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啸林点了点头，侧眼看樱桃儿。樱桃儿没好气儿地说：“小孩的衣服，妹妹也送我了，我也替我未来的孩子谢谢妹妹。”两个女人较着劲。霍白氏看出来了，咳嗽了一声。
“吃饭。”霍啸林说着瞟了一眼梅九哥。她嫣然一笑，什么都看明白了。
霍白氏说：你们俩要是真争气，就别辜负了九哥一番好意。来来来，把酒杯端起来，一起敬九哥，她不光是啸林的义妹，还是咱们霍家的大恩人！”
酒杯举起，霍啸林、梅九哥，虽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8.霍公馆霍白氏房日内
霍白氏说：“快跟奶奶说实话，你日思夜想的梅姑娘，是不是就是这个梅九哥？”
霍啸林木然答道：“是！”
霍白氏一拍大腿，说：“有眼力，孙子，确实比家里这俩强多了，关键是，你们俩同过生死，共过患难，危急关头她一个女人为你断后，难得呀难得！这么好的女人，你把传家的金锁化成金镯子送给她，值！”
霍啸林没好气地说：“值有个屁用，那镯子都被你换饭吃了！”
霍白氏笑得像个老狐狸：“那你看看这是啥？”她一伸手，从袖口里掏出了那只镯子。霍啸林一愣。霍白氏说：“你奶奶我不傻，这么沉的黄货，换那俩钱我能干吗？”
霍啸林说：“那当初给我和樱桃儿办喜酒，你哪儿来的钱？”
霍白氏说：“我撬掉了自个儿一颗金牙……”
这份情让霍啸林突然觉得难以承受，他俯身趴在炕上，抱了抱霍白氏，虎目含泪：
“你个死老太婆，可把我骗惨了，金牙镶得好好儿的，撬下来多疼啊！”
霍白氏说：“不疼，本来也活动了。”
霍啸林说：“可是……你说你帮我摆那么桌喜酒，有个屁用！”
霍白氏说：“有用！不撬金牙就摆不成喜酒，摆不成喜酒我孙子就没法成家，没成家就没法立业，哪能发达成今天这样啊？再说了，娶了一个这不又招来俩！”
霍啸林说：“俩？”
“老三今儿不都上门了吗？你看不出人家干吗来了，快拿这个追她去！”霍白氏把金镯子塞到霍啸林手里：“追上就戴在她手腕子上，跟她求婚，把她娶回来！
我打听了，她现在给一个老头子当姨太太，老九，嫁给你这么年轻力壮的，还是老三，不比她现在强多了！”
霍啸林说：“你……胡说八道！”
“快去给我追！你那俩媳妇较上劲了，心眼儿都这么小。”霍白氏把大拇指摁在了小手指肚儿上，又觉得自己摁多了，往上抬了抬手：“还得往上抬抬手！想让她俩消停，就一招，赶紧把老三娶回来，立马就老实！”
霍啸林说：“这……”
霍白氏说：“快去快去，别在这儿啰嗦了，我要是腿脚利索，我都追去了！这么好的姑娘，不进霍家的门，不是瞎整了！”
9.街道日外
阳光灿烂，梅九哥在街道上漫步，身姿曼妙。霍啸林飞奔而来，远远地喊着：“梅姑娘——”
梅九哥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霍啸林，说：“怎么了？”
气喘吁吁的霍啸林跑过来，把镯子举了起来，还像当年那样：“这个——”
梅九哥仔细地端详着，笑道：“这个还在？听奶奶说，逃难时你们过得非常苦，居然还留着这没用的东西。”
霍啸林说：“怎么能说没用呢，这是你的。”
梅九哥说：“怎么又成了我的？”
“就是你的！梅姑娘……你能让我先给你戴上吗，虽然我知道我不配……”霍啸林有些哽咽：“可是我还是……想给你戴上！”
往事历历在目，梅九哥无语凝噎，点了点头。霍啸林单膝跪地，把镯子戴在梅九哥的手腕上：“梅姑娘……如果你不嫌弃樱桃儿和翠儿，还能嫁给我吗？”
梅九哥脸色突变，泪眼一愣，大声惊呼着。霍啸林回头看去，有人从一条胡同里斜插而出，手里端着枪，正朝这射击。霍啸林赶紧拉起梅九哥狂奔，街道的墙上被打出一片片火花。
躲在角落里的霍啸林探头看了看：“黄麻子！”他摸了摸腰，“奶奶的，我没带枪！”
梅九哥说：“你带枪有什么用，他们是四个人！”
霍啸林说：“我连累你了！”
梅九哥说：“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连累，快跑！”
霍啸林点头，两人朝一条窄街跑去。黄麻子穷凶极恶，疯狂地射击。
正在街头散步的赵舒城听到枪声，判断着，飞速地跑向枪响处。在街道拐角，他看到了霍啸林逃跑的背影，随后是四个枪手。他一愣，赶忙也跟随着跑去。
