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柏转头问茀赛思:“茀赛思阁下,我们哲德莎尔国有这么大的骆驼吗?”
茀赛思边啃羊腿边答:“尊敬的国王陛下,这还有疑问吗?就算鸡遇到了您这么仁慈的君主,也想长成骆驼啊!”
金相印这时道:“对,还有鸡和鸭,臣怎么就忘了鸡和鸭呢?这两样漏掉,国库的损失可是太大了!”
阿古柏正要讲话,一名内庭侍卫拿着封信匆匆走进来禀报说道:“报大汗陛下,我们的人从肃州方面递来紧急情报。”
侍卫双手把情报递给阿古柏。
阿古柏接过信,反手递给金相印道:“大清国的文字寡人认不出来,还是让雄鹰念给寡人听吧。”
金相印也不认识汉文,反手把信递给妥明。妥明识汉文,展信一读,脸色顿变,他颤声自语道:“刘锦棠出关了!”
阿古柏知道有异,忙急问一句:“北边飞来的雄鹰,你莫非看见了猎人的枪口?”
金相印赶忙调整了一下内心的情绪和面部的表情,抢着答:“禀特汗国王皇帝陛下万岁,肃州发来的情报说,左宗棠帐前第一员大将,能征惯战、足智多谋的刘锦棠,已经率领他的老湘军出关了!这个刘锦棠,听说很会打仗啊!”
阿古柏先是一愣,随后问一句:“天山的雄鹰,请你说清楚,刘锦棠是谁?是那个很会打仗的小娃娃吗?”
金相印苦着脸说道:“特汗国王皇帝陛下万岁,这个小娃娃可不是个一般的小娃娃呀!吾听说他十几岁便跟在他的叔叔刘松山的身边作战,二十一岁便独领一营。特汗国王皇帝陛下万岁,您可能还不知道,想当初太平军何其势大,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还有捻军,连大清国英勇善战的蒙古铁骑都败于捻军之手。
什么曾湘乡,什么李合肥,哪个奈何得了他们?可这个刘锦棠却能打一处,太平军便败一处。后来到了陕甘,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刘锦棠这个人,仿佛生下来就是当元帅的材料,他愈盛,他的对手便愈衰,十几年来,无不应验。尊敬的特汗国王皇帝陛下万岁,您赶快布置兵力对付他吧。如果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听说捻军曾有过一昼夜奔袭四百里的奇迹,可这个刘锦棠,他竟能带着他的人马,一日一夜奔走五百里而不歇上一口气!他是个魔鬼呀!”
阿古柏惊恐地起身离开餐桌,他来到窗前跪下,举起双手喃喃道:“当魔鬼将要袭击我的国家时,我祈祷万能的幸运之神保佑我的将军们战胜他!幸运之神呀,您是万物的主宰,您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阿古柏随即闭上眼睛祈祷起来,爱伊德尔?胡里、金相印、妥明等人一见,也急忙跪在阿古柏的身后,转瞬,席上只剩了茀赛思一人。茀赛思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顿大嚼。
茀赛思原本是禀承英王的旨令来控制阿古柏的,但因阿古柏这个人讲究太多,礼节太过繁琐,每吃一顿饭要祈祷许多次,使他无法放肆地下箸。不久,身体强健的茀赛思得了胃病。
许久许久,阿古柏才睁开眼睛,把传旨官唤进来,说道:“寡人以哲德莎尔国至高无上的毕条勒特汗的名义发布圣谕:刘锦棠的确是个魔鬼,但刘锦棠并不可怕,他按着大清国皇太后的旨意来到天山,并不是来与我们开战的,而是来寻找葬身墓地的。寡人是土耳其苏丹赐封的‘艾米尔’,哲德莎尔汗国是土耳其真正的属国,而土耳其又受大英帝国的保护。寡人建立的国家是合法的,我们即将面临的战争是正义的!大英帝国的女王陛下早就向寡人作出过承诺,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我们提出要求,英国都会伸出援助之手。我们尊敬高贵的客人茀赛思将军可以作证。寡人曾经做过浩罕汗国的帕夏,历次战争的经验告诉寡人,虽然刘锦棠不可怕,但他所统率的湘军却很可怕,但只要让天山的雄鹰、寡人的镇国大将军金相印大元帅镇守迪化州城并统筹乌鲁木齐,兼管玛纳斯、古牧地二城的防守,湘军就将寸步难行。”
金相印忙问:“尊敬的特汗国王皇帝陛下万岁,老臣的军兵英勇善战,坚守迪化州城统筹乌鲁木齐肯定没有问题,但臣想问陛下万岁一句,臣的兵力很有限,昌吉、呼图壁、玛纳斯、古牧地怎么办呢?”
