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结果:情商低下,多巴胺分泌过多,轻度以自我为中心,轻度被害妄想症,在人少时会有轻微狂躁症。
后遗症:一方面厌恶对一个人有好感,不停警惕,装矜持,实则完全对局势没有任何把握能力,对人信任度呈直线下滑,渐近负数。
××年7月29日
9:00AM
“萧桐,汝怡,患者,哦,患者生病了……一彭。”老师合上文件夹,将叫到名字的人都聚到自己身边来。
一个圈中,薇尔一个人,另一个圈,以老师为中心围满了除她之外的人。
明显的人际圈,薇尔如此想,像是被抛弃了的残次品,被隔离了的传染病人,这种分隔太刺眼了,她闭上眼,酝酿着心中翻腾的各种情绪,他们与老师嘈杂的对话让她将这份复杂的情绪成倍地扩大,她能控制,但是这些不考虑别人感受的龌龊的人,就只想着能够上节目,显示自己,但是还都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虚假,薇尔为这种虚假感到恶心。
最近学校要举行活动,所有人都有节目,当然不包括薇尔,还有病假在家的患者。
也就是说,除了薇尔,其他人都有份,包括最小的一彭都有节目。
愤怒,还谈不上,但是极度的不爽,握了拳头又松开,又握紧,薇尔看了看人群,连萧桐都没有看着自己,她只能紧锁眉头,转身离开,狂奔出学校。
狂奔,不问来由,没有为什么,也没有发泄,远离尘嚣,远离这些让她痛苦思考的人。
“这真是个残酷的世界。”薇尔感到有什么从眼角狠狠地划过,很痛,但是痛在她脆弱的神经中,仿佛脆弱地支撑了很久,摇摇欲坠,她一直祈求不要、不要让这样的脆弱但是还能保持的平衡被打破,让她觉得自己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存在感,和这个世界有这么一点点的联系,让她有个小小的奢求,奢求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些事,或者有那么一些人,因为自己而存在,至少会稍稍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让自己觉得还活着。可惜,她只找到了两个人,那就是父母,但是她不敢想了,她知道自己不是男孩子,没有带给他们想要的时候那脸上的失望,薇尔很痛苦,是的她本不想放弃这个世界,但是,结果是她先被抛弃了。
这场赌局,薇尔知道自己输了,她不该赌上感情,只有这个她输不起,一旦消失,就不会再有,因为感情就是她所认为的生命的全部。
感情,最没有利可图,可悲的只能成为别人践踏的资本,她都忘了,这个社会,被这个半封闭的学校困久了,都忘记了社会是什么样子的,没错,感情地不靠理智地去生活,必死无疑。
她停下狂奔的脚步,慢慢地,往回走,走回空旷的教室,因为现在所有人都涌去了排练场地,各自忙各自的。
连薇尔家客厅都没教室的大,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她感到莫名的恐慌,被抛弃的感觉,还有说不出的愤怒。
她低下头,喃喃自语。
“薇姐,你怎么没去参加排练。”一彭蹦蹦跳跳地来到她面前,掩饰不住的高兴,她没有什么精神伤害,除了要学习防御将要面对的精神类伤害,单纯得不行的一彭是个绝对正常的孩子。
“我妈给老师打电话说不让我参加,最近身体不好,行动不便。”
“可是你刚才跑得好快呀,老师让我追我都没追上。”薇尔很庆幸,自己胡编的为了掩饰自己的理由没有被这个单纯的孩子继续问下去。
然后教室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是的,孤独一人。
老师走了进来,薇尔不知道怎么办,老师依旧装作看资料,准备就这样路过她身边,薇尔突然开口:“老师,我妈妈说要来看节目,你看……”有时候薇尔真的是很讨厌自己这张嘴脸,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说着和自己不相称的话,明明不是想这样说的,为什么还是说出了口。
她知道有人看到了,因为在老师后面就是成群结队的自己的同学们。
