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他的子民,一时感慨万千,话未出口,双眼已流出热泪。
阿古柏说话了:“尊敬的布素鲁克王爷陛下,您该讲话了。您想让您的子民失望吗?”
布素鲁克一边流泪一边说道:“我可爱的子民啊,您的勇敢使敌人望风而逃,您的聪明繁荣了天山南北,您的勤劳使我们的家园富庶。啊,战无不胜的幸运之神啊,他将永远保护你们!”
子民们一片高呼:“感谢幸运之神!感谢幸运之神!布素鲁克王爷永远都是我们战无不胜的主人!”
布素鲁克想把血书交给身后的金相印,但可恶的阿古柏就跟在金相印的身后!
布素鲁克无法把血书交到金相印之手,但这次机会又是千载难逢的,是幸运之神冥冥之中精心安排的!
布素鲁克不想错过,他也决不能错过。
布素鲁克一边思考,一边放眼望去。他见有的子民眼望蓝天作祈祷状,而有的子民却正跪倒在地上虔诚地对着他磕头。
他顿时眼前一亮,脑海中倏地出现了一个计谋。
他飞身走下高高的土坛,快步来到一个正趴伏在地上连连磕头的子民面前,一弯腰从鞋帮里抽出血书,急速地塞给那人。
布素鲁克双手抱着那子民道:“我可爱的子民啊,请您按着寡人的旨意把它传扬出去吧。只要子民们全都知道了真相,再凶狠的狼也会摇尾乞怜!”
布素鲁克贴着那人的耳边说道:“把它传阅给所有的子民们看,然后交给金相印!这是寡人向他的子民颁布的第一道圣旨,任何人都不能违抗!”
接他血书的这名士兵是金相印手下的一名较高级的军官,金都海是他的名字。
布素鲁克还要讲其他的话,阿古柏这时已带着人走了过来。
阿古柏大声说道:“尊敬的布素鲁克王爷陛下,您的可爱的王妃在王庭里召唤您,她需要您伟岸的身躯为她遮风挡雨,她需要您的热情把她融化。回去吧,我尊敬的布素鲁克王爷陛下,您是天山南北的骄傲!您的子民会永远和您在一起!”
布素鲁克这才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子民,乖乖地跟着阿古柏走进了王庭。
当晚,金都海利用饭后遛马的时间阅读了布素鲁克王爷塞给他的血书。
他当即跪在地上仰望夜空发誓道:“战无不胜的幸运之神啊,金都海跪在这里向您发誓:尊敬的布素鲁克王爷陛下永远是天山的骄傲。如今,王爷陛下蒙冤了,他被一只远方来的恶狼给囚在了王庭里!他的子民金都海有责任把这件事传播出去!”
金都海接着唱道:“圣洁的雪莲花被马粪污染了,美丽的天山上跑进了一群恶狼。雪莲花啊,我要为你洗去肮脏;天山啊,我要为你驱赶恶狼!”
金都海的歌声雄浑悲壮,在无风的夜色里,竟然传出很远,很远。
以后的几天里,金都海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誓言。他利用所有机会向士兵们传播血书的内容;夜色降临后,金都海由一个帐篷悄悄地奔向另一个帐篷。
十天后的一个深夜,金都海喝多了酒,在睡梦中道出了布素鲁克王爷蒙冤的秘密并说出了血书藏匿的地点。
一个白山派的叛徒听到了金都海的话,他按捺住满心的狂喜,悄悄起床,按着金都海说出的地点拿到了血书。
这个叛徒的名字,叫温沙阿凡提。
温沙阿凡提在心里说道:“圣明的真主安拉啊,我按着您的指示,总算拿到了富贵的钥匙!”
温沙阿凡提连夜把血书献给阿古柏。
沉醉的金都海很快便被捆绑成昏睡的羊,高高地被吊到木架子上。
温沙阿凡提跪在阿古柏的脚下说道:“尊敬的阿古柏帕夏啊,您是幸运之神派给我们的救世主,我愿终生做您的奴仆。因为只有您,才能赐给我幸福!”
阿古柏喜欢听这话,他用大皮鞋踩着温沙阿凡提的肩头说道:“聪明的人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温沙阿凡提急忙答:“温沙阿凡提,您永远忠实的仆人!”
