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明心中有数,养殖的海狸獭,大的有十多斤,小的不过二三斤。养殖户超过5公斤的,共计也有几百只。6公斤是48元,7公斤是56元。价格平均每只50元,能有500只,能收入25,000元呢。说道:“宋局长,你是恩人啊!不过,水大不能漫过船,我们村的带头人是贾广才,应该找他广播广播。”
宋副局长点头说:“好,好,老吴,上车吧。”
吴天明和宋副局长来到村委会,终于与贾广才申明来意。贾广才当然很高兴,消除了养殖户的顾虑,马上拧开用扩音机,说:“大家注意,大家注意,县里的外贸局大力支持养殖海狸獭,宋局长亲自带人来收购。每只达到5公斤,每公斤按8元的价格收购海狸獭。养殖户赶快行动,不能错过大好时机。”
就像天气,多云转晴。养殖户听了这个消息,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我的海狸獭只有23只超过了5公斤,加起来是128公斤,收入了1024元。
家里还有27只,下一步还能收入一千多元呢。
1024元,有一叠是100张,十元一张谁也没有花过,人民币上面的号码是从A2S25607001至A2S25607100。另外24元,是两张十元的票子和四个钢镚儿。
县外贸局功劳大大的,长春壮丽养殖总公司姓岳的算什么东西!逮住他恐怕也没有办法。
任何事物不是无缘无故,恰如毛主席说过,世上决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外贸局副局长亲自来收购,必有原因。
吴天明尝到了甜头,外贸局收购主动上门,不是无缘无故,而是有党的政策。
其实,寻源探索,却与吴互助有关。
吴互助是县文化馆的创作人员,因为写了《企业家的风采》,受到县里领导的重视,调到县委办公室秘书科,担任了副科长,职责是领导同志的蛔虫,编写报告,以笔代嘴。
有一天,吴互助正在办公室写材料,想不到吴国庆敲门进来。吴互助放下钢笔,问:“稀客呀!国庆你咋来了?”
吴国庆说:“大哥别摆架子,我来说正经事,你给出个主意。”
“啥事?”
“五叔操持养殖海狸獭,你知道不?”
“知道。”吴互助说,“上周我探家的时候,我爸爸说,他也养了海狸獭。五叔和永文二哥、三立去长春交售,碰得头破血流,受骗了。”
“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也该知道我没有上当。”
“你为啥没有上当?”
“不听老革命的命令去养海狸獭,我搞了一个制锹厂,废旧铁轨压锹,半年时间有了效益。”吴国庆说,“我建议让你五叔找朝阳哥找找销路,五叔严词拒绝,坚决不同意。”
“为啥?”
“他说,我不走后门。朝阳的责任是全县经济发展,不是为我个人服务。
五叔毕竟是同祖同宗的老干部,我才来找你,请教请教。”
吴国庆的来意,吴互助理解了。
吴互助啧啧嘴:“我虽然在县委办公室,当了个副科长,有职无权。我有一支笔,只会写材料。”
吴国庆说:“我明白了,你不是观世音,是菩萨身边的童子红孩儿。”
听了吴国庆的话,吴互助心里不是滋味。就说:“国庆,你说对了。朝阳是副县长,主管工业经济。五叔不同意,你也该去找他解决问题。”
吴国庆问:“他的办公室呢?”
吴互助不能撒手不管,说:“在二楼,我陪同你一块去,乡里乡亲的,也能美言几句。”
二人上楼,敲门走进了贾朝阳的办公室。
贾朝阳正与外贸局宋副局长谈话。只能是公事,不会是私事,有上有下,也能平起平坐。
旧社会有封建礼节,新社会有文明礼仪。贾朝阳起身,热情招待。宋副局长本想告辞,贾朝阳说:“村里的国庆兄弟来了,振祥你不必回避,先坐一会儿。”
吴国庆一五一十,介绍了海狸獭的养殖曲折。
吴互助帮腔说:“天明五叔是老书记,经过了大风大浪,一生为村民服务,大伙儿发愁了。”
吴朝阳不愧是领导干部,没有直接表态答复,却对宋副局长说:“振祥,你有什么看法?”
宋副局长眨眨眼,说:“这件事交给我吧,能够解决。”
“你有什么办法?”贾朝阳问。
宋副局长说:“我们外贸局职责是促进中外企业间的双向交流与合作,扩大我国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知名度。联合举办的相关交易会和洽谈会,推行品牌战略。需要结对帮扶,搓绳寨就是活典型。海狸獭的皮毛能出口,肉类也有潜力。机会不能错过呀!”