她不会在乎的,因为对于她来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关注,过分的专注?不,我有父母就够了,父母所做的无人能及,但心里的那份空虚是什么,无法触及,无法超越。
她又感到被抛弃了,是的,严重的抛弃,为什么那么多人在自己的身边,为什么触碰自己的体温没有办法进入到心里,为何,总是感到心里冰冷如寒冰。
恨,难以抑制的散发出的恨意,如果这个世界只有自己多好,谁都不要,什么都要想,不要考虑这么多要死要活的想法。
“那个……老师。”她下意识地叫住老师,老师头也没有抬,翻着手上的资料,“我妈妈说要来学校,所以那个……节目……”
老师显然显出一脸的疑惑,随即心开意解一样:“哦,确实,没有你的节目。”
“老师。”她踌躇地抿了下嘴唇,不知道要继续说些什么。
“我想你需要反思一下,对于暑期班的小反思,所以没有让你上,毕竟这不是什么很大的活动。”老师冷冷的语气让她毛骨悚然,虽然根本不是什么刺骨的话。
薇尔还是觉得难以接受,那种情绪的无法发泄,为什么成了必须被孤立的理由。
侧在身旁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甲陷进了肉里,没有疼痛,但薇尔隐隐的能闻到血的味道,不,不是血的气味,是恨,无助,不满,忍耐混杂的味道。
该死的社会!该死的!为什么!难道就必须被同化得像这个学校里其他的家伙一样吗!薇尔在心里怒喊。
她做不了什么,依旧如原来一样,在心里爆炸,嘶吼,没有人能听到,感觉得到。看着离她远去的人群,那些在台上如面具般微笑的脸庞,冷漠的,她没有任何情绪了,空了的躯壳一样,待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再言语。
实验小结:
时间:9:00PM-1:00PM
实验过程:历时5小时,他人转述,因为病假未能亲自观察。
实验结果:被害妄想症,极度以自我为中心,适应能力差,臆想症,孤独症前期,轻度抑郁,反社会。
后遗症:因为转述,我不知道有多少是真实的,但是至少,她在排练到放假开学,都是一个人而且没有任何对外界反应,失去了对他人最基础的信任感。
其实还有更多的案例,只是我不想在这样写下去了,这样子继续的观察和解剖尸体差不多,不是我不喜欢解剖,特别是这么有趣的实验体,难得能够有这么详细的了解。
只是。
这只是个实验。
很没有人性我承认,用一篇实验病例来概括形容一个人的负面,并对此下了决定性的结论,和肉体上的冤案性判决没有什么区别,人性的考虑一下,这只是一个人的负面情绪,是的该死地影响了一个人的生活。
对此,我深感抱歉,因为几乎在她周围所有人都说,这样一个人在未来的社会中是活不下去的,但是社会上却不乏这样子的同年龄段的如此的人,大都压抑着负面的情绪,影响着身心,将死亡率向年轻化加快,以至于出现了两个极端,英年早逝,要么,耄耋终老。
如果我的轻微语言障碍没有影响到我的阅读记忆功能的话,我还记得有一本书上说过:“人生没有中间状态,要么是缓慢或急速的向上,精神物质层面的双重升华,要么就是缓慢或急速地向下,肉体与精神层面的双层堕落,所谓的中间状态不过是行为迟缓的一种表现罢了。”
让人感到不爽的是,这样赤裸裸的表述活脱脱地把一个人说成了一台没有任何情感思想的机器,按照某一种特定的规律,无意义,无否决,无选择的运行着,被不确定的程序选择,非自我意识的向上或向下。
情感,也不过是巨大数据机器里的一份参数罢了。
好吧,客观的想一下,其实人类是圣人和牲畜的性格混合体,拥有不输于群体的绝对正义感,还有在自己独处时天性的兽欲贪婪。
没错,但是很可悲不是吗,如果真的要详细下来,每一个实验结果都能有一个非常学术的名词,出于人道,不想玷污蛇杖的神圣,让那些专业的心理病见鬼去吧。
我曾和我的病例讨论过她的病态,完美的是,我完全没有办法跟她详细讨论,并彻底地被她自身的防御体制阻挡了,对于她,很难再将自己的心扉打开,至少对于别人的话不会再去信任。
不要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病,没有完全没有,说白了,只是我们太脆弱了,对脆弱的自己我们没有办法去接受,去说服自己改变,这是天性使然,更重要的是这个社会的压力,各方各面。
越来越密的关系网,使得人们对外界的神经变得敏感,能将任何信息都无限度的放大,那个把信息放大的关键就是自己,自我。
