认为他没得救了。然而,王子殿下好人有好报,经过军医们的一番努力救护,他总算保住了性命。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王子殿下扭过头来注视着我,并对我说道:‘佳布利,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替我去办。’
“‘是的,殿下,您有什么事情吩咐我?’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你万万不可将这件事情对别人提及。’
“在这里我要说一下,我就是王子殿下那五个朋友中的一个。”
“哦!原来你就是他们中的一个啊!”罗宾点了点头。
“不错,王子殿下乘降落伞在耶德峰下的草原着陆时,我正是待在宿营地的王子的五个好朋友之一。”
罗宾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的空中向下望时所看到的那五个小黑点,他们当时仰头望着在空中盘旋往复的飞机时,又是挥手,又是大叫。
“那么,王子殿下委托你去办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就是这个!”
说着,佳布利又取出了刚才在古堡大门口让罗宾看过的那个厚厚的信封。
罗宾将信封接过来,然后转交给了塞茜尔。
塞茜尔用颤抖着的双手拆开了信封。
“啊!是这个东西……”塞茜尔哽咽了。
信封里面装着的正是茜莫写给尼克尔王子的十二封情书,此外还有一张茜莫的照片。
“王子殿下将这个信封交到我手上的时候对我说道:‘这是我心爱的人留下来的东西。请你务必将它交给杰尔城堡的塞茜尔女伯爵,或者是交给俄国的公爵塞尔林。
“‘假如女伯爵为了躲避战火,离开了杰尔城堡,或者是塞尔林公爵回国了的话,那么,你就到茜莫的坟前将这些信全部烧掉。假如烟灰能够飞到天空之上的话,那就表示我和茜莫能够在天堂中长相厮守。
“‘你知道的,我为了达成与茜莫小姐在巴黎或者里昂的教堂里结婚的目的,编造了一个理由欺骗父王,那就是说咱们六个人要去攀登阿尔卑斯山。然而,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我心爱的茜莫被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残忍杀害了,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那一定是泛奥地利党的走狗们干的勾当!那伙人曾经伪造过我的书信,害得茜莫精神失常。后来,他们为了夺回那封假书信,又派了一个人装成医生潜伏在茜莫疗养的那家精神病医院里面;而且,还有两个人偷偷潜入杰尔城堡,四处搜寻。
“‘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为了封口,他们便心狠手辣地杀害了茜莫。而且,他们也十分清楚,只要茜莫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一天,我就绝不会娶德国公主为妻的。如此一来,茜莫便成了这个国际大阴谋的牺牲品。
“‘我原本是不知道这些内情的,战争爆发之后,我才逐渐地打听到了这些情况。其中,一个泛奥地利党地下组织的军官把一切都告诉给了我,而我也正是从他的口供中才得知茜莫的主治医生是一个匈牙利人,名字叫作拉思若·扎克利,是奥地利医科大学的毕业生。’
“刚才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尼克尔王子殿下亲口告诉我的。”
罗宾十分吃惊地问道:“你说什么?王子殿下连拉思若·扎克利的事情也知道了?如此精明强干的一位年轻王子,就这样离开人世了吗?”
“是啊,战争刚一开始,王子殿下便将生死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尽管贵为王室的继承人,但每一场战役都出生入死,即使是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他也毫不畏惧。我和其他几位将军都曾劝阻过殿下不要亲临前线,可他只是淡淡一笑,断然拒绝了,然后一往无前地冲到了战斗的最前线,想不到……想不到……”
说到此处,佳布利已是泣不成声,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然而,在罗宾看来,尼克尔王子早就下定了要与茜莫在天堂中相会的决心,因此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而塞茜尔也同样这么认为。她悲伤地低下了脑袋,用手帕轻轻地擦拭着从眼眶中奔涌而出的泪花,连肩头也在不停地颤抖。
“王子殿下将这些遗物交到我手里之后的第三天,便安详地离开了人世。在弥留之际,他还对我说道:‘佳布利,永别了!请代我向其他的朋友们问好!’
“我说:‘殿下,你不要丧失活下去的勇气!’