阿古柏说道:“这不用担心,寡人以哲德莎尔国至高无上的毕条勒特汗的名义向你保证,古牧地只要交给马明、王治、金中万率兵把守,肯定万无一失;乌鲁木齐可以交给寡人的爱将、英勇善战的马人得和阿托爱;昌吉和呼图壁,寡人已决定交给战功赫赫的爱伊德尔?胡里大通哈兼管。众所周知,爱伊德尔?胡里是浩罕国培养出的一代人杰,他的智慧能让敌人死于非命,他的勇敢能确保城池坚如磐石。
敌人只要得知镇守昌吉和呼图壁的统帅是爱伊德尔?胡里,他们除了溃逃别无选择。”
金相印问一句:“玛纳斯呢?”
阿古柏笑着说道:“只要我们守住了古牧地、乌鲁木齐、昌吉、呼图壁四城,玛纳斯就算不派一兵一卒,打发个黄羊也能守住啊!何况玛纳斯的阿奇木余小虎与大阿訇黑宝财比黄羊睿智,玛纳斯就更固若金汤了。为了让我们的意愿不致落空,为了确保这场卫国战争全面的胜利,寡人明天就起驾去托克逊。寡人保证让魔鬼刘锦棠一踏进我们的国土就去见地狱的守门人。尊敬的茀赛思阁下,您训练的火枪队可以做湘军的掘墓人吗?”
茀赛思已酒足饭饱,他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说道:“伟大的国王陛下,您是想听真话呢还是想听假话?您想高兴还是想沮丧?”
阿古柏莫名其妙地连连说道:“可爱的茀赛思阁下,寡人欠了您的佣金了吗?
寡人刚从贵国购进的火枪忘了付款吗?”
茀赛思一边摇头一边道:“尊敬的国王陛下,您误会了鄙人的意思,鄙人是说,您如果想听假话,鄙人就告诉您,您的士兵个个都聪明绝顶,他们不仅学会了火枪射击,而且都是神枪手,他们每个人不用瞄准便能把一根铁针打断。您拥有了这样一支军队,您大可高枕无忧了,您根本不用起驾去托克逊兴师动众,您只在阿克苏王庭白天喝美酒,晚上做美梦——”
阿古柏大叫道:“不不!寡人不想听这些,寡人想听真话!”
茀赛思认真地说道:“尊敬的国王陛下,鄙人很想讲真话,但鄙人又疑虑重重。因为您是个仁慈、善良的君主,鄙人不想因为我的一番话而使您沮丧。”
阿古柏激动地说道:“茀赛思阁下,寡人以哲德莎尔国至高无上的毕条勒特汗的名义向您保证,寡人听了您的真话后,决不会沮丧,相反,寡人还会奖赏您。”
茀赛思道:“尊敬的国王陛下,鄙人替您训练了一万余名军兵。您为他们每人配备了一只火枪和一把腰刀。可是陛下,您知道吗?鄙人为了能把他们变成纵横天山南北的猛虎,几乎天天和他们在一起。鄙人向他们教授使用火枪的方法,鄙人向他们灌输大英帝国战无不胜的秘诀。可到现在,这支军队已成立六个月,如果换在英国,早就是军营的得力部队了,而他们,竟然还有近三千人找不到发动火枪的扳机!”
阿古柏急问:“另外七千人呢?”
茀赛思道:“另外的七千人倒是很快便掌握了火枪的使用方法,但他们射击时,竟然有一半的人把两只眼睛全部闭上!”
茀赛思转头问金相印一句:“金相印大元帅,你的军队也这样吗?”
金相印未及讲话,阿古柏已沮丧地闭上眼睛,喃喃道:“我万能的幸运之神啊,您快让他们聪明起来吧,湘军手里的火枪都长着眼睛,他们专找闭着眼睛的勇士寻开心啊!”
