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飞机上向下望去,整个巴黎市区漆黑一片,工作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已沉入了甜美的梦乡。在夜幕的映衬下,每一颗星辰都显得晶莹剔透,仿佛是颗颗闪闪发亮的宝石,着实令人心中欢喜,伸手欲摘。
就这样,小型飞机在清爽宜人的夜幕之下缓缓地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小飞机在茫茫云海中穿行,就仿佛是在一个云雾的国度中漫步一般。这个时候,前方的天际已经渐渐发白了。
雄伟挺拔的阿尔卑斯山脉直插云霄,山尖云雾缭绕、金光耀眼,整片天空这时已经完全明亮起来了。
手握飞机操纵杆的罗宾,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尼克尔王子的肩膀,然后向飞机下面的云层指了一下。在这层层云雾的缝隙之中,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一片光滑如镜的黑色地方,那正是久负盛名的力莫湖,而小型飞机此时正在力莫湖的上空盘旋。
东升的旭日此时还没有将它的光芒普照到力莫湖上,片刻之后,湖水渐渐地变得湛蓝起来。
小型飞机在湖面上轻轻掠过,然后再次冲到了阿尔卑斯山脉的上空。只见在群山的环抱之中,一座笔直的山峰高高地耸立着。
“到耶德峰了!”
尼克尔王子从座位上把身体探出窗外,朝下方的地面望去。
过了一会儿,罗宾将飞机慢慢下降。他们很快便发现,在耶德峰的山谷之间有一块一碧万顷的辽阔草地,而且,袅袅的炊烟此时正从这片草地上升腾而起。
“快看!那就是我们的宿营地!”尼克尔王子激动得大叫了起来。
只见三座雪白的小帐篷搭成三角形的形状,而那股炊烟正是从帐篷中间的空地上冉冉升起的,那也许是王子殿下的五个登山伙伴正在准备他们的丰盛早餐吧?
这时,五条黑影先后从帐篷之中跑了出来,他们仰望着天空,用力地挥动着手臂。在这种崇山峻岭之中还可以看到飞机,他们都感觉到惊诧万分。
罗宾将宿营地作为圆心,不断地盘旋着,然后慢慢地将飞机的飞行高度降低。只见草地上的五个人影就像五个小黑点一样频频运动着。
“王子殿下,您准备好了吗?”
尼克尔王子立刻从座位下面将降落伞取了出来,并将其背在自己的肩头。
“王子殿下,当我喊‘跳’的时候,您立刻就跳下去!”
尼克尔王子点头表示同意,并且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地面。
对于这架盘旋往复的小型飞机,地面上的五个人都感到十分诧异。于是,他们不再向着飞机挥手致意了,而是疑惑不解地昂头注视着飞机的一举一动。
尽管罗宾无法将这几个人的容貌看个清楚,但依稀可以分辨出他们的脑袋此时正随着飞机的盘旋方向而不停地晃动。
“跳!”
话音未落,尼克尔王子便二话不说地从飞机上跳了下去,并同时打开了降落伞。
罗宾隐隐约约地听到地面上的那五个人高声叫喊的声音。只见雪白色的降落伞如同一只巨大的水母一般,正在缓缓地降落,而罗宾驾驶的小型飞机依旧在天空中盘旋往复着。
罗宾双手紧握着操纵杆,心里却在暗暗地祈祷,祈求上帝能够赐福于这位年轻的王子。
降落伞终于平稳地着陆了,草地上的五个人立刻一拥而上。而罗宾此刻也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虽然尼克尔王子是一名运动健将,但跳伞对他来说还是平生的第一次。罗宾唯恐尼克尔王子会因跳伞不慎而弄伤自己,因此心中才会如此忐忑不安。
当罗宾无比关怀地朝地面上望去的时候,尼克尔王子正从缩成一团的降落伞中爬出来,接着,王子站起身来望向天空,然后又高举双手不停地挥动,并向上高高一跃,那样子似乎是在说:“塞尔林公爵,我终于平安无事地着陆了!”
