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易山无力地摆摆手,离开了冷冻库,安倍松明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还是太年轻,以后你会知道,有些罪恶是避免不了的。任何一个冠冕堂皇的势力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罪恶,你想做的事情太过惊人,需要承担的罪恶自然会很多,这些不是你想要改变就能改变的,有时候改变意味着寸步难行,而接受罪恶,咬着牙往前走,却可能走到最后。”
现实就是这样的,没有谁可以一路圣母到底还能成就一生功业的,即便是秦始皇统一六国,立下功在千秋的伟业,还不是迫于当时复杂的政治坏境而去焚书坑儒?不是说那些夫子就该死,只能说他们的思想对当时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时局不利,所以他们必须去死。历史没有应不应该,只有必不必要。
夏易山一直相信自己是在创造历史的,但是他其实一直没有作为一个开创者的觉悟,所谓开创者,必然是需要拿很多的东西去填的,最常见的是人命,历史就是用人命填出来的,这一点谁都无可否认。当然他现在填的不仅仅是人命,还有作为人的尊严。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花这些心思在这劝人。”
夏易山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他其实并不是故意要装的深邃的,他只是觉得这件事在他的心里膈应得太厉害了,不能想,一想就觉得痛苦不堪,所以他强制自己去想点别的,然后他想起了一些没有注意的细节。
“你现在如果赶回家,说不定还来得及接手安倍家族。”
“什么?”
“你动动脑子。”夏易山拍了拍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你们家那个大祭司为什么要带走安倍雅人?是出于对一家之主的敬重吗?安倍雅人已经被你逼的走投无路了,安倍家族的势力被你和你老丈人坑得七零八落的,我要是你们家大祭司不抓住这个机会夺下家主的权柄,我特么都觉得自己不敬业好么?“
安倍松明一身冷汗涔涔,他早该想到的,可是急切寻找儿子加上初见女儿的复杂感情让他没办法正常考虑全局,以至于居然需要夏易山这个菜鸟的提醒。
真是该死啊!
电梯又下来了,这一回没有走到半路就上去,源爱子一身精干的职业套装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十来个荷枪实弹的男人。
不得不说,这女人真是怎么打扮都有味道,此刻被十来个隔着衣服也挡不住贲张的肌肉的猛男包围着,虽然一丝不露,却硬是性感得让人无法逼视。
她径直走到安倍松明的面前:“封锁线重新封闭,三十只全在里面,没有跑出去,接下来的事交给警察和源氏的武装就可以了,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安倍松明皱了皱眉,说来奇怪,这个女人很漂亮,对他也很上心,并且公开表示过对他的爱意,但他非但喜欢不起来,反而十分地反感,她柔弱的样子他反感,她精干的样子他还是反感。
爱和不爱从来都是一件无迹可寻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会成为妨碍他们在其他事情上合作的原因,所以安倍松明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需要带着孩子们去。”
源却摇摇头:“你带小樱去,我去处理那些肮脏的怪物。”说完并不等安倍松明的回答,轻轻拍了拍小樱的手,扭头走了出去。他做决定,从来不需要别人的肯定。
“直升机在外面等,我们走吧!”
走到电梯旁边,夏易山忽然道:“我还是觉得奇怪,我们下来的时候,这电梯出了什么毛病?”
源淡淡道:“你不知道我们的大脑能够输出特殊的波长来选择性地控制你们人类的电器产品么?”
说完他看了一眼头上的灯,灯光眨眼似得闪了三下,似乎在嘲笑夏易山。
这是开挂啊!
夏易山心里只剩下这五个大字……
去过京都旅游的人都知道,京都有五大神社,称为“京都五社”,分别是平安神宫为中宫,八坂神社居东为苍龙,松尾大社局西为白虎,上贺茂神社居北为玄武,城南宫居挠啊挠为朱雀。
从名字上来看就知道这显然是受中国五行思维律的影响,凑出了东南西北中五个,但是如果仔细看地图就会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所谓的中宫平安神宫的位置并不在中间,它比八坂神社还要偏东一点,而且如果究其历史,平安神宫其实1895年为了纪念桓武天皇定都平安京1100周年而建立的,历史很短,文化积淀和其他那些在1100年前就已经存在的古老神社相比完全不可同一而语。无论如何,它都不应该被称作中宫。
事实上熟悉京都的人都知道,在京都市的中心区域没有著名的神社,中宫根本就是缺位,而八坂神社与松尾大社同居四条通东西两端,本身就十分对称,拉谁来坐中宫都不合适,所以只能让更东的平安神宫来充数。
但是,这只是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事实上,京都的市中心区域真的没有历史悠久的神社么?
