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庆额急道:“刘大人此言差矣!刘大人是太后明令的总理行营营务,不仅有权调动出关的各路人马,就算金大人行事,也要与大人会商后才可办理。不错,卑职是归金大人统属,但金大人已被金匪阻隔,而黄军门又被大人移出城外,我只几百铁骑,若被金小虎探明真相发兵来攻,你让卑职如何抵挡啊?刘大人,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额尔庆额见刘锦棠沉吟不语,忙又对身边的黄万鹏道:“黄军门,我们做过一夜邻居,你快为老哥说句话呀!”
黄万鹏无奈,只好站起身对刘锦棠抱拳道:“刘大人容禀,额大人虽归金大人统属,但念在金大人与我军已被金匪中间阻隔,额大人孤军留城实为险棋,请大人准许,能否让额大人及其铁骑与我扎营一处,卑职甘愿受额大人统属!”
刘锦棠说道:“如此一来,额大人不是身受委屈了吗?蒙古铁骑是我朝旗营精英,与湘军扎营一处,不合体制啊!额大人,您老以为呢?”
额尔庆额急道:“刘大人,您就别再难为卑职了。您把我留在城里,是分明要我的命啊!在未见到金大人之前,卑职唯大人的话是听就是了。”
陶鼎金也道:“刘大人,您老就答应吧。额大人孤军留在城内的确危险啊!”
刘锦棠苦笑一声道:“额大人,我湘军戒律森严,本官不是不想答应您老的请求,本官是怕蒙古铁骑受不了约束啊!湘军铁骑犯规破戒,本官可以依湘军条约来处治,若蒙古铁骑犯规,您让本官拿什么来处治呢?是旗营条例还是兵部军规,还是湘军条例?大军作战,军命如山呐!额大人,您久历军戎,该知本官的难处啊!”
额尔庆额被逼无奈,只好起身离座,单腿跪地道:“卑职在此当着各位老大人的面向刘大人保证,若铁骑营犯了规矩,随刘大人如何处治,卑职甘愿受领,决无怨言!”
刘锦棠起身扶起额尔庆额道:“老前辈如此讲话,本官自无话说,烦前辈就移师城外,与黄军门的大营驻扎一处,随大军统一行动。此间,若金小虎胆敢乘虚攻城,本官自会料理。”
额尔庆额听了这话,这才眉开眼笑。
他一拍黄万鹏的肩头,小声道:“老弟,你我就要一个锅里搅粥了。老哥我性子不好,若有冒犯处,你老弟日后可要担待些,不要拆老哥的台角啊!”
黄万鹏笑答:“本官早知额大人神勇,总算能学几招了!”
当晚,额尔庆额便移师城外,在黄万鹏营边扎寨。
黄万鹏也料到旗营给养优于湘军,断不肯与湘军一处开伙,便同以往一样,起灶开饭均以中军号角为准。
额尔庆额仍按以前的时辰开饭作息,蒙古铁骑亦不肯同湘军铁骑来往。
刘锦棠思考起如何对付足智多谋又会用兵的马明。
第二天,刘锦棠正用早饭,军兵忽然来报,称捉到奸细一人。
刘锦棠精神一振,一个主意立即在脑海中形成。
他急忙推开碗,着人传了名戈什哈进来耳语了一番,戈什哈得计笑着离去。
刘锦棠这才传话让把奸细押进帐来。
奸细很快被扭进帐来,刘锦棠冷眼一看,衣着与长相竟与当地百姓别无二样。
那人一见刘锦棠,料定是中军大帅,未及言语,先扑通跪倒,口称:“愿降!”
刘锦棠不知他在讲什么,急传一名懂当地语言的军兵进来充当翻译,这才知道奸细要降。
刘锦棠说道:“你真是太胆大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湘军对待细作的规矩吗?我湘军初创之时,大帅曾文正爵相便明令规定:凡我军捉到细作,只能砍头,不能放人!”
奸细一听这话,登时吓得浑身颤抖,涕泪横流,连喊饶命。
刘锦棠接着说道:“本官念你年龄正好,死了可惜,就准你投降。我军出关日短,于地理、气候均不适宜,只要你真心降我,我必厚待于汝。你可听明白?”
细作连连磕头道:“大帅天恩!小的一定奋勇杀敌以报不杀之恩!”
