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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同窗纳降

1945年7月26日,美、英、中三国共同发表波茨坦公告,敦促日本无条件投降;

1945年8月6日,美军在日本广岛投下第一枚原子弹,3天后又在长崎投下第二枚原子弹;

8月8日,苏联红军对日宣战;

8月9日,毛泽东发表《对日寇最后一战》的声明;

8月10日,朱德总司令连续发布关于受降和对日展开全面反攻等七道命令;

8月11日,蒋介石下达三道“命令”:一是命令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区抗日军队“就原地驻防待命”,不得向日、伪“擅自行动”;二是要国民党蒋介石嫡系部队“加紧作战”,“勿稍松懈”;三是要日、伪军“切实负责维持地方治安”,不得向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军队投降;

8月13日,朱德总司令、彭德怀副总司令致电蒋介石,坚决拒绝他不准解放区部队接受日、伪投降的命令;

8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通过广播发表《终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全国各地抗日爱国武装也随即向日伪部队发起了全面的反攻。

裕仁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的那一天,瑞年率领的三十七团正随冀南军区主力向东跨过卫运河,进入山东境内,准备向临清一线的日伪军发起最后的进攻,消息传来,全团官兵激动非常,欢呼雀跃,坚持了整整八年的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终于赢来了彻底胜利的曙光。

那天晚上,瑞年一个人关起门来,在甘子风的遗像前摆上两只茶缸,满满地为战友,也为他自己倒上了两杯白水,以水代酒,和故去的战友一道庆祝胜利。那一夜,守在瑞年门外的警卫排长李春发现,团长房里的灯光一宿未熄。

1945年8月下旬,冀南军区主力先后攻占清平、临清,歼灭伪军2000多人,驻守临清的日军向德州方向溃逃。

占领临清后,新十旅所部奉命向东北疾进,追歼逃往德州一线的日军残部,旅长给担任全旅先头部队的三十七团下了死命令:

“军区首长指示,务必将东窜的日军聚歼于德州以西,绝不能让他们和德州城内的日军会师一处,你们三十七团就是不吃不喝不合眼,也得给我在十二小时之内截断日军的退路!”

接受命令后,瑞年立刻率领全团一路强行军,只用了不到十个小时,就在武城附近截住了日军一四四师团所属的近藤联队。

新十旅旅部一战,近藤敏夫刀伤同窗瑞年,自己也被对方一刀劈中了前额,几乎送了性命,所幸手下官兵们抵死相救,将他抢出战场,一路撤回临清。近藤敏夫被送进了济南的日军医院,经过一个多月的救治,总算保住了性命,但额头上却永远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疤——那是瑞年给他的终身纪念。

偷袭新十旅旅部的失利,加之日军愈来愈不利的战局,尤其是和昔日同窗好友兵戎相见的震撼,让近藤敏夫心灰意懒,刀伤初愈的他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往日那股子心高气盛的劲头几乎再也看不见了,他甚至破天荒地向华北方面军司令部提出回国修养的请求。由于其时日军在华北已经转入战略防御,形势日益艰难,华北方面军司令部拒绝了他的请求,伤愈后的近藤敏夫才不得不返回了他的联队。一向被近藤敏夫奉若神明的裕仁天皇下达的“无条件投降”诏书,更是让原本已经灰心丧气的近藤敏夫彻底地绝望了。眼见自己为之奋斗了整整八年的“圣战”以失败告终,绝望至极的他想到了死,在他看来,唯有一死才能洗刷掉战败的耻辱,才能向他效忠的天皇表达他最后的赤诚,才能不被包括他的那位日本陆士的中国同学尼玛哈·瑞年贝勒在内的所有支那抗日军民所羞辱。只可惜,还没等到他挥刀自尽,就接到了日本华北方面军的严令,命他立刻率部向德州撤退,会同固守德州的日军与八路军做最后的死战。军令难违,原本已经抱定以死殉国之心的近藤敏夫只能暂时收起他的军刀,率队突出了八路军的重围,一路向东北方向撤退,却不料最终还是被八路军在武城截住了去路,陷入前有阻截,后有追兵的绝境。近藤敏夫知道他和他的几千名官兵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曾经在听到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后痛哭流涕,愤怒咆哮,甚至寻死觅活的官兵们经过了半个月以来精神和肉体上的磨难,残存的最后一丝信念也被一点点地摧毁了,夜半时分,军营里响起的感伤、哀怨的思乡小调让近藤敏夫不由得想起了曾经在汉语课上学过的那句中国成语――“四面楚歌”。他再一次默默地捧起那柄曾经砍入过一位中国贝勒的左肩,又几乎劈开过一位日本侯爵头颅的战刀,凝望着,只见刚刚被清酒浸过的战刀在耸动着的烛光下闪出一片鬼魅般的晶莹,湿漉漉地泛出一片淡淡的酒香。