第二天,为阻止清军南下,阿古柏征调长子伯克·胡里率众三千人统筹胜金台、辟展、七克腾木三地防守,又征调布素鲁克之侄艾克木汗配合把守;阿古柏本人则带着次子海古拉率万人进驻托克逊,以张掎角。
阿古柏把所有的兵力全部调动起来,又派出十几路情报人员乔装成当地百姓沿途探听清军进止情况;与此同时,阿古柏紧急指令负责外交事务的赛义德?雅古布同着一名亲信兵分两路——一路携带大量珍宝美女赶往伊犁联络,一路奔赴伦敦,向英国女王求援。阿古柏经过缜密地分析研究,有一百个理由相信,英、俄两国为了各自的利益,一定会在他受到打击的时候站出来的,他们不会轻易让大清国武力收复新疆的如意算盘得逞。
阿古柏此时就像个输红了眼的赌棍,一会儿把赌注押到俄国人身上,一会儿又押到英国人身上。
驻在伊犁的俄军得知清军出关作战的消息后,在积极备战的同时,也马上派出上百名的谍报人员,四处打探虚实。
(第六节)
额尔庆额吓坏了
额尔庆额管带的是旗营,他本人则是金顺的部下。黄万鹏虽是一品提督,但他管带的却是老湘军。额尔庆额既瞧不起黄万鹏,当然也不会把年轻的刘锦棠放在眼里。刘锦棠不动声色,笑着把黄万鹏调出古城,把额尔庆额一部留在城里。
光绪二年(公元1876年)五月十三日,湘军前锋五营在提督黄万鹏的统率下先期到达新疆巴里坤。
饭后,按着刘锦棠事先的安排,黄万鹏提营进驻古城,与凉州副都统额尔庆额的骑兵营会在一处。
额尔庆额驻城东,黄万鹏驻城西。
黄万鹏依礼制骑马带上两名戈什哈去城东拜见额尔庆额。
额尔庆额所统骑兵名义上是两营一起(一起为半个营),实为五百骑。额尔庆额靠吃空额已娶了四个侍妾养在原籍,到古城不足一年,便又买了两个当地女子藏在营里,每晚都在床上翻跟头、打把势。
额尔庆额字蔼堂,满洲镶白旗人,格何恩氏。以军功晋身,赐号法福灵阿巴图鲁。额尔庆额身长体健,头大目圆,素以凶悍、勇猛闻于世。额尔庆额于同治十三年(公元1874年)九月随金顺出关,至今尚不足两年。两年之内,张曜屯垦卓有成效,金顺也是半军半垦,巴里坤、古城一带,只有额尔庆额最清闲,却无人敢奈何他。因为金顺的本任就在新疆,而额尔庆额的本任却是凉州副都统。额尔庆额的所统骑营同张曜一样,在新疆都是客军。
黄万鹏是提督衔,额尔庆额是副都统,提督是武官从一品,副都统则是武官二品,但副都统是旗营缺,而旗营又是大清国的爷爷营。
黄万鹏尽管历来瞧不起旗营,也未与额尔庆额谋过面,但碍于礼制,加之同住一城,不得不去走个过场装装样子。
额尔庆额倒也还算给面子。
两个人对施了礼,额尔庆额便着人沏茶出来端给黄万鹏用。
黄万鹏深知在旗的人脾气大,规矩大,便不想多坐,略谈了几句客套话便告辞回营。
额尔庆额坐着没动,只是口里道一句:“老弟慢走”,便拱拱手,算是送客。
眼望着黄万鹏带着随员打马离去,额尔庆额口里忽然冒出一句:“湘军虎眼将军,不过如此!依本官看来,称其猫眼将军倒更贴切!”
黄万鹏的确是刘锦棠麾下的一员虎将。
黄万鹏字搏九,是湖南宁乡人。黄万鹏初从曾国藩之弟曾国荃,因作战勇猛,颇得曾国荃赏识,擢营官。江宁平,黄万鹏由都司晋总兵,赐号力勇巴图鲁。随刘松山入陕后,因功赏加提督衔。
黄万鹏素以胆气过人着称,生就的两只大虎眼,每战必当先破敌,加之马上功夫使刀功夫均出众,故又被称作虎胆将军,叫白了,渐渐成了虎眼将军。
隔日,刘锦棠率中军人马来到。
刘锦棠传令大军在城外扎寨,并急传黄万鹏与额尔庆额到大帐议事。
黄万鹏很快赶到。
额尔庆额自恃功高,是员老将,所统骑营又是客军,故延挨了一个时辰后才出城。
额尔庆额骑在马上想:“本官是副都统,是铁骑统领。在新疆,除金顺外,再无二人能调得动我。刘毅斋少年得志,左季高着其总理行营不过是看在他那亡叔刘松山的面上。刘毅斋虽三品京卿,在本官眼里,充其量不过是个娃娃。一个娃娃,本官凭什么要怕他呢?”
