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后,下午,芳华苑前厅。
叶蕴仪坐在主位上,听说黎昕与文管家说站话,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走了。
昨天晚上,潘启文轻轻拥着她,对她说道:“蕴仪,明天我要陪新来的临时省主/席去体察下民情,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叶蕴仪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这段时间以来,萦绕在她心头的那股子焦躁不安,一下子便冒了出来。
自从知道她怀孕以来,他对她越发地好起来,她挑不出他丁点的不是来,可是,她总觉得与他隔着了层什么,那如云雾般笼罩在她心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一惯猴急的他,也不再跟她亲热,最多只是亲亲她的额头和脸颊,便连一个湿吻,也没有。
仅管她一再暗示他,大夫交待过,只要轻柔些,是可以的,他却充耳不闻,这让她心里越加地忐忑,甚至有几次,她主动挑/逗他,他却只是捉了她的手,叱道:“好好睡觉!”他那僵硬的身子,竟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嫌弃她?可是,他却对她那么的好,她很快便将这个念头甩掉。
可现在,他却说,他要出去几天?新来的省主/席,不过是个临时的,照理说,只需派下面的人陪着去就好,即便为了立威,他也不应该巴巴地陪着。
叶蕴仪突然心里一慌,她转过身来,猛地吻住了他的唇,他竟慌不迭地推开她,象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那个动作,实在太明显,他眼里的慌乱失措也实在太明显,让她心里一凉。
这次怀孕以后,她脸上长满了斑,鼻子也变大了,为了孩子,她拼了命地吃,身材更是走了型。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那不是错觉,他是真真实实地嫌弃她!
许是她突然变了的脸色吓着了他,他一把搂紧了她,在她头顶哑声道:“蕴仪,别招我,我怕,伤着孩子!”
叶蕴仪一把推开他,苦涩地道:“你是怕伤着孩子,还是嫌弃我?”
潘启文眼中迅速凝起了骇人的光,他猛然翻身将她按在身下,一只手撑起身子,不让自己压到她,一低头,狠狠地啭上了她的唇,他的舌快速而凶猛地侵入她,发泄般地在她口腔中辗转扫掠,他另一只手,已探入她的衣内,在她胸前重重地揉捏起来。
就在她快要不能呼吸之时,他却骤然放开她,他将她死死地箍进怀中,恨恨地道:“叶蕴仪,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那语中的苍凉,莫名的恨意,竟一下子震住了她,她翻过身去,闷闷地说道:“睡了!”
朦胧中,总有一个惶恐的声音在她耳边反复低喃:“蕴仪,对不起!”“蕴仪,不要恨!”,那颤栗的声音令她浑身发冷,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来。
“就是这些,少奶奶,您看还有什么吩咐?”文管家恭敬的声音将叶蕴仪拉回了现实。
黎昕皱眉道:“蕴仪,你今天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有没有找华大夫诊过脉?”
叶蕴仪坐下笑道:“诊过了,不碍事,这两天没太睡好,待会儿补个觉就好了。”
就在这时,小清端了一碗药上来,笑道:“少奶奶,该吃药了!”
她经过黎昕身边时,那药味飘进黎昕鼻中,黎昕脸色突然一变,一挥手,一把打掉了小清手中的药,厉声道:“这是谁开的药方?”
黎昕那暴怒吼叫出来的话,令所有人都蓦然变了脸色!
小清吓得一抖,期期艾艾地说道:“是、是华大夫开的药方!”
黎黛怔怔地问道:“这药,有什么不对吗?”
黎昕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恨声道:“这里面有滑胎药!”
叶蕴仪赫然站起身来,她知道,黎昕本便懂医,当初他曾私自为黛儿打胎,对于落胎药物自是十分熟悉。她撑在桌沿的手止不住轻颤起来。
黎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白,跨前一步,再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他一把抓起叶蕴仪的手腕,探起脉来,屋内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只呆呆地看着黎昕把脉,半晌,方见黎昕轻轻呼出一口气,摇摇头道:“好在没事!”
屋内所有人原本提起的心都不由一松,却见黎昕眉毛拧成了一团,狠声叫道:“文四,给我查!从开药的、卖药的、抓药的到煎药的,这中间经过什么人的手,都给我彻查!”
文四低了头,僵直着背,应了声:“是!”
叶蕴仪无力地跌坐在椅上,她来不及害怕,母性的本能,已让她脑中迅速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潘启文今天刚离开,便有人要害她腹中胎儿!他们经历了太多,这一次究竟又是哪一方势力在作怪?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她蓦然想起,上一次,日本人针对她而来,目标却是潘启文!她不由一凛,急急地抬头叫道:“文四,慢着!”
文四转回身来,只听叶蕴仪焦灼地道:“现在你赶紧先加派人手,追上少爷,加强护卫!这事,先不要报与少爷知道,我只怕,别人以此为饵,又在他匆忙回程的路上做文章!另外,将少爷身边的人彻查一次,看有无可疑之人!”