“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近藤敏夫喃喃地自语着,军帐外吹来的一阵黎明前的微风已杂了秋日的凄凉,让他坦露的胸腹间微微地颤出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近藤敏夫低头认真地去看自己起伏着的胸膛,目光定定的,脑际中却早已一片空白。现在,只要他举起那柄曾经给他带来过无限荣耀和辉煌的战刀,向着他那瘦骨嶙峋的胸膛刺进去,一切的一切就都会在瞬间永远地完结,就像他的圣战,像他的军队,像他的武士道精神一样。

瑞年率领三十七团在武城西南截断了日军的退路,与随后赶到的新十旅其他两个团对日军形成了合围。在战前会议上,旅长命令全旅天亮后立刻向日军发起总攻,全歼近藤联队。

“同志们,这很可能是我们在抗日战争中的最后一战了,我们一定要打好这一仗,迎接抗战的最后胜利!”

旅长宣布完作战部署,政委张宇光又做了战前动员,正要散会之时,瑞年却站了起来。

“旅长,政委,我有话要说。”

与会者都把目光转向了神情肃然的瑞年,不知道这位一向有些与众不同的团长又有什么高见。

张宇光与旅长交换了个眼色,转向瑞年。

“于团长,是不是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呀?那就赶快提出来,时间不等人哪!”

瑞年点点头,环顾一下在座的干部们,一字一板地开始陈述他的想法。瑞年表示,以目前敌我双方的态势来看,尽管在兵力上新十旅略强于近藤联队,在士气上敌军更远逊于我军,但要想在短时期内全歼日军的一个建制基本完好的联队也绝非一件易事,我军虽有必胜的把握,却也不免因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战争就要结束了,我们应该最大限度地避免伤亡,和平的日子就要来临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让更多的战士们活着享受到胜利的喜悦呢?还有一点,或许有些人可能不理解,甚至会骂娘,但我还是要说:那些普通的日本士兵,他们也是人,也是这场战争的牺牲品,我深信,很多日军官兵并非心甘情愿地跑到我们中国来参加这场战争,很多人是被迫的,不得以的。我曾经在‘反战同盟’工作过,那些弃暗投明的日本同志曾经无数次地对我说过,在日本军中,还有许许多多像他们那样痛恨战争,盼着早一天迎来和平的官兵,为什么我们不能给这些无辜的日本军人一个新生的机会呢?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尽量避免这场战斗,以和平的手段促使日军缴械投降,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自古以来就是兵家的最高境界,我们八路军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瑞年的话让与会者无一不感到深深的震惊,议论声、喟叹声、甚至叫骂声“嗡嗡”地泛响在会场内。瑞年绝没有想到,他的这番言论在多年之后会成为他饱受打击迫害,最终含冤而死的一条最主要的罪状。

裕仁天皇颁布“无条件投降”诏书后,八路军、新四军和共产党领导的其他抗日武装本着早日结束战争和人道主义精神竭力敦促侵华日军尽早放弃抵抗,向我军投降,但日本军方在国民政府的要求下,坚持只向国军部队投降,因此,不少侵华日军部队在8月15日之后仍然坚持与中共部队对抗。基于这种情况,中共中央和八路军总部向所属部队下达了对拒不向我军缴械的日军予以就地歼灭的命令,而新十旅此次追歼近藤联队,正是根据中央和八路军总部命令的精神行事的,现在瑞年冷不丁地提出来要以和平手段解决近藤联队,无疑是给张宇光等旅首长出了一道大大的难题。

“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旦有什么闪失,我们很难向上级交代呀!”