一个时时刻刻都在找,却又真的找不到,当应该舍弃时,却又那么的难以舍去,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我们不过是太过于依赖于“习惯”这个玩意了,可是说白了,这只是个自私的狗屁不通的推辞罢了。
每个人都精神分裂,不要忙着否认,往往占上风的都是外表的那个,社会习惯了,我们也习惯了,“一体化”不需要不同,因为那会被无情地淘汰,毕竟同化这种事,会让生命延续更久不是吗。
哦,还有个重点。
我叫“患者”,或许我也真是个患者,我不需要科学的掺杂着蹩脚情感的所谓病例,我需要药物治疗。
只是,这味“药”我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万山红遍
文/韩雨
起·怀君属秋夜
天上飘着细细的雨丝,我来到苏州,去参加一位昔日同窗的葬礼。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撕心裂肺的号啕声还在耳边回想。我上前劝慰了几句后,向外走时,却听见角落里传来窃窃私语:
“方家这二小子……听说是反对袁大帅,而被人杀的咧……”
“他家里想方设法地瞒着,可还是传出来了……你说,这反袁大帅,有什么好?”
方家二小子,正是今日下葬、令老人哭得号啕的那一位。我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怒气,但还是忍住了,出门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巷向前走,不知道自己该到哪儿去,正如不知这个国家该步向何方。
“啪嗒”,一片红叶落了下来,迎着凄风苦雨,撞击着人的心灵。我上前几步,想捡起这掉落的精灵,却不小心碰到了一片白色的裙角。
同时低头说抱歉,又同时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她大概是附近人家的吧,穿着素白的衣裙,额头与之相配地扎着朵白花,抬头低头间留下含蓄地微笑,正如千百年来中国的任何一个小家碧玉一样。
还未说什么,她却先开口了“:先生衣衫已湿,若不嫌弃,便请进来稍作休息吧。”
休息?我低头看去,心情过于沉重,竟没能发现自己已被连绵的秋雨打湿了衣衫呢。不想回到那惨白的灵堂,我对她轻轻点头。
承·散步咏凉天
狭小但整洁的房间,座椅似被使用了多年,边角已被磨得圆滑,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款式……没有其他佣人出来,是家中清贫的缘故吗?难怪女主人穿的,还是老式的衣服,而不是渐渐步入中国的改良旗袍……坐下后,我环顾四周看着室内的设施,最后视线落到她头戴的白花上。
“这个呀。”她注意到我的视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外子忌日,我想……纪念一下他。”
接着她便与我讲起那些往事,和无数民间小说一样,才子佳人——青梅竹马——琴瑟和谐……无奈男人命薄,一场风寒,竟匆匆而去……老套的剧情,千百年来不知上演了多少幕。只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能体会到那刻骨铭心的痛。
接下来的时间内她一直在哭泣,内容不外乎自己悲惨的身世和悲叹自己丈夫的死之类的话。
我憎恶那个葬礼上压抑的空气,还不如这里自由一些。
等她平静下来后,我客套地道别,慢慢地走出小院。我突然想,也许她并不是因为单纯地同情被雨淋湿的我,也许她只是想与人倾吐她的往事,把过去的甜蜜和痛苦一遍遍地提起,这样那个男子才能永远地活在她的记忆中。当一切已无能为力时,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走出门外,雨已经停了。秋风清,秋月明。
似乎有女子在低声哭泣:“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转·空山松子落
刚走出门外,就见有人用惊异的眼光看着我。一双眼睛上下扫视了我几遍后,那人上前,神秘地问我:你怎么敢到那里去?”见我拔腿要走,他急了,一下拉住我:“你为什么要到那里去?那可是‘鬼宅’啊!”