阿古柏问:“温沙阿凡提,你告许我,你这么做,想得到什么呢?”
温沙阿凡提答:“尊敬的阿古柏帕夏啊,您如果能把布素鲁克多余的王妃赐给我一名,再赐给我一些数不清的金子,我就将是天山南北最幸福的人了!”
阿古柏哈哈笑道:“温沙阿凡提,我可爱诚实的羔羊啊!因为你的聪明果敢,你使我们的军队避免了一场内讧,我为你感到骄傲。你现在就以我的名义去找王庭的大通哈安德烈吉姆,让他领着你去布素鲁克王爷的内庭挑选出一名王妃。这名王妃不仅年轻还要漂亮,她会把你当成幸运之神一样供奉。然后,你就带上你的女人去找金相印大人,他会给你一大笔金子并提升你为将军。”
巨大的赏赐把温沙阿凡提彻底击垮了,他仿佛感觉到美丽的王妃正在他的怀里撒娇,数不尽的金子也正从天空倾盆大雨一般的哗哗地砸下来。
他一边亲吻阿古柏的皮靴一边喊道:“战无不胜的幸运之神啊,你快让我平心静气吧!我不想头晕目眩啊!我更不想浑身颤动啊!”
温沙阿凡提猛地用双手抱紧阿古柏的大皮靴,随后便头一歪,不再出声。
阿古柏一脚把温沙阿凡提踢翻。
温沙阿凡提面露喜色,已然死去。
阿古柏嘟囔了一句:“可怜的温沙阿凡提呀,天堂里没有王妃和金子啊!你这样急着往那里奔跑,没有道理呀。”
天亮以后,阿古柏带着长子伯克·胡里以及十名卫兵来到金都海的面前。
阿古柏坐在一把木椅子上,手挥着布素鲁克的血书说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布素鲁克王爷让你干的,这件事跟你无关。布素鲁克王爷想干什么?”
金都海气愤地说道:“美丽的天山脚下来了一群恶狼,他玷污了美丽圣洁的大草原。这群恶狼囚禁了真正的新疆之王,他使我们脚下的土地充满了血腥!”
伯克·胡里抡起马鞭便抽起来,他一边抽一边骂道:“你这个蠢货!你知道吗?你被人利用了还装英雄!你快讲出来,都有谁参与了这件事?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阿古柏冲儿子挥了一下手,伯克·胡里这才不很情愿地停止了抽打。
阿古柏对看押的士兵说道:“把他看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他!”
金都海双唇紧闭,但脸上已被抽出了血迹。
阿古柏临走,忽然又问一句:“可爱又善良的金都海呀,你真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我是伟大的浩罕汗国堂堂正正的帕夏,我指挥过千军万马!我知道你作战很勇敢,我会宽恕你的所有罪过,因为这不是你的错。”
金都海忽然张口说道:“阿古柏帕夏,我按着伟大的布素鲁克王爷的旨意对您说,王爷已经到了家,他有足够的力量恢复张格尔先王生前的辉煌。回去吧,我们尊敬的客人阿古柏帕夏。我们这里有句古话,再狡猾的狐狸也有迷途的时候。我们是属于布素鲁克王爷的,布素鲁克王爷才是我们真正的主人!”
阿古柏耐心地听着金都海讲话,他的脸上挂着笑,两个眼球却在快速地飞转着。他原本想离开这里单独到回城的王庭里去,但金都海的一番话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对跟在后面的士兵说道:“把他放下来装进车子里,我要把他押进王庭里去审判。”
阿古柏把伯克·胡里留在了城外的军营里,他一个人押着金都海进了王庭。
此时的布素鲁克还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他正在和王妃们欢乐地进着早餐。
阿古柏微笑着走进来,后边跟着王庭大通哈安德烈吉姆,再后边,则是被反绑着双手满脸淌血的金都海;金都海的身后站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安集延士兵。
布素鲁克脸色剧变,哆嗦着身子站起来。
阿古柏来到布素鲁克的面前,刷地拔出腰刀;正在进餐的王妃们全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阿古柏微笑着用刀背轻轻地击打着布素鲁克的肩头说道:“尊敬的布素鲁克王爷陛下,鄙人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您。因为您的愚蠢惹恼了浩罕汗国的摄政王阿里姆?库里殿下,他指责您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布素鲁克忙道:“不!不!尊敬的阿古柏帕夏,寡人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寡人以幸运之神的名义发誓。”
阿古柏用左手掏出血书抖在布素鲁克的面前,说道:“摄政王阿里姆?库里殿下说,这是证据。他让鄙人把您送到您尊敬的父亲那里去!”