“上帝保佑!”罗宾激动得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尼克尔王子,再会了!您快些回到祖国的怀抱中去吧!为了塞尔维亚成千上万的百姓,您一定要尽心尽力地辅佐国王陛下,并且竭尽所能地帮助自己的祖国渡过这个难关!”
罗宾朝着地面上高声喊着,然后用力地将操纵杆推动起来。飞机朝着巴黎的方向飞去,径直奔向古老的杰尔城堡。
当罗宾回到杰尔城堡的时候,塞茜尔女伯爵已经为自己的妹妹茜莫举行过了一场隆重的葬礼。于是,罗宾打算到城堡附近的教堂地下室去拜祭茜莫一番。
古老城堡的附近一般都会有一座教堂,而每到星期天的时候,城堡主人便会带着家人、仆人以及百姓们,成群结队地到教堂中去做礼拜。如此一来,教堂的地下室也就完全成为城堡主人一家死后安放棺椁的地方。
为了表达自己的哀思,罗宾身着一袭黑色的丧服,由戴着黑色纱巾的塞茜尔引领着,径直朝着教堂的地下室走去。而高举着蜡烛的伏江老人,则打开了通往墓地的大门。
自从茜莫小姐离开人世之后,伏江老人一下子衰老了很多。他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多更深了,腿脚也不像从前那样灵活了,腰板弯曲,雪白的长胡须飘洒在胸前。
在地下室的墓地里面,由黑色大理石制成的棺椁依次排列着。显而易见,这里是埋葬历代的城堡主人及其亲属们的地方。
茜莫小姐的灵柩在最里面,而且,灵柩的上边还摆放着一副古代骑士征战时穿的盔甲,这副盔甲的双手合抱在胸前。
见此情景,罗宾轻声细语地向塞茜尔询问道:“这就是‘顾特兰’盔甲?”
“不错。”
“这样做是为了抚慰茜莫小姐的在天之灵吗?”
“不错,我在这里为茜莫守灵的时候,伏江老人告诉我说,茜莫在打算自杀的前一天夜里曾吩咐过他,假如有一天她去世了,一定要将她所珍爱无比的‘顾特兰’盔甲安放在她的灵柩之上。她要永远与自己的心爱之物在一起。
“听完伏江老人的一番话,我决定完成我妹妹茜莫的愿望。我一直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祈求这副铠甲能够保卫她灵魂的安宁。”
塞茜尔泪眼婆娑地说道。
蜡烛的火光照射在这副骑士盔甲上,使它泛起了圣洁的黄色光芒。罗宾沉思了片刻,然后用手托起了盔甲的两只手腕。
这副“顾特兰”盔甲的双手,甚至连手指尖也是由精铁打造而成的。然而,它的手腕处和五个手指的关节处却灵活自如,甚至与布缝的手套没什么区别,因此,这样的东西便被称为“铁手套”。当骑士们带上这种铁手套的时候,依然能够将矛、剑等武器运用自如。
罗宾将手指试探性地伸到了铁手套的里面,摩挲了一阵,然后从右边的手套里面取出来一个用红绳捆绑着的白色纸袋。于是,罗宾将这个袋子交到了塞茜尔的手上。
“这是什么东西?”塞茜尔侧过头来,极为不解地向罗宾询问道。
“这是茜莫的秘密。”
说着,罗宾解开红绳,打开了这个纸袋。只见里面装着的是一叠书信,一共有十二封。而且,其中的一封里面装着的是尼克尔王子的照片。
“啊……”塞茜尔无比惊诧。
“书信竟然藏在这里,怪不得我怎么找也找不到!茜莫真是一个有心的女孩子啊,尽管离开了人世,但还要与王子殿下赠送的定情之物长相厮守,永不离分。”
“哦?这封信……”
罗宾从中抽出了一封信,正是伪造王子笔迹的那封假信。
“啊!正是那个罪魁祸首!”
“不错,正是由于这封信的存在,茜莫小姐才打算以死殉情的!”
