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连岫却对外宣称自己和阮伊雪的感情正迅速升温,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联系。牛逼哄哄地说完后,总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泛上心头,但他已经习惯并热衷于这场看不清摸不透的游戏。
2
连岫真是一个少爷脾气,总是对着希颜指指点点,像对奴仆一样没有怜悯之心。日子久了,希颜也就见怪不怪了。不过仔细想想,自己的容忍之心被连岫折腾得如此之大,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依旧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空气中还留有露水的清香,似乎一切那么美好,就好像是哪部青春漫画中描绘的一样。
那天是希颜18岁生日。一大早她就收到了连岫的信息,等她看清屏幕上那些字后,她差点气绝身亡——颜子,祝你寿比南山老不死。但是收起手机的那一刻,希颜竟然笑了。或许是连岫的祝福第一个到达且别出心裁,或许说他的温存挂念过于掩饰。
可是直到晚上,希颜始终没有看到连岫的影子。
彩灯氤氲的KTV里,希颜点的全是阿信的歌,每一首都激情四溢高亢到极致,每一首都是连岫的最爱。
等到室友都到齐时,希颜已经唱晕了,一个人蹲在角落里。
室友连忙把她扶回寝室,她却连说还好,坚持要上一会儿网。
果然,他在线上。希颜喃喃自语,对着电脑屏幕泪水汹涌。
今天唱K你怎么不去?希颜按了好几下抖动窗口,才把信息发给连岫。
哦,今天早上不是给你发了祝福短信么?晚上那会儿我有事。
事?你编也要编好一点的理由,上网难道比我的生日还要重要吗?
对,我想在网上碰到阮伊雪,发一些祝福的短信给她。因为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屏幕上连岫的对话框没有任何动静。不一会儿希颜就看见连岫的QQ头像暗了下去。
去死吧。希颜抓住桌上连岫送的维尼熊狠狠地砸在地上。沉重的泪从眼角坠落,刮得眼睛生疼。
绝交是希颜提出来的,异常地决绝。连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沉默了三分钟。希颜努力忍住眼睛里的泪水,装出一副对连岫很厌恶的表情。连岫被她眼睛里的冷伤到,他的骄傲不容许他说一声挽留,于是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好,就这样,绝交。
有什么东西从脸颊滑过,希颜知道,那不是软弱。
3
南方的仲夏,热得好像高楼大厦都要被融化。
连岫坐在斑驳的树影中,浓重地喘着气,想象着狗热得不行吐舌头的样子。
伊雪现在在干什么呢。连岫想了一会儿,然后走了,没带任何行李。
连岫给希颜留了一张字条说:我走了,去了墨城,不用找我了。连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下这张纸条,或许是因为赌气或许是因为太在意。
傍晚时分,连岫终于到了墨城火车站。下车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兜破了一个洞,分文未留。
他下意识地拨通了希颜的电话,电话那头只有冷冷的嘟嘟声。他知道希颜这回是真的不理自己了。但他却始终没有勇气拿起手机拨通阮伊雪的电话,因为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连岫坐在火车站前的长凳上,胡乱地翻看着韩寒的《一座城池》,却还故作镇定地吹着口哨。
没过多久,舟车劳顿的连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4点。
天还很黑,星星稀稀落落地分布着。
连岫掏出手机来看,里面有阮伊雪的短信:听希颜说你来墨城了,你现在在哪啊?
看着阮伊雪发来的信息,连岫心中甚是诧异。
阮伊雪怎么认识颜子?颜子怎么会把自己的行踪告诉阮伊雪?