布素鲁克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挣扎着说道:“不!不!您不能这么做!寡人还没有恢复王业!先父王的身边还不需要寡人!”
阿古柏笑着说道:“当然,尊敬的布素鲁克王爷陛下,鄙人还不想马上就执行摄政王下达给鄙人的命令,因为鄙人知道,这么做并不是您的本意!”
阿古柏回身用手指着金都海说道:“是他们逼着您这么干的,对吗?”
布素鲁克忙道:“尊敬的阿古柏帕夏,寡人对您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寡人用至高无上的新疆之王的名义对您说,您的正确判断挽救了全疆!现在,寡人以幸运之神的名义发誓,您是全疆最受尊敬的客人!”
阿古柏把血书收起来,把腰刀也插回鞘里,这才对布素鲁克道:“尊敬的布素鲁克王爷陛下,鄙人很想知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参与了这件事?”
布素鲁克忙对金都海说道:“我可爱的子民啊,寡人还没到去见先父王的时候。请你接受寡人的旨意。寡人是全疆的主宰,寡人现在要你一个不少地说出来,还有谁参与了这件事?”
金都海扑通跪倒,一边流泪一边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阿古伯微笑着让金都海把这些人名全部写在纸上。
金都海流着眼泪整整写了一天,才将他掌握的人的名字全部写完。
阿古伯把名单上的人全部抓起来,又用同样的手段逼迫这些人交代出了其他的人,人数竟然有一千三百之众!
名字里没有金相印,阿古柏对金相印从此有了更大的信任;金相印也对自己能逃脱这次厄运而一遍遍地歌颂“幸运之神”。
阿古柏带着他的安集延人开始了血腥的镇压。他把名单上的人分作几批悄悄地捆出军营杀掉,然后掘坑深埋。
在这一千三百人当中,至少有一半人是糊糊涂涂被送上绝路的;他们只是知道他们的同胞中有一个因为狼的残忍而蒙了冤,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人其实就是布素鲁克,他们心目中战无不胜的新疆之王。
金都海是被勒死的,尸体和温沙阿凡提埋在了一起。
阿古柏把布素鲁克迁出了王庭,囚禁在英吉沙尔回城的一个地下土窑中。为了欺骗当地人,阿古柏把布素鲁克的两个儿子留在王庭里,让艾克木汗继续把守英吉沙尔汉城。
布素鲁克的王妃没有被迁出,因为阿古柏住进了王庭。
阿古柏的一名妻子多病,两名侍妾又早已经年老色衰,阿古柏不想在这偌大的王庭里一个人受煎熬。
安德烈吉姆没有随布素鲁克迁往英吉沙尔回城,也没有留在王庭,他被阿古柏指派到金相印的身边做马夫。
阿古柏对安德烈吉姆说:“金相印是我在新疆的眼睛,你要像忠于我一样的去忠于他。金相印的马夫年纪太大了,他走起路来跟受伤的羚羊一般慢。安德烈吉姆,你的忠诚无人能比,也只有你,能让金相印大人的战马在最短的时间内膘肥体壮。金相印的战马吃饱了,他才能替我们驰骋沙场,勇往无前。安德烈吉姆,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安德烈吉姆跪着道:“神圣的阿古柏帕夏呀,给我幸福和快乐的主人!您的话在我心里就是至高无上的圣谕。我要不折不扣地去执行您的命令。战无不胜的阿古柏帕夏呀,您就把金相印大人交给我吧。”
安德烈吉姆误会了阿古柏的话,他把金相印当成了布素鲁克。
他到金相印身边不久,便打起了金相印女儿的主意,他要把这个美若天仙、初长成人的美女霸占到自己的怀里。
他霸占的王妃日夜啼哭,他以为,这个女人是太寂寞了,她需要一个伴儿。
(第三节)
南疆大半被占据
一条并不高明的诡计,竟然让占据和阗与叶尔羌的“哈比布拉”信以为真。阿古柏已经举起了火枪,哈比布拉却端着美酒打开城门。
一日早饭后,金相印照例走出府门并从安德烈吉姆的手里接过马缰绳。
安德烈吉姆认为时机成熟了,他一边扶金相印上马一边说道:“金相印大人啊,我现在以阿古柏帕夏的名义同您讲话。您美丽的女儿打动了我的心,她情窦初开了,她需要我的甘泉来浇灌她,我希望您今晚就把她交给我。金相印大人,您听明白我讲的话了吗?”