答案是有的。
就是安倍家族的神社。
安倍家族的神社名为稻荷神社,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跨越千年传承的神社,由当年安倍晴明的弟子所建立,供奉的是白狐,日本传说中白狐即为稻荷神的化身,而安倍晴明的母亲就是白狐。
自然,他们是当做自己的祖宗来供奉的。
谁说著名的神社必须是规模宏大声明远播的,安倍家族的稻荷神社其实非常小,隐藏在一大片普通的建筑中间,毫不起眼,但是安倍家族的人都知道,没有地方比这里更重要。
他们可以放弃在各地的产业,可以解散各地的势力,甚至祖宅都可以不要,但是这一小片三进的院落不能丢失。
当然这并不是说明安倍家族对祖宗有多恭敬,而是因为家族千年的积淀都在这小小的神社之下。
一个庞大的家族千年的积淀,无论是文化还是财富,都能轻易地让任何人为之疯狂。
这里的任何人包括了神社的大祭司。
其实大祭司只是通俗的叫法,神社内的神职人员严格来说被称为“神主”,安倍家族的神社较小,设置了宫司、祢宜,权祢宜三职,最高为宫司,祢宜为辅佐宫司的人员,权祢宜是一般的职员。当然,现在宫司即为安倍家族那位旁支的代表,安倍木心。
此刻,安倍木心端坐在神社之内,身穿白衣的权祢宜们神情肃穆站在他的两侧,在他的面前,安倍雅人跪坐在一方莲花台上,垂首不语。
“安倍家族传承至今,如今因你一人之错误决定而损失惨重,此为其罪一;安倍嫡系子嗣艰难,如今因你一时之冲动而使得第四十五代嫡孙安倍松明叛出家族,家族嫡系如今已无传承,此为其罪二;祖先有训,安倍家族窃取天机,一切因果自有天数,不得反抗,今你试图利用基因技术来逆天而行,干预家族传承基因,此为其罪三。安倍雅人,今日经过我等稻荷神社人员判定,你已失去作为家主的公信力,理应逐出家族!”
安倍木心苍老如树皮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与他手中的象征权柄的上圆下方的木笏一样苍老而威严。几乎看不见他的嘴怎么动,威严如洪钟的声音便轻易传遍了小小的神社。
安倍雅人抬起头:“你懂什么叫家族荣誉感吗?你不过是一个披着神圣外皮的龌龊贱民,谁给你的勇气来侮辱我安倍家族高贵的血脉的?是你手中那块千年的檀木笏板吗?”
他厉声说着,试图站起来,却被两个权祢宜死死压住,只能发出不甘的嘶吼声。
安倍木心并没有因为他的污言秽语而有任何动容:“家族的荣誉不在于血脉,而在于传承,你空有血脉却坏了传承,你的思想已经被利益和欲望侵蚀,你尚不知悔改,家族如何能够继续容忍你做家主?”
“哦?是吗?”安倍雅人嘿嘿冷笑:“你没有被利益和欲望侵蚀,那么你能告诉我,从实验室带回来的那几千份冷冻胚胎你打算用来做什么?献给尊贵的狐狸大人吗?”
他仰头哈哈笑了一阵,仿佛想起来什么十分好笑的事,等好不容易停下来才继续说道:“我可是记得,家族还有祖训,凡我安倍家族核心人员,不得参与政治,否则自动除籍。哈哈,那几千份胚胎可是我精挑细选过的,其中百分之六十属于各方政要的哈哈哈……”
安倍木心怜悯地看着他,风光一世,他是猖狂而目中无人的,有足够的野心和能力来撑起他的猖狂,但是,这一切撑不起人心,安倍雅人不知道,在家族中,他的支持率其实少得可怜,他的喜怒无常和目空一切让太多的人对他有所不满,安倍木心作为安倍家族的最高神职人员,想要掌握人心,轻而易举。
“安倍木心,你这个血脉低贱的——呃——”
一根细长的银针扎入了安倍雅人的喉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能发出徒劳的“呃呃”之声。银针扎在他的声带上,只是让他无法说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