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驾驶座上的江南城微微蹙眉,手臂跨在车门外一下一下的磕。
陶夭夭盯着那双不辨情绪的眼睛悠悠出神,直到江南城再次出声提醒。
“快上车,愣什么呢?”他略有不耐的挥手示意。
“真巧啊,呵呵。”陶夭夭说完又觉得自己虚伪了,干笑着抠了抠额头,“楚子刚还跟我说你也在这儿吃饭呢。”
江南城没接话,转而问道:“去哪?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陶夭夭连连摆手,又忍不住问,“你刚喝酒没?本来就没什么酒量,可别酒驾。”
江南城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也不回答,慢条斯理的吐出三个字来,“你躲我?”
“我干嘛躲你?”陶夭夭立马提高了音调,又白了他一眼骂了句,“神经病!”
江南城嘴角勾了勾,好整以暇的反问,“那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这几天忙着改稿,电话都调静音了。”陶夭夭一本正经的撒着谎,“而且,你不是也挺忙的吗?”
“我忙?”
“是呀。”陶夭夭单纯的眨眨眼睛,故意揶揄,“你和安小姐应该处在热恋期吧,我哪敢随便打搅?再说,你不怕人家误会呀?”
江南城的重瞳仿若暮色四合,渐渐眯起了眼角,冷笑道:“和我在床上的时候,你可没担心过…人家安小姐怎么想。”
陶夭夭只觉得江南城的目光将她冻得浑身发僵,好半天才撩起唇角,“那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一句话,转了话锋,亦缴械投降。
江南城却冷哼一声,放轻了音调,“提醒你,别忘了吃药…”
陶夭夭蓦地笑了,眼尾的泛着流光溢彩的光耀,一字一顿,“不劳您费心,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如同两只幼兽,彼此对峙,再无退路。
陶夭夭突然倦怠的叹了口气,红唇动了动,“你赶紧走吧,我也回家了。”
他们,似是从未这般过。也好,至少比表面和平得好。
陶夭夭捏了捏涔湿的手心,刚要转身,听到江南城突兀的丢下一句,“我和安家那姑娘没什么,再没怎么联系了。”
仿佛定身的魔咒,让陶夭夭顿了脚步。
江南城沉着眉顿了顿,目光停在她的身上欲言又止,见她终于转身看他,才认真的说:“我上次说的…是认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你如果觉得尴尬,那就当我没说过,如果觉得有可能,不如…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陶夭夭没有动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时间仿佛静滞于一点上。半晌,才恢复正常,像是没听到刚才的一切,她嘴角轻扯着说:“我先走了,真的不用你送了。”
侧身绕过车子,手臂突然被执,陶夭夭眉心一耸,未曾回头。
“你,考虑一下。”江南城沉声说,下一秒已经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手,面色无虞,“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陶夭夭没有吱声,抬步就走,直到过了大段距离,才恍然发觉狼狈。
她竟然忘了打车?
气息未停,缓缓覆上急促起伏的胸口,嘴角,扯出一抹涩然的弧。
一直幻想有一天,他可以在她潜移默化的糖衣炮弹中被一点点渗透,一点点征服。她努力策划,累积经验和阴谋,希望到了那一天,他的心里能印上她的名字,不是因为内疚,不是因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而是,他终于可以对她说出那矫情又郑重的三个字。
然而,现在他说的,终究不是她要的那个…
执拗与骄傲,如同附骨之疽,无法摆脱。或者,这已经是她仅存的原则,不容动摇。
陶夭夭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手表上的指针,距离同编辑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她提前到了。
咖啡店落地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下意识的眯起眼角,视线准确的聚焦在一点上,下一秒,已经鬼使神差似的站起身子向门外走。正好走来的服务生轻声嘟囔了句什么,她没听清,倒是加快了脚步。
江南城的车子跟他的人一样,在陶夭夭的眼中早就设定了特别关注。不论一念,一瞬,亦或一弹指,她总能最快捕捉到。
这段时间,他总是三天两头的联系她,难得殷勤。可是,莫名的,陶夭夭的心里却越发混乱。江南城提出的所谓建议,或许是被高中同学的一场莫名其妙的婚礼所刺激,又或者,是从墓地回来的一夜旖旎让他对她起了怜惜。
谁知道?