“可殿下却微笑着对我说道:‘奥地利的皇储被塞尔维亚的一名青年枪杀了,而我和茜莫又死在了敌人的子弹之下,我们几个人的命运真是何其相似啊!’
“王子殿下说完这句话,便合上了双眼,去世时嘴角上还留有一抹浅浅的笑容。”
“尼克尔王子真是一个英勇无畏、感情真挚的人啊!”
罗宾在心里暗暗想着,接着又默默地为尼克尔王子祷告了一番。随后,罗宾将茜莫的照片和信件放回到原来的信封之中,把它们一起交给了塞茜尔。塞茜尔将信封抱在胸前,不由得潸然泪下,然后,她默默地站起身来。
“塞茜尔,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去教堂……”
罗宾搀扶着身有残疾的佳布利,跟在塞茜尔的身后一起走了出来。
塞茜尔在教堂祭坛的十字架前跪了下来,默默地祷告,而后又进入了地下的墓地之中。塞茜尔将这个信封放进了“顾特兰”盔甲左手的手套里面,然后又将铁手套轻轻放回到了盔甲的胸膛上。如此一来,盔甲右边铁手套里面装着的是尼克尔王子写给茜莫的情书和王子的照片;而左边铁手套里放着的是茜莫回复给尼克尔王子的书信以及她的玉照。两只手紧紧地在胸前相握,象征着这一对情侣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爱情亘古不变。
这场世界大战的战事还远未结束,而日本和美国也先后卷入了战争之中,终于形成了世界范围的大战。整个欧洲大陆全都战云密布,烽火连天。罗宾的几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先后在战争中牺牲,而艾尼更是在有“绞肉机”之称的凡尔登前线以身殉国。这一切真可谓物是人非,令人不禁感慨万分。
拉思若·扎克利和褐发女郎苏尼亚全都音讯全无,而在幕后策划这场国际大阴谋的神秘人物“X”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的侠盗亚森·罗宾则继续待在凡尔登的战地医院里面救死扶伤。
1917年,英法联军与德军隔着山莫河对峙,并最终取得了这场关键战役的胜利。在这场具有决定性的大战之中,英军首次将坦克运用到战场之上,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损失惨重的德军一败再败,早已战意全无。
此次战役告捷之后,罗宾又得到了两个礼拜的假期,于是,他又一次来到了杰尔城堡看望塞茜尔。
见到罗宾来看望自己,塞茜尔十分开心,连忙兴高采烈地把罗宾带到自己的房中,让他将战场上的奇闻轶事讲给自己听,两个好朋友真是无话不谈,不仅聊战争的惨烈悲壮,也谈战后的萧索破败,当然,他们的话题中也涉及了尼克尔王子和茜莫的凄美爱情……
塞茜尔握着泪迹斑斑的手帕对罗宾说道:“自从他们两个离开人世之后,我越来越觉得生活没有意义了。对于这种没有方向和目标的日子,我……我早已厌烦了。”
说着,塞茜尔站起身来,从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做工精巧的日本产漆盒里面取出来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并把它递到了罗宾的手上。
“我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请看吧!”
于是,罗宾慢慢地展开了这张纸,这是一封写在白纸上的信函。只见信函的开头部分如此写着写信人的地址:
圣·勒布尔·奥杰斯缔女子修道院
“这是……”罗宾无比惊讶地望着塞茜尔。
“请你继续往下看……”
只见信上这样写道:
读了阁下的来信之后,我十分感动,因此立刻回信给您。对于您的到来,我们院里的所有修女都十分欢迎。同时我也相信,在我们这里,您一定会得到心灵上的安宁和精神上的慰藉。尊主耶稣基督的圣名。
您的姐妹
院长马利·安捷尔
“你要去……”
“不错,我要去当修女,因此我给修道院的院长写了一封信,这是院长写给我的回信。除了修道院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地方能够容得下我了。我唯一的希冀就是能够在天堂里与茜莫和尼克尔王子相聚,享受耶稣的祝福,得到永生。”
塞茜尔声泪俱下地诉说着,然而,她的眼神里却满是欣喜和希望的光芒。
听了塞茜尔的这番话,罗宾大为震动,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他只好默默地注视着塞茜尔那对清澈如水、晶莹剔透的大眼睛。
“你准备什么时候到女子修道院去呢?”