罗宾用蜡烛的火焰点燃了这封假信,烧毁了它,又将其余的十一封情书放进铁手套之中,然后轻轻地合上双眼,默默地在胸前画着十字为茜莫祈祷。塞茜尔则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见此情景,早已泪流满面的伏江老人也连忙跪了下来,一起为茜莫祈祷。
巴尔干半岛向来有“欧洲的火药桶”之称,而这个时候的巴尔干半岛仿佛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被引爆的可能。
当时,欧洲大陆的几个大国彼此之间也并不服气,争相划分势力范围。英国与德国一直在暗暗较劲,与此同时,这两个国家与俄国均有嫌隙,而俄国与法国又素来不睦。
在1870年的普法战争中,法国战败后被德国掠夺走了阿尔萨斯和洛林两个地方,自此便与德国结下了冤仇,而与英国和俄国两个庞大帝国保持着良好的外交关系。
除此之外,巴尔干半岛上也存在着很多其他的隐患,奥匈帝国和意大利之间同样剑拔弩张,吵得不可开交。
这些军事强国都以巴尔干半岛为核心,互相争权夺利。因此,即使是在巴尔干半岛上发生的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也足以牵动全局,成为引发大战的导火索,并进而导致不堪设想的后果。所以说,巴尔干半岛真不愧是名副其实的欧洲火药桶,一旦时机成熟,它便会分秒不错地引爆开来。
而充当引爆人的正是塞尔维亚的那名青年。这个人在巴尔干半岛上的一个弹丸小国——波斯尼亚的首府斯来堡,枪杀了奥地利的皇储。因此可以说,那把手枪的扳机正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定时器!
1914年6月28日,奥地利的皇储成了牺牲品。这个刺杀事件发生之后,7月28日,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塞尔维亚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向俄国寻求军事援助。
巴尔干半岛这个巨型的火药桶终于被成功引爆了!斯来堡街头上的一起枪杀案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在此之后,巴尔干火药桶陆陆续续地爆发出了多声巨响。很多国家被牵扯进来,俄国、英国、法国、意大利、日本、美国、巴西等十来个国家支持塞尔维亚,而土耳其和保加利亚则选择支持德国和奥匈帝国。
1914年8月,这场世界范围内的大战终于正式开始,为了一决胜负,各个国家均竭尽所能地扩军备战。对战争尤其抱有期待的是法国,这个欧洲大陆的陆军强国为了一雪前耻,十分坚决地要与夙敌德国战斗到最后一刻。
由于现役的士兵数量已经远远无法满足战争的人员供给,因此连法国的青少年们也扛起枪支奔赴前线。
在此十万火急的危难时刻,罗宾的部下们也都毅然决然地走上了战场。其中有几个人还牺牲在了保家卫国的沙场之上,而艾尼则在山莫的前线阵地光荣地以身殉国。
一心想要为祖国抛洒热血的罗宾也英勇参军,并且担任了法军的军医中校,作为一名外科主任,他在凡尔登前线的战地医院里面服役。
这场规模空前的世界大战总共进行了五年之久。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第三年,也就是1916年11月的某一天,一名男子来到了杰尔城堡的大门口。
这个人穿着一件旧式的竖领军服,佩戴着与军服同种颜色的帽子。不过,军服和军帽上面并没有佩戴着徽章和肩章之类的标志,而衣服的料子早已磨得破烂不堪了。这名男子的腿从大腿部分便被锯掉了,因此他的手中拄着一个拐杖,而且肩上还背着一个背包。从这个人的相貌上来看,他还不到三十岁。他的一双眼睛深深地陷入眼眶之中,两腮也布满了乱蓬蓬的胡须。不过,他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深陷在眼眶里面的一双眼睛闪烁着机警的光芒,显得十分有精神。
这名男子将身体紧靠在拐杖上面,望了一眼门牌号码之后,用力地向前跳跃了一步,在靠近门柱的地方站稳,然后按响了门铃。
伏江老人赶忙走出来询问道:“请问您找谁?”