鬼宅?我停下了脚步,任那人喋喋不休地说下去:“这家原来的主人,周祈昀,本来也是个书香门第的公子,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说什么皇帝是不好的,说这天下是天下人的,还大谈什么‘民主’、共和’……你看,这不是发了疯是什么?后来就被上面来的老爷们给杀喽……他家为了避丑,一直说是得了风寒死的……你看看,这家人呐……”
“后来呢?”
“后来?哪还有什么后来!周大少爷一死,这周家也就垮喽,人走的走,散的散,只剩大少奶奶。最后由于忧郁过度,积劳成疾,也去了……不过,常有人听到,夜间这屋子里有女人的哭声,所以大家才叫它‘鬼宅’……”
是吗?我抬头望天。昀为温暖、阳光之意。那么一个渴望温暖的人,最后还是进入冰冷的黑暗里了吗?我回头望向黑黝黝的木门,回想着那位温婉的女主人,刻意忽略掉耳边“若想逢凶化吉,只需奉上三块大洋……”
“啪嗒”,又一片红叶落了下来,在水洼里载浮载沉。
合·幽人应未眠
踏着晨曦,我再次叩响了那扇木门。
女主人看见是我,略微有些吃惊,但还是热情地请我进去。我坐在窗边数红叶,当第七枚落下的时候,我终于开口:
“不知你家公子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她眼圈一红,还是回答:“去年,那也是这样一个萧瑟的秋天……”“是吗?”我放下手中的茶,看了她一眼,“赶走了宣统皇帝,可是现在……又有人想当皇帝啊,好像是那位‘袁大帅’啊……”
她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我别过头去,在垂死的骆驼背上放上最后一根稻草:“你说周先生在去年过世……可是,这已过去了不知多少年……”
“况且,周先生也不是由于风寒而死的!”我步步紧逼。
她伏在桌上,身体不断颤抖,半晌才抬起头来,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请问,您去国外读过书吗?”
“在日本读过几年。”我承认。
“那么……为什么他一回来,他的心就变了呢?”她低低地呢喃:“他回来就说什么君主专治是祸根,说要逼清帝退位……这是杀头的罪啊!我知道他要‘自由’、要‘民主’,但那些……让别人去做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自己……要自己……”
她哽咽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等她平静下来,我对她说,“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的啊……前面是山,我们就翻山;前面是河,我们就渡河;前面是皇宫,我们就开炮!”
就像周公子、就像方二少,就像……我。
红叶落下,他的生命消失了吗?不!没有成千上万的片片红叶,又怎么有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即使被踩入土中,零落成泥,也要化作春泥更护花。
有些人的生命价值,只有在肃寒的深秋中才得以体现!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她点头,语调是从未有过的空灵。我愕然望去,却看见她的身体在渐渐变得透明。“我要去找他了……谢谢!再见!”
我所见到的,是一个踯躅在秋季里的灵魂……
走出空寂的院子,一片红叶拂过我的脸。我捡起它,抚摸着上面的纹路,仿佛看见叶片下的红色在延伸,染红了我的生命,染红了整个天空,向着整个中国不断地延伸……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附:起承转合四题目——“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取自韦应物《秋夜寄邱员外》。
【韵译】:怀念您啊,在这悲凉的秋夜;我独自散步访咏叹凉爽的秋天。空山寂静能听到松子落地声,我想您也在思友而难以成眠。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文/韩雨
狐狸知道所有的事情,刺猬只知道一件大事。
——古希腊寓言
那天,我进入森林,看见了一只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