为慎重起见,张宇光单独把瑞年拉出了会场,很认真地告诫他说。

瑞年理解张宇光的心情和忧虑,但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并把具体的设想详细地对张宇光讲了一遍,最后,瑞年表示以他对近藤敏夫的了解,以他曾经的留日经历,他相信如果由他作为谈判代表前往劝降,还是有相当大的把握促使近藤联队向新十旅投降的。

“八年中,无论中日双方,都已经流了太多太多的血,现在该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政委,你就让我去试试吧,如果不成,再用武力解决也不迟啊!”

瑞年诚恳地望着张宇光,激动地说。

张宇光沉吟着,眼中满是焦虑。

“我是担心万一敌人狗急跳墙,对你不利,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冒险!”

“你的心意我完全理解,可是,难道为了我一个人的安危,你就甘愿新十旅的几千号弟兄们蹈死赴险,流血牺牲吗?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我们都应该最大限度地保留战士们生的权力,最大限度地减少牺牲,老张!”

瑞年的坚决和诚恳终于地打动了张宇光,他长长地喘了口粗气,下了决心。

“好吧,老于,我,支持你,将来如果上级怪罪下来,我来负这个领导责任!”

在张宇光和瑞年的一再坚持下,新十旅其他首长也同意了瑞年的建议,指派瑞年为全权代表前往近藤联队敦促日军投降。临行前,瑞年对旅长和张宇光表示,一旦自己此行失败,请旅首长不要顾及他个人的安危,坚决彻底地消灭敌人。

“老张,如果我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麻烦你替我转告淑娟,等战争结束了,回到天津,请她有时间就去看看我额娘,替我尽一份孝心。”瑞年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间隐约着一片凄然,“还有,如果有可能的话,请她也代我好好照看乳娘,宝仲离开部队以后一直下落不明,我怕她老人家受不了这个打击,你告诉淑娟,让她像孝顺我额娘那样,孝顺乳娘吧!”

望着眼里噙满泪花的瑞年,张宇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点着头。

当瑞年带着警卫排长李春来到近藤联队营地,匆匆奔进来向联队长报告的副官看到正准备切腹自裁的近藤敏夫,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前去死死地抓住他握刀的手,声泪俱下地恳求他为了全联队三千多名官兵的未来,活下去。

懵懂中的近藤敏夫试图挣脱副官的手,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对方手中捏着的那份写着中日两种文字的名帖,顿时被那上面赫然标注着的“瑞年”二字惊醒了,手里的战刀在那一刻再也难以把握,铿然坠落在地。

“天意,天意啊!”

苍凉之中,近藤敏夫泪流满面,仰天长叹。

旭日初生之时,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一四四师团近藤联队联队长近藤敏夫大佐率部向八路军冀南军区新十旅投降。受降仪式上,近藤敏夫大佐向代表八路军新十旅受降的三十七团团长于瑞年上校庄重地奉上他那柄在陆军大学校毕业典礼上由裕仁天皇御赐的军刀,眼中充满浓浓的苍凉和无尽的感伤。

“瑞年君,现在你是这柄军刀的新主人了!”

瑞年默默接过近藤敏夫捧到他面前的那柄曾经沾染过他们彼此鲜血的军刀,久久地凝视着,他想对近藤敏夫说些什么,但满腔的激情和感慨却让他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紧紧地握了战刀,手背上的青筋鼓鼓地绽露出来。八年,整整八年,瑞年和他的千千万万同胞们历经了无数的磨难和痛苦,付出了无数的血泪和生命,才换来了这胜利的一天,换来民族和国家的复兴,换来了无数像他一样的战士的荣耀和辉煌,但这一切的一切却又好像只是一场悠长迷茫的梦,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那梦中曾经的苦难和哀痛,曾经的血泪和悲伤,曾经的杂着泪水的欢笑和杂着欢笑的泪水,全都永远地成为了过去,只留下心头那一片苦涩和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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