“啊嚏”,连岫扎扎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头剧烈疼痛,于是他就没有再去想那些纠结的问题了。
连岫关了手机,破天荒地没有回阮伊雪的短信,继续睡觉,他不太舒服,他想他生病了。
阮伊雪跑过来的时候,已是上午10点多了,而连岫的额头也正如这天气,高热不退。炙热夏天,人人恨不得将自己泡在水里,连岫裹紧了衣服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阮伊雪走过去,背着连岫上了大巴,连岫趴在她的背上,感到既甜蜜又怪不好意思的。阮伊雪很瘦,力气却很大,脊柱骨突起,让他很不舒服。即使这样,连岫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4
炎热的九月,阮伊雪转学来到了锦城中学,这使得连岫一度兴奋不已。距离上的拉近,也使得连岫与阮伊雪的关系越加亲密。看着连岫为了阮伊雪鞍前马后奔波的样子,希颜总是躲在一旁深深叹息,她知道她和连岫之间的隔阂已经仿若天涯了。
没事的时候,希颜就在体育馆里练习排球。她喜欢双手击球那一瞬间的感觉,像海浪拍岸般让人心潮澎湃。
她紧紧地盯着队友垫过来的球,然后轻身一跃,单手扣球,给对方一记漂亮的绝杀。
漂亮!意外喝彩的声音让她忘记自己的身体还在下降,落地的瞬间,鞋一滑,左腿就跪在了地上。她想站起来,右脚传来钻心的痛,左脚又一次跪在了地上。
没事吧?还是刚才那个温存的声音。希颜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向她跑过来。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眸子里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深邃。
对不起,刚才不应该打扰你的,害得你受伤了。少年满脸的歉意。
啊?希颜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已经跑到近前,伸出双手想扶她起来。
别碰我!希颜猛地一抬手,竟将少年推倒在地。倔强的她强忍着痛,汗水早已浸湿了衣衫。
除了几个和她亲近的人外,希颜从来不会让别人轻易碰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但她恰恰那么做了,而且用了很大的劲,她知道他一定很痛,但她依然没有回头。
只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和她一样倔强的人。少年还是追了上来,再次伸出手臂,希颜转头看着他,想再次甩开。看着少年眼中满溢的倔强,希颜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
当两个倔强的人遇到一起会发生什么?很简单,直到一方认输为止。
看见少年的胳膊在流血的那一刹那,希颜的心一阵抽搐,然后很不正常地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条丝巾,绑在了他受伤的地方。
那条丝巾是连岫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不知道为什么,她无法拒绝他。
谢谢。少年对希颜说。然后希颜就任由他扶着坐在了看台上,他们默契地都没有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夕阳。
少年坐在她的旁边闭上眼睛倚着栏杆,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细细地闻着空气中薰衣草香味和淡淡的体香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和少年交往了一个星期后,希颜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沈慕。
而连岫知道希颜跟沈慕在交往则是在一个月之后。他想跟她和解,因为他知道恋爱中的女生都特别宽容,这点可以从阮伊雪的身上得到充分验证。
第七节下课,连岫决定到希颜所在的教室看看。当他信心满满地走到那间教室时,却听到里面有书本跌地的声音。
连岫举起手来准备敲门,良久又放了下来,当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希颜突然拉开门跑了出来,和连岫撞了个满怀。
“你来干什么?来看我出糗的样子是吗?现在看到了,你高兴了吗?”希颜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连岫。
“我来是想跟你和解的。”连岫不敢看希颜的眼睛。
“好啊,我原谅你了,你可以走了吗?”希颜的泪在眼眶中打转,但眼睛用力一张又给忍回去了。
“嗯,那我走了。不过,你可以过得好一点吗?”