文四微微弓下的背上轻轻一颤,他哑声应了句“是!”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黎昕转头向小清吩咐道:“小清,现在起,少奶奶一应饮食你亲自守着打理,所有的药……”他沉吟着道:“所有的药,方子都先给我看,由文四,不,文四不识得药,还是由我亲自去抓药,回来后,你守着煎,直到少奶奶服用前,那药不可离开你的视线!”
司令府前院,潘启文办公间的西侧有一道小门,里面有一间小小的卧室,那是供潘启文休息之用的。
梅果坐在床边,大胆地打量着床上安静熟睡的男子,伸手凌空描摩着他的轮廓,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就在昨天,她收到了David的这封信,看了信,她不由大吃一惊。David的信中说道,这个化验单表明,这个女人因为TESTO指标偏高,应该会导致闭经、出现某些男性特征以及不孕等问题。
梅果仔细一看化验单,上面竟清清楚楚标明“female”,她以前竟然没有注意到!她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个化验单竟是个女人的!她原来还以为是潘启文的,那名字她以为只是笔误而已,看来,少帅给她的,根本就是另一个人的化验单!
她心中竟是一阵失落。
原本,她以为,少帅不育,而叶蕴仪却传出了有孕的消息,那么,少帅前前后后的不同寻常的情绪,她便自以为找到了原因,那个女人,竟然怀了不是少帅的种的孩子!
心底里,愤愤不平之外,竟是有一阵的窃喜,以少帅的性子和他的身份,如何能忍得下这样的羞辱?
可现在看来,这一切,只不过是她的臆想而已!
当时,她苦笑一下,站起身来,拿了信,落寞地向少帅的办公间走去,她穿过偌大的办公厅,从侧面走廊直接向少帅的办公间走去,刚要敲门,里面却传来文四低沉的声音:“少爷,我在外面找人问过了,若要落胎,须尽早,若是超过四个月,胎儿成了形,这大人受罪不说,还十分之危险!”
梅果一惊,落胎?
她悄悄地收回了抬起准备敲门的手,转身正准备离去,却听到潘启文喃喃地道:“再等等,等David的信来,说不定,是霍夫曼搞错了呢?说不定,那化验单根本就不是不能生育呢?”
梅果的心止不住狂跳起来,她急急地向外走去,胸中已是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那个“female”的标识,她当初没有注意,潘启文更不可能注意到!而那个上面的名字,她第一反应便以为是“潘启文”,而对英文一向便不耐烦仔细看的潘启文,会不会这份化验单就被他认为是他自己的了呢?
若是他以为叶蕴仪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那么,落胎,便是每个被戴了绿帽的男人的第一个反应!
她按了按犹自怦怦直跳的心口,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胸中升起,她再次转身,加重了脚步,还故意咳嗽两声,这才敲响了潘启文办公间的门。
“信上说,这化验单表明,这人因为TESTO指标的原因,会导致很多问题,其中最严重的一条便是不能生育!”她并没有撒谎,这张化验单的结果的确是会导致不育,她只是没有说明这个人是个女人而已,若是以后有人追究起来,也挑不出错处来。
她眼见着潘启文眸中的星光一点点黯淡,及至被满满的绝望的灰霾给淹没,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今天一大早,她便听说少帅陪了新来的临时省主/席出去巡查,这几天都不会在司令府,她心里不由微微发疼,他还是舍不得那个背叛了他的女人么?他避了出去,还在犹豫不定么?
然而,中午时分,文四却径直将她带到了这里,当她看到沉睡的潘启文时,不由惊道:“少帅不是去巡查了么?”
文四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沉声道:“我有事要办,你替我在这里看着少帅,外面的守卫我已经吩咐过了,不会放任何人进来!”
梅果一门心思却在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潘启文身上,他是习武之人,没理由睡得如此之沉,她忍不住担忧地问道:“他怎么了?”
文四淡淡地道:“他只是睡着了,过几个时辰,自然会醒来。”
梅果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你给他下药?为什么?”
文四却稍厉了神色:“梅小姐,因为林泰代表少帅,去了陪临时省主席,所以我才会叫你来,之所以叫你,也只是因为有些事你已然知道,但这并不表示你可以逾矩!”
梅果一凛,她直觉今天的事与叶蕴仪和那个孩子有关,心头不由一突。
却听文四微缓了语气,说道:“我不能确定他什么时间会醒来,因此,这里总要有个人伺候着,我办完了事自会过来。”
这是梅果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与潘启文相处,尽管明知他什么也不知道,她的心里仍是满满的欣喜和满足,她禁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那轮廓分明的脸庞,她的手指滑过他紧蹙的眉眼,心中不由一疼,便是睡梦中,他也不得安稳么?
室内逐渐的昏暗下来,潘启文缓缓睁开了眼,他恍眼见到床边那抹穿着旗袍的瘦削的身影,禁不住伸出手去,刚到半途却猛然停住,他一下子坐起身来,寂静的室内只听到他凌厉的质问:“你怎么在这里?文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