贾朝阳点点头,转头对去国庆说:“国庆你来巧了,宋局长的话实心实意,没有虚情假意。”
吴互助添柴加火,说:“宋局长助人为乐,是对我们村的大力支持啊!”
宋副局长说:“说不上支持,是我们外贸局的职责。”说罢又对贾朝阳说,“县长,我回去与景峰汇报一下,建议制定一个收购方案,几天内就可以到搓绳寨,尽快解决燃眉之急。”
吴互助知道,景峰也姓宋,是外贸局的第一把手,正局长。
逢人遇事,吴国庆和吴互助大有收获,不虚此行。
正因为如此,宋副局长才有了收购海狸獭的行为。
吴天明心知肚明后,登门找到我,说:“永文,你知道外贸局主动收购,知道其中的缘故吗?”
我说:“不清楚。”
吴天明说:“国庆找过朝阳,他当上了副县长,总忘不了乡亲们,与外贸局的宋局长联手了,才有了效率。从人情上,我们应该感谢呀!”
我说:“报纸上说过,对领导要清廉公正,我们不能请客送礼。”
“是啊,不能请客送礼。咋感谢呢?对了,你会写字,不如写一个红纸感谢信,贴到县政府门口。”
我说:“过时了,我觉得该送个锦旗。那是群众的心意,加强精神文明建设,上级领导和下级干部都拥护,体现了干群关系。”
“好。表示表示这个意思。”吴天明说,“买什么的锦旗,锦旗上写什么,你有文化底子,操持操持。”
孩子们不在家,读书时剩了毛笔,还有半瓶墨汁,平时我也用废纸练练字,春节时不少乡亲让我写贴在门口的对联。锦旗上留墨迹不行,我说:“还得买一瓶油漆,红旗黄字。”
“你说得很对路,”吴天明从口袋里掏出钱夹,说,“锦旗和油漆花多少钱,你说。”
我说:“给我五十吧,你先垫着。买了锦旗和油漆,商店给了单据,给村委会报账,水大不漫船。”
“永文你考虑全面,你操持吧。”
从命遵命,我到商场买了一面锦旗和油漆,斟酌词句,从右到左,格式竖排,是如下的内容:
感谢:贾朝阳县长为民排忧替民解难湾子乡搓绳寨全体村民吴天明、贾子龙、贾三立和我十几个养殖户敲锣打鼓,把锦旗送到了县政府,秦少平原来是宣传部通讯组长,如今是县办公室主任了。他热情接待,亲切握手,寒暄应酬。
我挥笔写字,刷刷点点,锦上添花,代表了乡亲民众,终于发挥了自己的作用。所谓“双赢”,在此得到了体现。
即使还不知道这种背景,经过吴天明的提示,我也有了送锦旗的自觉性。
我学过课文,从前有个国王,他有十个儿子,这十个儿子平时因争权夺利,而相互勾心斗角。一天,老国王把十个儿子都叫到身旁,让儿子们每人折一支,十个儿子都轻而易举地将箭折断了。然后老国王又拿出十支箭,并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让十个儿子折,可是他们用尽了力气,谁也折不断。这说明团结就是力量,一个人办不成的事儿,集思广益就可以迎刃而解。
吴互助的侄子吴兆年结婚,喜事喜办。全村乡亲们都去祝贺,中午设备盛宴招待。我去了,同桌中有吴永强、吴永胜、吴国庆、贾子龙。当然吴互助是东家,从中照应。
我说:“互助,你应该向朝阳学习,发光放热,多给乡亲们办事。”
吴互助说:“我是螺丝钉,改锥才能拧紧。虽说是螺丝钉,你没有改锥,用斧子钉进去也不结实。”
我说:“你是螺丝钉,我连螺丝钉也不算,充其量是个订书钉。”
吴互助说:“订书钉办公不可缺少,本子太厚,订不透啊!”
吴国庆说:“订不透就成散页了。”
贾子龙说:“你说到散页,风一吹就飘起来了。
从螺丝钉到订书钉,东拉西扯,随意畅饮。从古到今,总离不开权势名望的作用。我对吴互助说:“到县政府送锦旗,感谢朝阳那是应该的,办公室秦主任还表扬了我们呢。”
吴互助捅捅我,小声说:“过一会儿,我与你研讨研讨。”
“研讨什么?”