“我过得很好啊。”希颜像是说给连岫听,又像是说给教室里的沈慕听。
昏黄的灯光散在了希颜的头发上,层层叠叠又斑驳,瘦削的身体站在长长的巷道里显得愈加单薄。
5
已是中午吃饭的时间,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连岫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和室友结伴走出教室,而是一个人静静地等着教室里空无一人才走出教室,顺着楼梯一直往上爬。
到了顶层,破旧的铁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眼睛慢慢地适应。空旷的天台,连岫一眼便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阮伊雪已经早早地来到了那里,抬起头望着天空。
阮伊雪侧过脸看见连岫已经站在那里便挥手示意。连岫走到阮伊雪身边坐下,她递给连岫一罐可乐。连岫先是皱了皱眉,接着瞄了瞄阮伊雪身旁那个装满食物的袋子,然后开始慢慢地吃起来。
见连岫开始吃东西,阮伊雪才开始翻动着塑料袋里的食物。她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面包。连岫知道她又要说一些学校里的新鲜事了。他喜欢听她那温柔的语调,静静的就像天空中漂浮的云。
“我们分开吧。”阮伊雪把面包揉成一团,眼神迷离。
“什么?你再说一遍。”连岫惊愕不已地盯着阮伊雪,手中的可乐罐不由自主地跌落,洒落了一地。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阮伊雪侧过脸,不敢看连岫脸上的表情。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连岫惊慌失措。
“连岫,我不忍心再把你当做棋子了,你明不明白?”阮伊雪甩开连岫的手,泪珠夹杂着心痛在滴落。
连岫只觉得风从耳边呼呼吹过,耳朵里轰隆作响。他想他的耳朵一定红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毛病,只要一遇到这样特殊的事情或者只是有一点刺激,耳朵就红得厉害。
阮伊雪没有再解释什么,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就走了。
“伊雪,为什么?就算是分开你也要给我一个理由啊?”连岫在阮伊雪身后大喊。
阮伊雪连一秒都没有停顿就将铁门重重地关上了。
连岫不死心地在阮伊雪身后追,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着,和着他的眼泪。只是他还没有走出两步就倒在了雨中。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像子弹一样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穿心般的疼痛。
从那以后连岫就再也没有看见过阮伊雪了。不大的学校里,连岫竟然连一次也没碰见她,他知道阮伊雪是在刻意躲着他。
他想问她为什么,可是电话那头只有冷冷的嘟嘟声,上网找她,却发现自己的好友列表里面早已没有了阮伊雪的QQ号。
从那以后,连岫一直都魂不守舍的,有空的时候就去逛阮伊雪爱逛的店子,喝她爱喝的饮料。
连岫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太阳把它能照到的地方都染成了橘红色,然后渐渐地变成了绯红色,红得让人有些伤感。
风吹过耳际,把头发吹散在天空。连岫一只手无力地搭在天桥的栏杆上,另一只手在空中被风缭绕。他眯着眼睛站在那里让人不忍心打扰,闭上眼睛呼吸着空气中淡淡的薰衣草味,仿佛在聆听风带给他一个人的消息,哪怕只是一个温存的声音。
6
没有阮伊雪的日子里,连岫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似的,睁开眼睛便只能看见一个空荡荡的天花板,墙壁上的某个角落有些黑色的霉块。连岫从床上爬起来,然后从一个破旧的柜子里拿出一件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衣服随便穿上,胡乱地整理完头发后便空着肚子走出门去。
他没有理会别人异样的目光,只顾骑着自己那辆低矮破旧的野地单车在校园里四处乱逛。他相信总有一天阮伊雪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坐在他那张并不好看的野地单车的后座上,览遍锦城中学里的美景。
“啊”的一声尖叫,把连岫从幻想中拉了回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个差点被他撞上的人的脸,就摇摇晃晃地连车带人都撞到一棵硕大无比的香樟树上。
这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愿望,也是他们早就说好了的约定,可是时光流转,一切竟成了泡影。