梅九哥和霍啸林进了一个仓库，藏在暗处，喘息着。黄麻子冲进仓库，喝道：“霍啸林，你别藏了，出来受死吧！奶奶的，就因为你，我黄麻子头都抬不起来，今天我必须打碎你的脑袋！”说着，四个人分头去围堵霍啸林和梅九哥。
赵舒城潜进仓库，判断着形势，他的肩膀还有些疼，捂了捂，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目标冲去。那名枪手发现背后有异，猛地回身，可赵舒城已经藏在了缝隙中。
他用枪瞄着赵舒城藏身之处，小心翼翼地逼近。突然，赵舒城出手，狠狠地掐住枪手的脖子。枪手的枪搂响了，子弹打向空中，黄麻子及另外两名枪手听见，迅速围了过来。赵舒城刚将枪夺过来，黄麻子赶了过来，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击中枪手。
赵舒城将枪手推了出去，顺势躲到了货架后面。霍啸林、梅姑娘听到动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名枪手落了单，赵舒城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抬手一枪将他击毙。霍啸林向外看了看，刚好看见一具尸体和一把枪，他猛地一闪，朝枪冲去。不料被一名枪手看见了，朝他连开数枪，梅姑娘给吓呆了。霍啸林顺势来了个十八滚，子弹打空了，他抓起枪来，卧倒在地，击毙了枪手。
黄麻子见最后一个手下也被击毙了，顿时心慌起来，犹如困兽，循着枪声冲了过来，来不及起身的霍啸林连连翻滚着，黄麻子枪枪紧逼。突然一声，赵舒城出现在黄麻子身后，枪响，黄麻子中弹。霍啸林一翻身，一枪打爆了他的头。
霍啸林晃过神来，喘息着：“舒城，你怎么来了？”
赵舒城没好气地说：“幸亏我来了。”
霍啸林说：“生死关头，相互保命，你又救了我一回！”
“你混蛋！”赵舒城指着地上的尸体，吼着，“你看看！这就是你不听我的话，一定要跟他们混的下场，打码头、火拼，你随时可能暴尸街头，而且死得毫无意义！
我问你，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些你都听见了？”
霍啸林说：“听见了。”
“那你恨不恨我？”
“你是你，赵金虎是赵金虎，我为什么要恨你？”
“好样的！”赵舒城啪地一拍霍啸林的肩膀，“按玛利亚的说法，你还没有混蛋透顶！你，配做我赵舒城的朋友，我们的兄弟情义，保住了！今天，你就给我退出你的狗屁江湖，跟我当兵去！”
霍啸林说：“当兵又能怎么样？你倒是当了兵，不是想上战场都上不了，只能借酒消愁吗？”
赵舒城说：“那是一时，不是一世！一时碰到混蛋上司，还能一辈子碰到的上司都是混蛋啊！当兵毕竟是正事，在战场上，打死的敌人越多，你就是越大的英雄。
在这呢，待会儿警察来了，说不清楚你就是杀人凶手！”
霍啸林露出一副流氓的样子：“那又能怎么样？警察局的郭队长是我朋友，现如今在汉口，有我霍啸林搞不定的事吗？”
“你混蛋！”赵舒城说着掏出枪来顶住霍啸林。刚跑来的梅九哥吓坏了。赵舒城喝道：“别靠近！”她赶紧停下来。赵舒城说：“霍啸林，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跟不跟我去参加北伐军？”
霍啸林说：“我是你大哥，你个当兄弟的该这么跟我说话吗？你让大哥给你去当大头兵，合适吗？有本事跟你们长官说去，让我当连长，你给我当副连长！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一而再而三让我去当兵，是想让我跟着你，帮你建功立业！将来你成了大英雄，我不过是大英雄的跟班！”
赵舒城愣了。霍啸林似乎较上劲了：“不要以为你会喊几句口号你就比我强，真的一对一你不一定比我有本事！哼，你要是我，在江湖上混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当兵有什么好啊，想上前线去送死都轮不到你！我记得你昨天气得直哭啊！”
赵舒城被噎得无话可说。霍啸林说：“我在江湖上有什么不好？我现在才明白，我打小那句口头语不是吹牛，我霍啸林文韬武略，天下第一！”