老人一边询问一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位陌生的落魄男子,只见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结实的军鞋,上面布满了泥巴。
“我想求见塞茜尔女伯爵阁下。”这名男子用夹杂着外国口音的法语对伏江老人回答道。
“请问您尊姓大名?”伏江老人十分谨慎地问道。
然而,陌生男子却对这个问题置若罔闻,转而向伏江老人继续发问:“请问,俄国的塞尔林公爵阁下在这里吗?”
“不在。战争一爆发,他就离开这里了,或许是回国了吧!”
伏江老人一直把罗宾当成俄国的塞尔林公爵。
这个陌生男子听后似乎大失所望。
“那么……女伯爵在家中吗?”
“这个嘛……”
“我想要见她一面。”
这名男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伏江老人又一次仔细地端详起他的相貌来。
陌生男子则用一种坚毅有力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我一定要见到女伯爵,能否……”
“我知道你急于想要求见女伯爵,但是我必须先要知道你是哪一位啊!”满脸疑惑的伏江老人继续追问道。
“等我见到了女伯爵阁下之后,我自然会报上姓名来的。”
“那怎么可以呢?你最起码也应该让我知道你要找女伯爵的目的吧,要不然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你进去的。”伏江老人十分坚定地说道。
在老人家看来,眼前的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最近以来大量出现的冒牌伤兵。由于现在是战争时期,物资奇缺,因此不仅是老弱病残、妇女儿童,甚至连堂堂的男子汉也经常会到城堡、别墅或者府邸上去索要钱财和面包等。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
当然,当有人到城堡来乞讨的时候,塞茜尔和伏江老人都会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然而,令人感到无比气愤的是,竟然有人冒充成残疾人,或是瞎眼,或是跛足,并且编造一些在战场上英勇负伤的谎言以博得同情,借此来索要财物。一旦这种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刚一离开城堡,他们那瞎了的眼立刻就会睁开,而原本跛了的脚,也可以大步流星地向前赶路了。
因此,对于这样的事情,伏江老人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有些人苦苦地哀求,想要获得些财物,这还不算什么;但有些人得知古堡中只有年轻的小姐和年老的仆人夫妇留守时,便露出了穷凶极恶的本来面目,找上门来强行勒索,真是可恶至极,没有人见了不被气得七窍生烟的。
所以,如此一来,伏江老人也就渐渐地狠下心来,不再受那些不法之徒的蒙骗了。
虽然伏江老人现如今已经上了些年纪,但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法德边境的守备队,因此身手敏捷得很呢!
伏江老人决心已定,说什么也不能把这个陌生男子放进来。于是,他竭力隐藏起自己年老气衰的模样,只见他十分努力地将自己的胸膛挺起来,然后面无表情地对面前的这个男子说道:“我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磨牙!既然你不想告诉我你是谁,也不讲明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那么我也无能为力了!”
伏江老人斩钉截铁地说完这一番话之后,便转身折回城堡中去了。
陌生男子碰了个钉子,低头沉思了片刻,神情显得十分焦急。片刻之后,他终于拄起拐杖,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豪华的轿车朝着古堡的方向急速驶来。
汽车停下之后,从车上走下来一名男子。这个人正是罗宾,由于罗宾的司机保克哈布参军上了前线,所以他只好自己亲自开车了。
“啊,是塞尔林公爵!”
手拄拐杖的残疾男子听到伏江老人如此称呼来人,立刻折了回来,右手放开拐杖,举手行礼致敬道:“您就是塞尔林公爵吗?我是塞尔维亚王子尼克尔殿下派来的信使,这里有一封王子殿下的亲笔书信。”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厚实的大信封,信封的封皮上写着这么几个大字:
塞尔林公爵、塞茜尔女伯爵
信封的背面写着尼克尔王子的签名。
“这确实是王子殿下的信。你随我进来吧!”
罗宾用肩膀架起这个男子,缓缓地朝正门走去。
伏江老人立刻通过看门人房中的电话向塞茜尔报告了这件事。
塞茜尔随即将二人迎进了大厅之中。
“罗宾,哦,不,塞尔林公爵,你不是在战地医院吗?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