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山顶,凌晨,星光灿烂。
深秋的寒气重,树叶上隐见一层薄薄的霜色,在星光和夜风里微微抖出一些细碎的光芒。
一个深蓝色的帐篷沉默地匍匐在树林的脚下,静默而虔诚,星光透过斑驳的枝叶,像高高在上的眼,随意地投给他一瞥,毫不在意。
“刺啦——”一声,帐篷被从里面拉开,一个清俊瘦削的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深灰色运动衫,下半身是配套的运动裤,一双黑红相间的运动鞋,隐约可以看出是时下阿迪的打折款。
深秋的夜风对他似乎没有丝毫的影响,他像一根冷硬的树枝,倔强地屹立在风里,千万里之外的星光丝毫没有把这样一根冷硬的树枝放在眼里,只是当他抬起头,星光在他的眼里,有着几分说不清的深邃意味。
当然,没有人在乎这一切,没有任何一颗星星,没有任何一棵树木,在乎这一切。
这根树枝名叫宋河,是紫金山脚下一座百年名校的教授,但是此刻,他和那些职称、那些头衔,那些崇拜他的学生,那些嫉妒他年纪轻轻就在行业内德高望重的同事,没有了任何一点关系,他和千万里外的星光一样,与这颗在黎明前沉寂着的水蓝色星球,没有了任何关系。
他咧了咧嘴巴,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他迈开步子,开始登上五十米之外的山顶,那里是观赏日出的最佳场所。
天空明显亮了一个色号,隐隐可见东方天际苍灰色的厚重云层在缓缓涌动,缓慢,而有力。
风凛冽起来,似乎想要奋力推开那厚重的云层,让阳光洒下来。
宋河面无表情地看着天际,晨风奈何不了他根根直竖的短发,只能在发梢上挂上一层水雾宣告它的存在。
宋河一动不动,在这千年的紫金山巅,站成了一棵瘦劲的树。
天边云层翻涌,有橘红色的微光透过缝隙撒落下来,落在宋河的身上。
宋河循着那一丝微光,目光落在裸露在外的右手之上,那里皮肤苍老如树皮,不,不是苍老,他才三十岁而已,而他的左手,和所有读了一辈子书的人一样,皮肤白皙,十指修长,一看就知道是个文弱书生。
天边云层不知道何时撕裂开来,浓郁的云层寸寸开裂,如巨龙身上舒展的鳞片,如千年古树鳞次栉比的树皮,如…………宋河的右手。
暖红色的阳光破碎地落下,给黛色的青山披上粉色的纱衣,宋河呵呵而笑,低头看向脚下。
是深谷。
山不高,但是也足够吞没一个人的痕迹。
宋河最后回头忘了一眼新生的太阳,它正挣脱云层的锁链,光芒万丈驾临人间。
死而无憾。
宋河轻声叹息,纵身一跃。
黎明的山里没有人,只有几只晨起的鸟儿叽啾而鸣,它们有限的脑容量意识不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但是它们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天边蓦然间墨云翻滚,顷刻间将新生的红日雪藏,咔嚓一声炸雷,大雨瓢泼而下。
除了废弃的帐篷,再没有宋河在这个凌晨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