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黄昏,她刚刚吸食过鸦片,他来到她的房中,她斜靠在床上,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他在那样的目光盅惑下,走上前去,抓住了她的手,她脸上有过一丝挣扎,终是没有甩开他。
欣喜中,他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中,他拉着她的手,细细抚过自己的眉眼,喃喃地问道:“蕴仪,在德园时,有两天,你到书房来找过我,那时,你就这样温柔地抚着我的脸,你告诉我,那时,你想做什么?”
叶蕴仪细细地想了想,轻声道:“我那时,以为我快要死了,我、我只是想再看看你!”
潘启文呼吸一窒,他颤声问道:“蕴仪,你终是舍不下我的,是不是?”
叶蕴仪眼神迷乱地看向他,哽咽着道:“启文,我怎么舍得下你?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怎么会舍下你?”
听到这一声已经很久没听到她叫的“启文”,潘启文眼中一热,不敢置信地稍稍拉开她,深深地看向她,她却将头重重地往他怀里一擂,哭道:“启文,爸、妈没了,我只有你和蕴杰了!你不可以再丢下我了!”
潘启文喉中哽痛,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我怎么会丢下你,蕴仪,一直以来,都是你要丢下我啊!”
叶蕴仪在他胸前蹭了蹭眼泪,抬起头来,看向他,脸上泛起一个开心而急切的笑来:“阿文,我找到了你,我就可以把蕴杰接来了,咱们赶紧派人去上海,把蕴杰接过来!”
潘启文身体一僵,瞪大了眼,急急地问道:“蕴仪,你说,去上海接蕴杰?”
叶蕴仪重重地点头,对着他笑:“是啊,蕴杰身体不好,这山高水长的,没有你确切消息前,我不敢带着他,怕他的身子经不起折腾!”
潘启文心中一紧,原本那若狂的欣喜瞬间消失殆尽,一种深切的悲哀在心中升起,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在鸦片作用下的幻像,她心中,刻意地想要忘记他们重逢后所发生的一切吧?
她摇摇他的胳膊,娇声道:“我在跟你说话呢,让你派人去上海接蕴杰!”
潘启文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
叶蕴仪眉眼带笑,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那久违了的馨香瞬间惑乱了他的心神,她一啄而过,他又怎么可能再放得开?
他猛地伸手掌住她的后脑勺,他的唇重重地压在她的唇上,左右晃动来回蹭着,他在她唇上流连低语:“蕴仪,你才是我的鸦片,我戒不掉的毒!”
叶蕴仪眼中滑过一丝的凌乱,她揽上了他的脖子,一如以前两人如胶似漆时的模样,浅吟低唤:“阿文!”
潘启文浑身一震,他捧起她的脸,血红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欲念,他摇摇头,甩开脑中不安的念头,满足地低叹一声道:“蕴仪!”一口咬上了她雪白的颈项,发泄般地扯起一片肌肤又弹回,引来叶蕴仪一阵呻吟。
他整个人压了下去,带着她滚到了床上,在肌肤相亲中,极尽温存地挑逗着她,在她急促的呻吟与喘息中,他急速地律动,口中不停地唤:“妞,叫我!妞,叫我!”
一声声“阿文”从叶蕴仪口中浅唱低吟出来,他在这样虚幻般满足中,带着她步入颠峰!
他从身后尽可能地贴上她,手脚与她紧紧相缠,就这样拥着她入眠。
然而,天还未完全黑,她便醒转过来,她回头看过来,惊骇的眼中再无先前的迷乱,她用力挣脱他,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将赤裸的他完全抛在冰冷的空气中,只冷冷地给了他一个字:“滚!”
潘启文原本柔软的心瞬间冰凉!
他呼地一把扯开被子,钻进去,强势地从后面将她紧紧裹进自己怀中,他的手和脚像藤蔓一样夹住她,胸膛故意大力地在她背上裸露的肌肤上蹭了两下,他在她耳边冷笑一声道:“刚才在我身下承欢时你怎么不让我滚?你倒是这么快吃过就不认帐!别告诉我刚才你什么都不知道,别告诉我那是因为鸦片产生的幻觉!”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尖锐地出口道:“叶蕴仪,鸦片没那么大功效!你不过是借着药性,做了你心中想做的事!”