这时,一名戈什哈双手举着一封信走进来边施礼边说:“禀大人,古牧地马大人有信呈给大人。”
戈什哈把信双手呈上。
刘锦棠望了奸细一眼,断然道:“你胡说什么?——快带这位兄弟去用饭,今天的事,不要同任何人讲!——快下去!”
戈什哈带细作下去用饭。
刘锦棠微微一笑,挥了挥手,着翻译退去。
细作当夜遁去。
很快,黄万鹏气喘吁吁地闯进大帐。
黄万鹏边施礼边道:“大人,卑职听说,捉到的细作跑了?快下令追呀!我军的虚实可是全被他的狗眼装走了!”
刘锦棠让黄万鹏坐下,亲自倒了一碗水,摆在黄万鹏的面前,这才说道:“黄军门,本官行前,老爵相确定大军攻击的目标是乌鲁木齐。乌鲁木齐是南北疆的要冲,官军只要收复乌鲁木齐,等于在阿古柏的丹田处楔了个钉子。本官这几日找当地人摸了一下地理。乌鲁木齐位于东西天山接合部的北麓,三面环山,北部及西北部甚为开阔,易于大军攻取。但因有古牧地为其外卫,南面天山作为依托,地形极其险要,实属易守难攻之地。本官昨夜计算了一下,由济木萨西行二百四十里是阜康,由阜康又西南行百里左右即是古牧地,古牧地的西南才是乌鲁木齐。老爵相讲,官军必先攻取古牧地,撤乌垣、红庙(迪化州城旧称)之藩篱,乃可成捣穴犁巢之举。阿古柏、金相印二人大概已料到官军首攻乌鲁木齐这一点,故把马明派到古牧地。不要小看古牧地,古牧地相当于街亭,古牧地虽小,干系甚重。马明这个人本官早有耳闻,堪称关外足智多谋文武全才之士。他懂兵法,知我远来之师利于速战,他必坚守不出。本官反复思虑,要想尽快克复古牧地,必先搬走马明。适才走脱的细作,就是来周瑜帐前盗书的蒋干。”
黄万鹏听了这话,点了一下头,似有所悟,他忽然问道:“刘大人,卑职听当地土着人讲,阿古柏做过浩罕汗国的帕夏,谋略当是知晓一些的。金相印已与官军交过手,卑职怕阿古柏、金相印这两个人不肯上这个当。”
刘锦棠笑道:“军门但请放心,本官已着藏在托克逊的细作将马明弃暗投明的谣言散布出去了。阿古柏原本多疑,古牧地又干系甚重,关乎乌鲁木齐的门户,阿古柏决不能放一个自已放心不下的人在那里。”
黄万鹏紧追一句:“若阿古柏当真不上当呢?”
刘锦棠沉吟了一下说:“如果那样,我们也就只能见机行事了。无论怎么说,这出关第一仗都要打好。”
黄万鹏点了点头,忽然问了一句:“刘大人,押运粮草的余总镇该到了吧?莫非——要不要让卑职去接应一下?”
刘锦棠想了想答:“派出去的人尚未寻找到通往济木萨的第二条路径。如果找到这条路径,本官就要起身去见金大人会商进剿古牧地事宜。在未与金大人会面前,各军只宜静守,不可擅动,以破金相印、马明之各个击破之计。金相印马队居多,惯于奔袭游动。现在的古城内,阿古柏一定提前安插了不少的细作,这也是本官把各军均调出城的原因,诚为严防走漏消息之故。”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黄万鹏方起身离去。
(第七节)
匪酋不信当地人
在北疆的匪首当中,马明的足智多谋是早就被人认可的。为了顺利收复北疆,能否搬走马明是一大关键。刘锦棠经过反复思考,决定利用阿古柏多疑、不相信当地人的心理,大胆使用一回反间计。此计能否奏效,刘锦棠离开古城,心仍然悬着……金相印果然没有上刘锦棠的当。
诈降的细作当夜逃出刘锦棠的大营,很快来到金小虎驻扎在山上的大帐,汇报自己从清军口中听来的情报。
金小虎知道军情重大,马上便派员带细作连夜去见正在各城流动督军的乃父金相印。
金相印思虑了一会儿,忽然冷笑道:“蠢蛋!刘锦棠让汝做蒋干,可惜吾不是曹孟德——来人,将这个蠢蛋与吾推出去先行关押起来!——吾的经历告诉吾,在战争的紧要关头,为了不让蠢蛋带来的消息影响大军士气,只有把他关起来面壁方为万全。”显然,金相印读过《三国演义》。
但阿古柏派在这里的监军安集延人麦都尔?胡里却不同意金相印的做法。
麦都尔?胡里这样说道:“特汗身边无与伦比的金元帅呀,您难道忘了这里的一句老话了吗?——一袋沙石筑不起堡垒,十车泥土却能挡住河流。伟大的特汗陛下不只一次地说过,当魔鬼摩拳擦掌准备进攻我们城堡的时候,只要是他的子民,就该拿起武器投入到战斗中来,怎么能面壁思过呢?子民们都被关起来思过,谁来抵挡魔鬼的进攻?把黄羊派上去吗?”