“嘿!表面上是表扬,却发生了南辕北辙的效果。”
南辕北辙的意思我知道,能有什么效果?我眨眨眼,问:“南辕北辙?
那是寓言。难道方向错了么?”
吴互助诡秘地说:“吃晚饭后,我们个别交流。”
我猜不透,送锦旗是好事,还交流什么?
喝罢喜酒,在回家的路上,我问贾互助:“你怎么说是南辕北辙呢?”
吴互助叹口气,摇摇头,说:“二哥,你弄不明白,我说了也无用,当干部了,老百姓是外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样说,我是外行,内行有什么门道?”我问。
吴互助说:“我说南辕北辙,不是别的事,就在于送了一面锦旗,贾朝阳的升迁受影响了。”
我迷惑不解,送锦旗是好事,怎么影响贾朝阳的升迁?我说:“奇谈怪论!难道有了揭发检举才能升迁?”
吴互助说:“这就是内行和外行的区别。你要保证,千万不要外传,对二嫂子也不能说,我才能渗透一点信息。”
我说:“我保证烂在肚子里,不当叛徒。”
吴互助说,我在上周的县委常委会上,担任记录。贾朝阳虽然是副县长,但不是常委,不能参加常委会。这次会议内容是职责安排问题。常务副县长调走了,三个副县长是担任常务副县长的后备人选,需要进行确定,分别是贾朝阳、张立鹏和沈翠霞。
县委书记刘宗忠说:“事先,县直各单位和各乡镇对三个同志进行了测评,朝阳比较合适,大家议一议,看法如何。”
县委副书记、县长郑为民说:“朝阳是不错的同志,原则性强,有工作能力,但从一面锦旗上却发现一个问题。首先,对他的称呼,直接称县长,不称副县长,难道独莫县有两个县长吗?是不是把我架空了?对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人们称为‘邓副主席’,从来不称‘邓主席’,这个问题应该深思。”
刘宗忠说:“为民,这不是朝阳个人的问题,是群众称呼的习惯。我任副书记的时候,人们也曾叫过‘刘书记’,我们没有必要在乎这个称呼。”
宣传部长陆小娟说:“我同意刘书记的意见,群众称呼的习惯,不成问题。朝阳同志抓经济,很有魄力。”
听了吴互助的介绍,我说:“刘书记的水平高,女部长也有水平。锦旗是我写的,含义准确。刚才,朝阳把外贸局的宋副局长也叫宋局长呢。难道把贾朝阳叫县长就不行?那个姓郑的县长瞻前顾后,是小肚鸡肠。”
吴互助摇摇头说,二哥你还不知道结局呢。
“结局是什么?”
吴互助说,朝阳对宋副局长叫“振祥”,在我和国庆面前,才叫“宋局长”,上下有分寸,也是不成文的规矩。口语和文字有区别,嘴上可以叫贾县长,锦旗上写了则不准确,你马虎了。
哦,我挠挠头,确实马虎了。
吴互助说,马虎仅仅是开头。称谓无所谓,不是原则问题。锦旗上还有大文章,才是真的大马虎了。
“还有干扰?”
吴互助说,县长郑为民的接着发言:“放下群众的称谓,还有一个问题值得考虑。我们县有几百个村子,朝阳主管经济,涉及到四面八方,为什么其他单位没有送锦旗,只有本村来送锦旗?县委、县政府的十几名同志,搓绳寨为何不给任何人送锦旗?若背后有人鼓动插手,不搞阶级斗争,也能引起舆论的混乱。”这段话很有分量,多数常委深思了。最后,刘书记说:“为民所说的送锦旗看起来很简单,但是有什么背景也是问题。既然朝阳不合适,那就先搁一搁,还要向市委汇报。沈翠霞是女同志,主管文卫,那就确定张立鹏吧。”对此,各常委完全一致,没有异议。
这番话不寻常,值得琢磨。我说:“这样说来,村里送锦旗是好事变成了坏事,朝阳连一个常务也升不上去,倒是我产生了坏作用。”
吴互助说:“我说南辕北辙的效果,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七品芝麻官还有这么多麻烦,我不如那个徐九经,他唱过‘官管官,官被管,管官,官管,叫我怎做官’。我好心好意,烧火扒拉成疙瘩,反让朝阳喝了一碗糊涂汤。”
吴互助说:“官场并不是个尽善尽美的地方,这里面有太多的致命诱惑,让人难以抗拒的致命诱惑,想进入官场需要三思而后行了。二哥你弄不清官场的潜规则,办起事来,事与愿违。”
38.一盒月饼
还有一句俗语,对我是安慰。那就是爬得越高,摔得越疼。我觉得,一面锦旗影响了贾朝阳的升迁,占着副县长的位子就不错了。
我不是无用武之地,而是用武搞错了地方,难以发挥,造成半生的经历一事无成,毫无成就。贾敬儒跑到台湾,现在不错了,因不能比拟;吴天佑当过右派,现在也不错了,因时期差异;贾朝阳和吴互助吃商品粮挣工资了,比我岁数小,我只有羡慕。永强种植草莓,吴国庆办制锹厂,贾广才当了村主任……一切的一切,都比我强啊!