叶蕴仪拼命挣扎,颤声嘶叫着:“滚!你这个混蛋,滚开!”
潘启文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两根手指伸到她下面,往外一撑,他的火热便强硬地插了进去,他在她的颤栗中咬牙切齿地叫道:“滚?你让我滚到哪里去?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女人!”话音未落,他便不管不顾地又重又快地律动起来,同时,一双手紧紧地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他不管她能不能承受,一边大力冲撞,一边狠狠地叫道:“叶蕴仪,你不过就是仗着我爱你!”
他心中积压的怨愤、怒气瞬间爆发:“你以为只有你恨,我就不恨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过就是一开始隐瞒了我的身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无心之过!我极尽所有想要弥补,你却不领情!更为了另一个男人要杀我!你还、还就那样杀了我们的孩子!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叶蕴仪原本半了眼,脸侧向一边,听了他这句话,浑身一颤,不由带着哭音尖叫起来:“不是!不是我!是你!是你说要留下孩子,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潘启文狠狠地一巴掌拍在被他提起的她的臀部上,更加大了力度重重地往前顶去,口中狂乱地叫道:“我从没想过不要他,是你!是你!就是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见她没有反应,潘启文越发地气狠,他眼睛血红,再将她向外拖,令她半悬在床上,将她的腿架到自己肩上,一边猛烈地撞击一边发泄般地叫道:“叫你气我!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有什么好?凭什么我要一而再,再二三地对你低声下气!”
当他终于闭着眼,浑身颤栗着到达顶点,将他的热流喷射在她的身上,他的动作才在自己的低喘中缓缓地停下来。
他疲累地倒在她身上,他的手抚过她紧闭的双眼,撩起她额前湿淋淋的发,喃喃地道:“蕴仪,这样多好!你问我,能不能忘记那天的事,我告诉你,我能的,我不再计较了,你也别再气我,好不好?我们好好地在一起,我们还会再有孩子,这一次咱们一定好好保护他,好不好?”
见她并未反驳,他心里暗自高兴起来,说到孩子,他的眼不自觉地向下瞟去,口中轻笑道:“说不定咱儿子已经进去了呢!”
然而,触目而及的却是她大腿根处一丝丝鲜红的血迹,他心里一慌,急急地抽身而起,向她脸看去,才发现她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竟已是昏迷了过去!
潘启文慌乱地起身穿衣,一边大叫着让小清打热水来,一边让文四去请华大夫。
他胡乱地用热毛巾为叶蕴仪擦拭了下身,刚刚为她穿上衣服,华大夫便已到了门外。
诊过脉,华大夫跺脚道:“少爷!少奶奶刚刚小产才一个月,身上又有病,哪能经得起你这样折腾!”
潘启文低了眉眼,看着华大夫为叶蕴仪施了针,见到她悠悠醒来,他一句话未说,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他两天未踏进她的房门,到第三天,他实在忍不住,又在傍晚她吸食鸦片后来到她房中。
她仍是斜靠在床头,淡淡地看着他,他试探着去握她的手,她轻轻一震,眼神挣扎中,却并未抽出。
他轻柔地将她拥进怀中,她迟疑了一下,便静静地靠上了他的肩头,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就在夕阳的余晖中静静相拥而坐,直到她眼神逐步清明,他便逃也似地飞速离开。
从那以后,他每天傍晚都去她房中坐上一个多时辰,大多数时候,两人什么也不说,有时,他会带些她喜欢的小玩艺给她,她会淡淡地笑一笑;有时,她会陪他下一盘国际像棋,每当她赢得了他,她脸上仍是那宠辱不惊的微笑,一如以前在广州时一样,让他心里总是有恍然回到从前的感觉。
有时,她会弹钢琴给他听,他总是要她弹那首儿歌《小星星变奏曲》,她也会如了他的愿,在那欢快的节奏中,他幻想着他们还是那样快乐恩爱,一如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多月后,她的精神越来越差,食量也小得可怜,脸上刚有的血色也消失殆尽,整天昏昏欲睡。
当华大夫告诉他,那是鸦片的原因时,他一把揪住华大夫:“你胡说,那些吸食过鸦片多年的人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她才吸了不到两个月!”