金相印骑到马上,忽然回头问了一句:“是阿古柏帕夏这样说的吗?”
安德烈吉姆回答:“金相印大人,您难道忘了吗?安德烈吉姆是阿古柏帕夏最忠实的仆人啊!”
金相印原本要到军中去,安德烈吉姆的一番话使他改变了主意。他带上护卫改道去了喀什噶尔回城的王庭。
阿古柏让金相印坐下,然后微笑着说道:“我最忠实可爱英勇善战的金相印大人,您此时应该坐在大帐中学习大清国的兵书与战策,您应该带着您勇敢的军队去抢夺敌人的牛羊和粮草,但您却急如星火地赶到王庭。如果不是发生了大事,繁忙的您是没有时间来王庭的。说说看,诚实的金相印大人,敌人那里又有了什么事情?”
金相印站起身说道:“阿古柏帕夏啊,您是天山南北的骄傲,您是浩罕汗国派给我们的主人,有您在,再强大的敌人也会无所作为。但我那可爱的女儿马上就要受到伤害。因为我的马夫安德烈吉姆,也就是您忠诚的仆人,已命令我今夜就把女儿交给他!”
阿古柏微笑着说道:“尊敬的金相印大人,我以浩罕汗国帕夏的名义对您说,安德烈吉姆是我的仆人,但他也是您的仆人。他大概是厌倦了人世间的种种痛苦,想到天堂里去寻找快乐,您就满足他的要求吧。金相印大人,您是天山脚下一匹烈马,安德烈吉姆只是从浩罕汗国跑出来的一只兔子。战马永远是英雄的朋友,兔子就算成精也逃不出人类的嘴巴。金相印大人,请您回到军中去吧,狗蒙上了双眼只能碰壁,千军万马没有统帅也会变成一盘散沙!”
金相印双膝跪倒,连呼“阿古柏帕夏万岁”。
这天晚上,金相印带着护卫早早便回到了城堡。
安德烈吉姆刚刚喝了两大碗烈性酒。闻报金相印已经回府,他踉踉跄跄地抢出马棚,一把抓住金相印战马的头饰,喷着酒气说道:“金相印大人啊,安德烈吉姆是伟大的浩罕汗国战无不胜的阿古柏帕夏的化身,他因为兴奋而喝了美酒,他为夜晚的姗姗来迟而诅咒了无处不在的恶魔。金相印大人,我以阿古柏帕夏的名义对您说,快把您那人见人爱的女儿现在就交给我吧,趁着月亮正圆,风沙未起之时。”
金相印飞身下马,把缰绳交到安德烈吉姆的手上,这才说道:“安德烈吉姆,你把我的马拴进棚里吧,多加些草料,不要让它发怒。”
安德烈吉姆牵着马趔趔趄趄地走进马厩,一会儿他走出来,对着金相印说道:
“尊敬的金相印大人,您的战马我已经拴到了槽上,您的女儿也到了该见英雄的时候。阿古柏帕夏是浩罕汗国摄政王阿里姆?库里的化身,他的话无人敢违抗。尊敬的金相印大人,高贵的布素鲁克王爷在英吉沙尔的日子不好过呀!”
金相印从腰里拔出羽毛扇子,他笑着说道:“安德烈吉姆,我没有想到你对天堂这么向往,你近前来,让我以阿古柏帕夏的名义送你一程吧。”
金相印的话惊醒了安德烈吉姆,他吃惊地瞪大眼睛说道:“兔子想骑到狼背上吗?安德烈吉姆可是阿古柏帕夏最忠实的仆人啊!”
金相印让人把安德烈吉姆捆翻,然后用一根铁链拴在马的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