金相印在自己人面前作威作福,但却不敢惹安集延人,只好下令将人放出。
但金相印随后又下令,有胆敢将此事报给马明或特汗者,杀无赦!
金相印深知阿古柏多疑成性,他真怕阿古柏临阵换将造成军心不稳。
但麦都尔?胡里却在当晚命令一名安集延人带上跑回的细作,于午夜时分,由间门离开城池,打马向托克逊飞奔而去。
显然,金相印怕多疑的阿古柏临阵换将,但安集延人却信不过金相印。
当这名安集延人同着细作赶到托克逊的时候,托克逊已经有了马明暗与官军勾结的风闻。
两人于是异常侥幸地仰天祈祷道:“圣明的幸运之神呀,如果不是您的指引,麦都尔?胡里怎么可能让我们来见特汗呢?”
当阿古柏听完奸细的陈述后,他闭目沉思了一下,然后传令奸细退下,接着便宣大通哈爱伊德尔?胡里飞赴王庭议事。
爱伊德尔?胡里到后,阿古柏说道:“功勋卓着的大通哈呀,寡人现在想问你一句:就算我们在北路取得了辉煌的战绩,把汉人打了出去,或者全部杀死,如果俄国人想收获战果,我们怎么办?”
爱伊德尔?胡里毫不犹豫地答道:“除了放弃,我们有第二条出路吗?俄国的强大是我们安集延人领教过的,鸡蛋碰石头的蠢事只能干一次啊!”
阿古柏笑着说道:“安集延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那里不仅哺育了许多优秀的汗王,而且还能造就出极其睿智的大通哈。麦都尔?胡里从北路传来了消息,说替我们把守古牧地的马明正在与汉人勾搭。这些当地人都是墙头草,寡人不怕他们不会打仗,却怕他们投降汉人。这是寡人做帕夏时总结出的经验,是取得最后胜利的法宝。”
阿古柏顿了顿,接着说道:“有俄国人在伊犁,就算我们在北路打胜了,早晚有一天我们也要放弃那里,因为我们争不过俄国人。如果我们败了,我们的人马可以退回南路,加强这里的防守。南疆已经很大了,能守住这里寡人就已经很满足了。但如果北路的人马都投降了汉人,谁替我们来把守我们脚下的这一大片领土呢?”
爱伊德尔?胡里说道:“金相印曾经说过,汉人狡诈,刘锦棠诡计多端。我们不要上了他的当啊。老臣大胆地推测,如果我们当真在北路打赢了,只要大清国不公开放弃新疆,俄国就不会同我们来争夺果实。北疆毕竟是南疆的一道屏障啊!”
阿古柏点头赞许说:“你说的不错,如果我们胜了,俄国人眼下的确不会同我们争夺胜利的果实。南疆的这道屏障我们不应该轻易放弃。”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替我们把守北路几座城池的当地人当中,马明是最会打仗的,他的谋略可能要超过金相印。他不仅知道北路的地形,也熟悉南路的一草一木,他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南路哪里是沙漠,哪里有高山。他如果带着人马投降了敌人,我们不仅北路不保,连南路也难安稳了。可如果这是汉人使用的诡计怎么办呢?大通哈呀,你只能替寡人走一趟北路了。马明最会劫粮断道,你对他说,金顺在济木萨屯垦多年,存有大量的粮食。趁刘锦棠立足未稳,他应派骑兵把金顺的粮食烧掉,让刘锦棠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