赵舒城气得青筋暴起，怒道：“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霍啸林？”
“我以前没告诉过你吗，早就不是了！”霍啸林压低声音说：“自从我爹死了，霍家二十八口被你爹灭了门，我就不再是以前那个霍啸林了……”
赵舒城眼中的怒火熄灭了：“你——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好，霍啸林，那我也告诉你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政府派我镇压你们这些社会渣滓、黑恶势力，我赵舒城，绝不会对你手软！”赵舒城说完扭身就走。
梅九哥有些焦急，但她不知道是否该拦赵舒城。霍啸林不再看赵舒城，仿佛解脱了。突然，赵舒城站住了，眼前闪过与梅九哥擦肩而过的那一瞬，猛地回过头来：
“那个女的！”梅九哥一愣。赵舒城大踏步来到她面前：“你！梅姑娘？是你吧！你怎么没在西阳，到了汉口？我爹……”
梅九哥看了一眼赵舒城，又看了一眼霍啸林：“霍少爷，昨天你不是跟我说，应该把一切都告诉赵舒城吗？赵公子，霍啸林张不开嘴我替他说，你爹赵金虎……”
霍啸林咆哮道：“行了！有什么不好说的，我说！梅姑娘从来没想过给你当小妈，你也知道，我们俩早就相好了，当年她让你引荐认识赵金虎，是我的主意，我们就是为了拿你爹当猴耍，当然，还有你……后来我们家出事，我们俩就一起逃出了西阳。
对了，刚说好，她很快就嫁给我，你来喝喜酒吗？”
赵舒城点了点头：“戏耍我？”
“对了。”
“那在关帝庙？”
“你还真当真啊？”
“生死关头，相互保命……”
“你不觉得可笑吗，兄弟结拜有说这种狗屁话的吗？”
赵舒城难以置信，愤怒、悲伤、失望，他仿佛一头受伤的小兽，绝望地吼道：
“霍——啸——林！”他咬紧牙关，扭头就走。
望着赵舒城的背影，梅姑娘说：“霍啸林，你不是说……你为什么阻止我把真相告诉他？”
霍啸林眼前浮现着他与赵舒城的一幕幕，木然说着：“我从小就希望有个兄弟……可是你也知道，我是霍家的独苗，进学堂之前，我爹告诉我，和谁交朋友都可以，就是不能和赵金虎的儿子交朋友，可是……”霍啸林惨然笑着：“可是……我们俩成了最好的朋友……继而，又成了兄弟……虽然他有时候会欺负兄长，可是我还总会觉得很舒服。在我心里，我和赵舒城的这份兄弟情义，很重很重，命啊。
我杀了他爹，我们还怎么做兄弟？其实，这是最好的结果，我只不过是失去了这个兄弟而已，总比反目成仇、手足相残好多了……”
霍啸林说得很真诚。梅九哥说：“霍啸林，你错了。是，你失去这个兄弟，可不是因为杀了赵金虎，而是因为欺骗！”
10.教会医院楼道日内
兴高采烈的赵舒城喊着：“玛利亚护士，能到我的病房来吗？”
玛利亚爽快地应着：“噢，好啊，你稍等。”她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赵舒城兴奋地说：“你看，我接到了通知，我可以和战友们一起上战场啦！哈哈，老天爷眷顾啊！”
“看你这么兴奋，我也很高兴。可是战场很危险，也许，我们永远都不能再见面了。”说着，玛利亚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又哭了？怕我死了？”
“明知故问。”
赵舒城单膝跪地说：“玛利亚小姐，我是个军人，正像你说的，每一次上战场我都有可能回不来，但是，我想军人也有得到爱的权利。玛利亚小姐，ILOVEYOU！我想在上战场之前去见你的父母，向你求婚，可以吗？”
玛利亚说：“你说什么？”
“我想让你嫁给我！”
玛利亚迅速地转过头去：“你说的是真的？”
赵舒城说：“当然是真的！我们现在就去见你的父母，好吗？”
“我父母早就死了……”赵舒城有点失望。玛利亚说：“如果你想娶我，不需要见父母，也不用办婚礼，我们直接去教堂，请神父证婚就是了！”
赵舒城欣喜不已，一用力把背对着自己的玛利亚转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眼里燃烧着青春的、纯粹的火焰。
11.教堂日外
庄严肃穆的教堂高耸着，赵舒城拉着玛利亚幸福地奔跑在教堂的青石路上，这一瞬间，他们宛如天使，笑得那么灿烂。突然，一辆汽车飞驰而来，停在他们身后。