华大夫叹口气:“少奶奶刚刚小产过,又受过重伤,身子还有病,恐怕经不起长时间的吸食!”
潘启文心中一阵失落,难道便连这样的日子,也不让他再多过上一段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舍:“那她那疼痛的毛病到底好了没?现在是不是可以戒掉鸦片了?”
华大夫眼中尽是疑惑地道:“刚开始的时候一天发作几次,后来一天只发作一次,再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鸦片的原因,也没见发作,可是,每次我一提出停掉鸦片,少奶奶的疼痛便会立即发作!”
潘启文找来为叶蕴仪治病的德国大夫霍夫曼,霍夫曼皱着眉头,操着夹生的中国话,对他道:“少帅,您夫人身体上的病早就好了,她现在的状态是心理上的问题,我想是她过于依赖鸦片,潜意识里不肯脱离它!”
一丝锐痛在潘启文心中划过,他沉吟半晌,抿唇问道:“若强制戒掉鸦片呢?”
霍夫曼摇摇头道:“我不是心理医生,我不知道这个后果会怎么样,但我在德国见过类似的情况,最后病人完全疯狂了!”
潘启文用吃人的眼光看着霍夫曼:“那要怎么办?”
霍夫曼耸耸肩:“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心病还需心药医’,必须让她心理上接受戒除鸦片,才有可能痊愈。”
潘启文浑身一震:“心药?”
那天傍晚,他喝了一点酒,带着酒气,来到她的房中,一把抱住她,喃喃地道:“蕴仪,再给我弹一次《小星星》,好吗?”
她没有说话,径直来到钢琴前,他站在她身后,双手静静地环在她的肩上,听她弹起了那首欢快的曲子。
末了,他轻轻柔柔地吻她,在两人的低喘中,他一把打横抱起她,将她放到床上,整个人覆了上去。
意乱情迷中,他带着一丝绝望,又带着一丝虔诚的期冀,在她耳边喃喃低语:“蕴仪,再给我一个孩子!”
他在她的身下垫上枕头,在温柔缱绻中将他的温热尽数洒在她体内,久久不肯出来。
第二天早上,他再次来到她的房中,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灰意冷,沉声道:“你不是想要离开我吗?只要你戒掉鸦片,我就放你和蕴杰走!”
他随着她猛然抬头的动作看去,她的脸上竟是与那窗外的新绿一般,一下子勃发出了生机!
他心中一冷,突地握上了她的肩,凛冽而阴森地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你的自由是有限的!你可以带着蕴杰离开我的身边,你甚至可以不承认我是你的丈夫,但你却只能是我的女人!”
叶蕴仪眼神一黯,一把挥开他的手:“你什么意思?”
潘启文冷笑着道:“什么意思?你可以带蕴杰离开我身边,但不能离开省城我的地界,更不能再跟别的男人!你若违反了这一条,我便抓你回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乖乖做你的十九姨太!”
他背过身,不再看她:“要不要戒烟,都随你!”
背后传来她轻而坚定的声音:“我答应!”
他猛地转过身来,眼神凌厉,凶恶地盯着她,恨恨地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她将头转向一侧,轻声说道:“你也知道,将我关在这豪门大宅中,即便没有鸦片,我也会慢慢死掉!”
潘启文心中突然一动,他紧绷着声线问道:“若是、若是我给你一切的自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呢?”
叶蕴仪眼睛痴痴地盯着窗外,嘴角泛起一个讥讽的笑:“难道,你不知道,我最想做的,便是离开你吗?”
潘启文眼中升起的那一丝亮光陡然黯淡下去,他自嘲地一勾唇,恨声道:“叶蕴仪,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你不过是仗着我舍不得为难你!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叶蕴仪轻轻一震,她挥开他的手,哽声道:“我若狠得下心,我就应该为我父母、为宗尧报仇!你始终记得我开的那一枪,可那一枪,我早偏了方向,即便有子弹,最多也只会伤及你的胳膊!”
潘启文微微一怔,一阵狂喜就那样萦上了心头,他的鼻子微微发酸,原来,她终是舍不得他死的!