我比孙老茂强一点,他还打着光棍呢。
街上,孙老茂骑着三轮车,我问:“大哥,去干啥呀?”
“嘿,收废品、捡垃圾。”孙老茂笑着说。
收废品、捡垃圾?我实在不明白,又问:“收废品干啥?捡垃圾干啥?”
孙老茂说:“维持生活呗!”
“废品和垃圾怎么能维持生活?”
孙老茂说,废品有啥?有旧报纸、旧课本、纸盒、塑料、酒瓶。垃圾有啥?也有扔掉的纸盒和酒瓶。我收起来,捡起来,就交到收购站。比如一斤废纸开支是一毛钱,交到收购站的价格是一毛五,一斤收入了五分钱,十斤就收入了五毛钱。捡来的就白赚了。
我问:“每天收入了多少?”
“有多又少,多的收入十五块钱,少的才有五六块钱。”孙老茂说。
哟,这种职业不错啊!按说,一天收入十块,一月收入三百,全年就能收入3650元,比种地强多了。孙老茂承包的三亩地,每亩的粮食两千斤,除去劳力和成本,还没有收入一千块钱呢。
我又问:“是不是像我换挂面的时候,走村串巷?”
孙老茂说:“脸盆里打不住鱼,我们这样的村庄里,谁订报纸了?谁喝瓶酒了?少得可怜。垃圾是砖头、瓦片,还有打碎的罐子,收购站不要。我只能到县城里,居民楼越高级豪华,废品垃圾越丰富多彩。”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而是千万百计致富无穷。孙老茂的脑袋也会拐弯儿,我咋想不到呢?
人老话多,我觉得人老话少了。吴天明说我全面,实际赶不上行情,与孙老茂相比,也逊色了。
喂海狸獭的饲料没有了,还得到赵家坨去买饲料,想起上次遇到了曹巧玲,办了傻事,我胆怯了,恐怕还能遇上。我在院里转了两圈,对秀丽说:
“你去买袋饲料吧,我的腰受风了。”
“中。”秀丽推起自行车走了。
我打开电视,正播放电视剧《大宅门》。
杨九红说:“不!我就问你!”白景琦说:“忙得我都顾不上女人了。”
杨九红说:“你就不想?”白景琦说:“怎么不想?想得我五饥六瘦火烧火燎的!”九红接着变了声音:“爷爷,我可真想你呀!三年零一个月了!”
白景琦猛一翻身将杨九红压在身下,两人互相解着衣服扣子,九红急促地喘着气,慌乱地解着景琦的衣服:“噢,快点儿爷爷,我受不了……”
我想,主角儿把杨九红搞了,把李香秀也搞了,效果是女人们都不反感。
曹巧玲也是李香秀。哈哈,不是吹,我还当了一回白景琦。
孙老茂来了:“永文,你好闲在,看电视呀!”
“服侍了海狸獭,喘喘气儿,”我看孙老茂手里还拎了一盒月饼,就说,“中秋节过去半年了,月饼你咋送给我?”
“天大的事,”孙老茂摸着胸脯说,“你听听,我的心嘣嘣跳呢。”
“到底怎么回事?”
孙老茂打开月饼盒,月饼长毛了,文雅词儿叫发霉,根本不能吃。他说:
“给海狸獭当饲料吧。虽然有豆沙、莲蓉、枣泥,人却不能吃了,海狸獭可以品尝,也算增加营养。”
我笑了:“这是天大的事?”
孙老茂说:“大事还没说呢。月饼是我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谁也想不到,月饼下面有五千块钱人民币!”
“你说梦话吧?”我问,“下面怎么有五千块钱?”
孙老茂说:“我猜测,媳妇把钱藏在月饼盒里,丈夫不知道,看月饼发霉了,随手当垃圾扔掉了。”
“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