连岫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膝盖疼得厉害,挽起裤脚一看,膝盖擦破了皮。“你没事吧。”一个熟悉而温存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连岫侧过脸张望,发现站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希颜。
看着希颜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连岫的眼底渐渐泛起一层难以名状的愧疚和不安。
他想问希颜什么,嗫嚅着却又开不了口。
希颜的眼底蓦地闪过一丝焦灼和疼痛,仿佛知道连岫要问的是什么似的,但是倏而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只是不动声色地给连岫包扎着伤口。
连岫猛地抬起头来凝视着希颜那双狭长的琥珀色凤眼,却惊讶地从那抹平静之中读出了前所未有的辛酸苦楚。
即使希颜什么都没有说,连岫也知道,因为事情的发生,他正是目击证人。
那天,希颜和沈慕正在雅尔塔里面喝着饮品。阮伊雪突然闯了进来,然后重重地甩了希颜一个耳光。希颜捂着红肿的脸,默不作声,只是死死地盯着阮伊雪。阮伊雪仰起头狡黠地笑了笑,然后把她的手挽在沈慕的手臂之内,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雅尔塔。
7
北纬二十九度,凉风阵阵的未落江边,行人寥寥无几。
连岫坐在花坛边望着对岸斑斓的灯火发呆。抬眼,便看见了一个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人——沈慕。
“你来干什么?你伤害了颜子又抢走了伊雪,你到底还想做什么?”连岫猛地吸了一口气,便将手狠狠地按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
沈慕用左手搓了搓脸说:“其实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
事实?连岫冷冷地笑了笑。
短暂的沉默后,沈慕风轻云淡地对连岫说,“其实在这场爱情游戏里你我都是输家。”
现在让我为你讲讲阮伊雪和希颜的故事。
说起来阮伊雪和希颜也算是姐妹了。
十二年前,阮伊雪的父母离婚了。阮父在迎娶希颜母亲的那天喝多了酒出了车祸,离开了人世。
希颜的家庭还没来得及组建就已经散了。
然而阮伊雪不但不了解希颜的痛苦,反而认为是希颜的母亲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使得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分崩离析。
她恨希颜的母亲,也恨希颜。
她一直在寻找机会向希颜报复。
直到有一天她在网上遇到了你,并且知道了你是希颜最在乎的朋友。阮伊雪处心积虑地和你交往就是为了挑拨你跟希颜之间的关系,让希颜尝尝被自己在乎的人伤害是什么滋味。
只是阮伊雪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希颜的警觉。所以希颜才会异常坚决地跟你绝交,为的就是让阮伊雪不再伤害你。
然而即使是这样,阮伊雪还是抓住你死死不放。
就在希颜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在她的世界里出现了。希颜天真地以为假装跟我交往,假装跟你毫无瓜葛,就能摆脱阮伊雪的纠缠,却不知道我本身就是阮伊雪安插在她身边的棋子。
阮伊雪利用我伤害了希颜也伤害了你。我本以为她达到目的后就会兑现诺言跟我好好在一起不再伤害别人,没想到最后我反倒是被她遗忘得一干二净。
相比之下,希颜真是一个好女孩,她从没想过去伤害谁,宁肯自己遍体鳞伤也要去保护你。你真幸福,连岫。
哇。连岫的呜咽喷薄而出,他紧紧地抓着沈慕的肩,脸色怆然,微曲的身体在空气里形成一个落寞的弧度。
8
回来的时候路经电影院,居然在放着《全城热恋》,连岫忽然就想起了高中时候经常听到希颜在宿舍里拿MP4看那些温暖的电影,可到了现在自己竟然从来没有看过。
于是连岫便进去看,电影院里人很少,从《初三大四我爱你》到《雏菊》。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了希颜,在过往的这场青春电影里,自己不也和希颜厮混了那么多年,可惜自己竟然从未想过要好好珍惜。
再次遇到希颜的时候,已是2009年6月。锦城机场大厅,希颜穿了一身红色掐腰宽摆连衣裙,过肩的长发烫成了微卷,更显一张脸白皙小巧,倒显成熟了许多。
把连岫的局促不安的神情看在眼里,希颜只是感叹了声说:阿岫,好久不见。”“呃,颜子,我来送你一下。”
“嗯……”希颜声音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