“我会尽快出发的。”
“那么,你的城堡、别墅,还有房产……”
“我打算将别墅和房产全部捐献给政府当局。这一场大仗打下来,无数的人流离失所,无数的家庭妻离子散,因此,我打算申请政府允许那些不幸的人们住到我的这些房子里。”
“那城堡呢?”
“在我产生去修道院当修女的这个念头时,我就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了,我想请伏江老夫妻两人住在城堡里负责看守。”
随后,罗宾将自己的假期分为了两个部分,第一个星期,他帮助塞茜尔收拾规整别墅和房产中的家具摆设;第二个星期,他将对自己忠心不二的比克娣娃奶妈安置在了巴黎市郊的一所宅子里,让她在这里安度晚年。在此之后,罗宾又回到了自己服役的战地医院,继续从事救死扶伤的神圣工作。
罗宾回到战地医院的两天之后,他收到了塞茜尔从修道院写来的信函。在这封信里面,塞茜尔告诉罗宾自己已经平安地抵达了女子修道院,并且对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表示衷心的感谢。
从那以后,塞茜尔穿起了玄色的长袍,戴上了白色的帽子,成为一名侍奉耶稣的圣洁修女。
时间到了1918年的11月,这场席卷全球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终于宣告结束了。德国与奥匈帝国组成的同盟军,终于被由英国、法国、美国、日本等国组成的庞大联军击溃了,世界又一次迎来了久违的安定与祥和。
世界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年,塞茜尔离开修道院,回到了杰尔城堡。她一门心思地想要将杰尔城堡改造成孤儿院,经过修道院院长的准许之后,她终于实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愿望。五位修道院里的年轻修女,也随同塞茜尔一起到孤儿院担任了保育人员。塞茜尔自己则成了孤儿院的院长,并被人们赞誉为“黑衣天使”。
为了筹集到孤儿院所需要的资金,塞茜尔变卖掉了古堡中的古董、珍宝和那些富丽堂皇的家具摆设。尽管政府方面也对孤儿院给予了财政上的支持,但补助的资金毕竟是十分有限的。由于世界大战刚刚结束,政府的财政也出现了赤字,可以说是步履维艰。
后来,孤儿院的经济状况越来越艰难,塞茜尔最后甚至卖掉了古堡中的土地作为周转资金。然而,孤儿院所收养的孤儿数量始终在迅猛增长,而战后的物价又贵得出奇。不法商人囤积居奇,物价之高令人咋舌,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人再愿意向孤儿院捐献财物了。
伏江老人绞尽脑汁地思考解决办法,可始终无计可施,孤儿院真的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对于孤儿院的财政危机,塞茜尔和五位修女也都十分清楚,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在这样的艰难岁月里,每一个人都在煎熬,过一天是一天,所以面对财政危机的时候也只能长叹一声罢了。
然而,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挨了。
这一天,一位老人缓缓地朝着孤儿院的大门走来。尽管战后每个人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可这个人显得尤其困窘。他身上穿的衣服破烂不堪,脚上蹬着的旧军鞋更是千疮百孔,在一顶破破烂烂的帽子下面,是他那乱蓬蓬的苍白头发。瞧他的这副模样,似乎是一个乞丐或者小贼。只见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大门口走去,登上石头台阶之后,从大门的缝隙处向里面偷偷地张望。
一名修女瞧见了他,连忙走上前去向他询问道:“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老人用红通通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修女。在修女看来,这双眼睛实在是太可怕了,于是,她连忙用手指轻轻地按在心口的十字架上,在心中暗暗祷告。
“请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们的院长!”说完这句话,老人把一个纸包递了过来,然后便走下石头台阶,离开了孤儿院。
望着手中的纸包,修女心中一阵惊诧,于是立刻飞快地向院长办公室跑去。
“刚才,有一个十分古怪的老头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您!”
“哦?”
塞茜尔接过纸包,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也感到十分诧异。这是一个由许多皱巴巴的纸团裹在一起的纸包。塞茜尔随即将纸包打开,站在她身旁的修女们立刻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