他一把将她扯进怀中,在她头顶喃喃地叫道:“蕴仪,我们怎么办?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叶蕴仪没有回答他,她吸了吸鼻子,微笑着说道:“我戒烟时,你就不要来看了,你毕竟是我爱过的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最难堪的一面。”
当天,叶蕴仪就开始戒烟,他果然没有去看,但他知道,她每次烟瘾发作前,就让小清和文四把她绑起来,将她一个人扔在床上,谁也不许进门,独自一人熬过。
小清红了眼,对他说道:“我们给她嘴里塞上毛巾,但每次,那毛巾上全是血印!她的身上、胳膊上,全是挣扎着被绳子勒出的红印,有的都发了青!”
他闭眼就能想像出那惨烈的模样,心里便止不住地抽痛。
一连三天,每天那个时辰,他就坐卧不安,第四天,终是忍到小清来报,她发作完后,才冲进了她的房间,颤栗着抱起越发轻飘的她,捋开她额际被冷汗打湿的发,他的手指轻抚过她满是血痕的唇,心中便如被一刀刀地划过,钝钝地痛。
他脱去她的衣衫,将她放进浴桶中,他的手抖索着抚过她身上每一道青紫印迹,小心而轻柔地为她擦洗,他的唇轻印在她的额头,喉中哽咽地不停唤她:“蕴仪!蕴仪!”
她缓缓地睁开眼来,脸上不复原先的坚强与倔强,眼中尽是柔弱,她脆弱地将头往他怀中靠了靠,闭了眼,再无力气说出一句话来。
那一晚,他与她相拥而眠,早上醒来,她并未对他横眉冷对,只背对着他,淡淡地道:“今天你不要再来了。”
他心里一凉,却温和地道:“蕴仪,我只是想陪陪你,让你没有那么辛苦!昨天,那个时候,你也需要我的,不是吗?”
叶蕴仪低叹一声:“那些温存都是人在脆弱中的假像,你何必要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真实地拥有过?”
潘启文一把扳过来她脸,紧紧地盯着她:“蕴仪,是你在怕吧?你怕这样的温存打消了你的冷硬,对吗?”
他急切地道:“蕴仪,只要你想,你就可以真实地拥有!两个人的幸与不幸,一切,都只在你一念之间!”
叶蕴仪垂下眼睑,低了头,轻声道:“那是不可能的!”
潘启文无力地垂下手,咬牙切齿地道:“叶蕴仪,你真够狠!对我狠,对我们的孩子狠,对你自己也狠!”
见她闭了眼,不再搭理他,他呼地起身,穿衣下床,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到她戒完烟,再也没去看过她。
七天以后,她完全戒掉了鸦片,她脸色惨白地来到他的书房,对他说道:“你答应过放我走的!”
他冷冷地看她一眼,不耐地一挥手:“你现在这个样子,风都吹得倒,出去能做什么?”
她默默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第二天,小清告诉他,少奶奶拼了命地吃东西,结果吐得一塌糊涂。
他怒气冲冲地来到她的房间,对她咆哮道:“叶蕴仪,欲速则不达,你不知道吗?你是被脑袋里的念头昏了头了!”
他转头对小清厉声吩咐道:“每天按华大夫的食谱给她吃,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许!”
一个月后,她的气色逐步红润了起来,她拿着西南大学的委任书找到他,轻声地道:“我要搬出去了,我找到了工作!”
看着她貌似平静的脸上,隐隐地泛着兴奋的红潮,他恨不得一把撕碎那张纸!
他终是忍住了,淡淡地问道:“你是要住学校的教工宿舍么?”
她摇摇头:“不,我没有把握你不来找我,我不想让我与你的过去,搞得人尽皆知!我会租房住!”
他一下子火冒三丈,面色难看地叫道:“过去?叶蕴仪,我告诉你,没有过去!我只是放你出去一段时间而已!你的未来,必须有我!”
他在学校旁边给她准备了一个小四合院,把小清和文四也拨了过去,却被她严辞拒绝。
她冷冷地道:“我已经是你的囚犯了,我不想在自己有限的空间里再看到任何与你有关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