他是糖衣炮弹,消磨她的意志,腐蚀她的精神。其实,这些她统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他的意志和精神,到底能够坚持多久。对此,她毫无胜算的把握。
江南城的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陶夭夭刚想上前叫住,就见他绕到了副驾驶,彬彬有礼的打开门。下一秒,便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卷发女郎优雅从容的从车里下来,江南城还不忘殷勤备至的将她的手提包拎在了自己手中。
陶夭夭一时忘了挪步,怔怔的站在原地。
他昨晚还给她打过电话,似真似假的说着,夭夭,你难道看不出我是在追你吗?
他在追她?她怎么会相信他真的在追她?
陶夭夭冷笑着扯动嘴角。
似是有什么感应,江南城突然抬头,不过一瞥便看到了陶夭夭。
不知是不是阳光太刺眼的缘故,仅仅隔了不到五米的距离,陶夭夭甚至看不清江南城脸上的表情,或许不用看也能猜到。惊讶?惶恐?亦或,只是无动于衷?
转身就走,身后好像传来江南城的喊声,她才不在乎。
她来,打搅了他的“好事”,亦或影响了他的心情。她走,他或许有些内疚,或许不过觉得正常,反正她又不是他的女朋友,就向从前一样,他还有那么多的女朋友。
她才不在乎。或许,他也不在乎。
她加快了脚步,就装作没有看到,没有听到。大不了以后连朋友都不做了。
陶夭夭下定了决心,小跑起来。只是,刚跨出一步,整个身子便天翻地覆,她一懵,反应过来自己被江南城扛在了肩头。
江南城倒没想到陶夭夭不吵不闹,就任着他把她扛回了路边。他躬身将她放下,刚想斥责两句,便猛地怔住。
陶夭夭狠狠咬着嘴唇,却忍不住眼中不断喷薄的泪珠。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头朝下的缘故,体内的水分全部上涌,让眼睛积成了水泡。哪来这么多水分?
“你哭什么?”江南城的声音有些微喘,又带着明显的疑惑,却温柔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他说着,抬手要去抹那张小脸上的串串泪痕,指尖还有大段距离,就被陶夭夭一把挥开了。
“别碰我。”她平静的说,狠狠抹了一把脸颊,眼泪终于止住。
“怎么了?”江南城动作一顿,似是染了薄怒,却依旧诱哄似的问。
陶夭夭觉得舌苔上的苦一点点的蔓延开来,却没稀释,反而越来越浓。垂在裤缝两旁的手掌狠狠握成拳头,倔强的迎上江南城微沉的眸。
过了好久,她才说:“江南城,你干嘛这样…你干嘛…”
陶夭夭突然觉得词穷,她要好好想想用什么词语形容,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平复了半晌的呼吸,她才心平气和的说:“我以为,我对你来说…”至少会不同。
“至少是朋友。”陶夭夭咽了口唾沫,也是苦的,“耍我很好玩吗?”
江南城不说话,眉心蓦地成锁,似是端详,盯着她的眼,一动不动。缓缓地,他说:“你在吃醋?”
陶夭夭呼吸突然阻滞,下一秒,脸上的脆弱便被那熟悉的张扬与高傲所代替,一字一顿的嘲讽,“江南城,自作多情也是有底线的。”
“那你跑什么?”
“我跑什么?”陶夭夭反问,眼中似有碎钻镶嵌,与嘴角的冷笑一起闪动着熠熠夺目的光泽,“我这不是害怕打扰你嘛!”
江南城的脸色一沉,却克制着情绪,开口解释,“你听我说…”
“我没兴趣!”陶夭夭厉声打断,转了个身,拔腿又跑。
“夭夭!”
陶夭夭只觉身后一个大力,江南城的大手护着她的脖颈就按在了自己怀里,下一念,整个身子已经翻倒在了地上。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下一秒已传来司机破了音的怒骂。陶夭夭蜷在江南城温热的怀里小口喘气,似乎渐渐意识到了什么。心滞了一瞬,立马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没事吧?”江南城吸了口冷气,蹙着眉问她。
陶夭夭摇头,目光细细的掠过江南城的身上,只看到略有狼狈的灰,心口稍微松了松。
刚想开口,身旁已经响起略微急促的询问,“你没事吧?”
陌生女人慌忙赶来,双目微瞠,脸上噙着担忧。
陶夭夭眉心一蹙,下一秒便按着江南城的胸口从地上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