刹车声刺耳，赵舒城不禁回过头去，见两名彪形大汉从汽车上跳了下来，径自去拉玛利亚。玛利亚挣扎着，大声尖叫着。赵舒城扑了上去，和他们对打起来。虽然勇猛，但赵舒城双手不敌四拳，被打倒在地。他欲起身再战，两支乌黑的枪顶住他的头，随即被摁倒在地。
玛利亚回过头来，喊着：“不要杀他！”随即，她被塞进了汽车，汽车呼啸远去。
另一辆汽车开过来，两名大汉上了汽车，随即远去。高扬的尘土模糊了赵舒城的眼，他咆哮着：“玛利亚——”
12.教会医院楼道日内
赵舒城如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见到西蒙医生，他如见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他：
“西蒙医生，我要见玛利亚护士！”
西蒙说：“玛利亚？我刚刚得到院方通知，她不会再来医院上班了。”
赵舒城说：“那我到哪儿能找到她？”
西蒙说：“我真的不知道。”
赵舒城说：“她是医院的护士，总该有人知道她家在哪儿吧？”
西蒙说：“对不起，赵舒城，我也为失去玛利亚这么优秀的助手而感到失望，我刚才打听过，整个医院里没有任何人知道玛利亚的家在哪儿。”
13.五湖帮总舵日内
玛利亚说：“为什么要这样，你有什么权利阻止我？”
神秘长者说：“我没有权力阻止你，但我有义务提醒你，你们认识得太快了，今天只不过是想让你冷静地想一想。”
玛利亚转身往外走。神秘长者说：“你干什么去？”
玛利亚说：“我要去医院上班！”
“我已经通知院长，你在医院的工作结束了！”玛利亚跑到神秘长者面前，狠狠地瞪着他。长者说：“你太单纯了，医院里乌七八糟，什么人都有，你不适合再在那里工作了。”
“我恨你！”玛利亚说。
“你不是一直恨我吗？是，我曾经对你造成了伤害，你应该恨我。今天我阻止了你和赵舒城结婚，就是希望你以后少受伤害！”玛利亚扭身就走。神秘长者说：“你已经不用去上班了，你还要出去吗？”
玛利亚说：“我要去见赵舒城，如果你阻止我，我就死！”
14.军营赵舒城住处日内
拖着疲惫的步伐，赵舒城推开房门，看到玛利亚正站在他的房间里，激动地跑过去，上下打量着：“你没事？”
玛利亚说：“没事。”
“那些混蛋是什么人？他们跟你是什么关系，凭什么阻止我们的婚姻？”
玛利亚说：“别问了好吗，求你。”
赵舒城从墙上拿下枪套，把子弹压上膛：“走，我们现在去教堂，我看谁还敢阻止我们！”
玛利亚说：“其实没有人阻止我们，他也只是希望我们能更冷静地考虑这个问题。”
赵舒城说：“他是谁？”
玛利亚错开了话题：“我想了，我配不上你……”
赵舒城说：“你说什么？”
“还有，来的时候卫兵告诉我了，你们马上就要出发，去教堂也来不及了。”集结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玛利亚说：“你听，吹号了，部队马上就要集合了。赵舒城，来日方长，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我们再……”
赵舒城把枪举了起来：“玛利亚小姐，你听着，我爱你，我有能力保护你，我不想看到任何人欺负你！”
“别说这些了，没有人欺负我，赵舒城，时间不多了，抱抱我好吗？”玛利亚双眼充满泪水，让赵舒城不得不把枪放在了一旁，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深深地亲吻着。
玛利亚说：“还有时间吗？”
赵舒城说：“什么？”
玛利亚说：“还有时间吗？我希望你爱我！”
两人倒在行军床上，赵舒城像一头疯狂的野兽，玛利亚激烈地回应。在嘹亮而紧密的集结号中，他们忘情地爱着。
15.军营日外
士兵们报着数，马霄汉上前一步，立正敬礼：“报告连长，我连应到120人，实到120人，集结完毕！”
赵舒城说：“听口令，向右转，齐步走！”
两辆军车在前开道，赵舒城带着队伍大踏步地走出军营。军营门口，玛利亚向他挥着手，嘴角露出幸福而不舍的微笑。马霄汉瘸着腿，跟在赵舒城身旁，说：“连长，玛利亚护士来送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