想到得意处,额尔庆额仰天大笑。
蓦地,额尔庆额止住笑声,因为他发现,刘锦棠在提督黄万鹏、总兵陶鼎金等一班将官的陪同下,正站在中军辕门外迎接他。
额尔庆额不及多想,急忙翻身下马,一边对着刘锦棠施行大礼,一边口称:
“卑职来迟,死罪死罪!”
刘锦棠扶起额尔庆额,说道:“副都帅快快请起。副都帅屯边劳苦功高,毅斋理应去军营拜问。只因军前事急,不得不委屈大人移驾城外帐前。”
一席话,说得额尔庆额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是好。
众将军也都过来一齐与额尔庆额见礼。
刘锦棠把额尔庆额礼让进大帐,各人又重新礼过,这才落座。
刘锦棠说道:“金顺大人驻扎济木萨,据前锋营探知,阿古柏为阻止我军与金顺大人会合,已在古城于济木萨之间的山上,埋伏了几千铁骑,截断了驿道。本官受朝廷加委,蒙左爵相信任,出关总理行营营务。本官年纪轻,从军又没有在座的各位前辈早,但本官确也经历了几次恶仗。本官深知,阿古柏匪类阻断我等与金大人汇合,其用意不过是分我兵势,行以众兵击孤军之计。”
刘锦棠笑问额尔庆额:“前辈以为如何?”
额尔庆额道:“本镇久居古城,一直平稳,至今未见阿古柏贼匪的一兵一卒。
不知刘大人消息来于何处?不会是诈吧?”
刘锦棠顺袖里摸出情报递给额尔庆额:“老前辈,本官也是刚刚收到的报信,本官已打发探马前去核实,估计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一名守备大步走进来,面向刘锦棠施礼禀道:“禀刘大人,卑职照大人吩咐,乔装带人去济木萨一带探听消息,不期走到半路,但见路两旁的高山上,到处插着金相印的帅字旗。问附近放牧人,知为金相印之子金小虎于三日前突然率军来此,其用意一为防止我军与金大人会合,一为等待我军一旦离开古城便乘虚攻入,以断我后路,并对我湘军各路人马形成首尾夹击之势。”
额尔庆额未及守备说完便失声大叫一声:“哎呀呀,好险!若不是刘大人统军到得快,古城还有本镇睡觉之床吗?”
刘锦棠这时对守备道:“本官命你带人继续探路,看是否能找出另一条通往济木萨的路来。你带人一路务要乔装打扮,不要误入虎口。”
守备答应一声退出去。
刘锦棠继续说道:“金相印不仅熟悉天山南北地形,而且深通谋略,熟读兵法,是仅次于马明的人物,不可等闲视之。本官行前,老爵相最怕我等轻敌,一再叮咛,每走一步都须深思熟虑,每进一军都须三军同进,以成掎角。万不可孤军深入,陷入敌手而不拔。额大人来到前,本官已与各位大人计议妥当,黄军门午后即须将营盘由城内移到城外,在中军东五里处扎营,陶总镇则统领本部,移至中军西五里处扎营。各军均须在左右山上遍插旗号,以张军威,使金小虎看不破我大营虚实。第三路人马由余虎恩总镇统带,大批粮草亦随余总镇同行。余总镇的第三路人马未到古城之前,各军万莫擅自行动。本官要赶在余总镇来前见到金大人,会商进剿事宜。望各位前辈以大局为重,不要意气用事。”
额尔庆额忙道:“刘大人,您老把黄军门移出城外,如何对卑职不管不问?刘大人,这不公平吧?”
刘锦棠笑着说道:“老前辈言重了。老前辈是我朝猛将,统带的又是铁骑,没有金大人指令本官岂敢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