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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多事之秋(2)

这之后,五寮坑开始恢复了安宁,鸡叫鸭叫猪拱地,畜生不再莫名其妙地死去,人也都好好地活着。太阳每天如期光临五寮坑,又准时地撤退。风每天夜里在土楼天井里呜呜地叫着,告诉人们时节已是深秋了。

头家张绳和把张南清召到房间,对他那天的行动表示满意。张南清激动得眼泪涌到了眼角,膝盖发软,又想跪下,他连声地说,只要头家叫我干什么,我就好好地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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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茶婆像黑炭一样倒下来的那块地上,印着一只缩小的人的痕迹,像是深深楔入了地里,张管家叫人挖开上面一层土,可是那人的痕迹还是黑得很显眼,好像已经和土地融为一体,无法剥离开来。

这只人的痕迹从此像一块阴影罩在五寮坑人心上。人们走到这里,必定吐一口水,绕个弯走过去。

头家娘金叶子每天上午和傍晚都在土楼内外漫步,她已有两个月身孕,除了头家张绳和,五寮坑还没有人知道这一消息,从她丰腴结实的身体看不出任何迹象。关于她的肚子,五寮坑人私下也曾有过议论,但她毕竟是尊贵的头家娘,人们只能点到为止。

眼看秋天就要过去了,村路地上的草开始蜷起身子,土楼边角上零散地长着几棵长不大的榉树、桦树和梅树,树叶洒落了一地。金叶子喜欢走在树叶上的感觉,刷刷刷,那种轻细的声音从脚下传上来,好像是行走在梦乡里,她不时抚摸一下肚子,脸上洋溢着安详和慈爱。

这天傍晚,金叶子从浮沉楼走出来,身上披着夕阳,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袅袅婷婷地走在村寨里,像一道流动的风景。她走到了浮寿楼后面的那棵梅树下,准备转身往回走,不经意地抬起头往树上看了一眼,其实梅树只有一人多高,金叶子只是偏起头眼光一瞥,但是这一瞥立即使她心头猛地抽紧,嘭的一声,树上跳下面目不清的一个人,像是一只猛兽向她扑来,她感觉到脑袋里轰的一声巨响,全身的血都往脑门冲上来,她两腿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其实梅树上跳下来的人并不是扑向金叶子,他落地之后,好像打了个趔趄,然后向前面跑去。

好几个人看到了这一幕。有人就向金叶子倒地的地方跑去,有人就跑去向头家报告情况。

那条身影看起来很眼熟,有人肯定地说,那个人是张梅枝。

张梅枝?张梅枝不是失踪了好几年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她也跟疯茶婆一样变成了吓人的“瓜鬼”(蛊)婆?五寮坑又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张绳和急匆匆走出浮沉楼,他从来没有走得这么急的,走到浮寿楼后面的梅树下,围成一圈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他一眼看到金叶子躺在地上,两腿间的裤子上渗出了血水,地上还有一滩红艳艳的血,心头不由一惊。

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两个家兵抬着一副竹子编成的担架跑来了,五寮坑的医生也来了,蹲下身子给金叶子把把脉,让人把她抬上担架。

几分钟后,金叶子苏醒了过来,眼里闪动着泪花,她对张绳和说,头家,我,对不起啊……她说不下去了,低声地抽泣起来。张绳和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

没有人看过头家的脸这么阴沉,好像一块锈迹斑斑的生铁。

张绳和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廊道的竹椅上,从泡好的茶壶里倒出茶来,接连喝了几杯。这时,一个家兵走过来说,五座土楼四处搜遍了,没有发现张梅枝的踪影。张绳和刚一听完,甩手把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哐当一声闷响,茶杯在木板地上摔碎了,茶水流进了木板缝里。

家兵吓得两腿哆嗦,想要解释什么,张绳和挥了挥手,他慌忙转身走了。

房间里传出金叶子嘤嘤嗡嗡的哭泣声,还有几个老女人劝慰她的声音。张绳和极力地把这些声音阻挡在耳朵外面,他不想听,他从茶叶罐里掏出了一把茶叶,放到嘴里咀嚼着,咔嚓咔嚓,咀嚼声渐渐高过了那些声音。渐渐的,他脑子里满是这种咀嚼声了。咔嚓咔嚓,好像整个五寮坑都布满了这种声音。

神秘失踪的张梅枝又神秘地出现在五寮坑,并且吓得头家娘流了产,五寮坑人拿枪的拿枪、拿木棒的拿木棒,在土楼内外搜查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好几个人分明看到了她跳进猪圈里,然后跳出来跑进浮昌楼,在天井转了半圈又跑了出来,大家断定她是没有跑出五寮坑的,那么,她能藏在哪里?难道遁入墙壁中不成?难道化成仙升上天空不成?五寮坑人十分困惑。

夜幕降临,这又是一个令人惶恐不安的夜晚。

五寮坑的家兵提着煤油灯,三五成群,继续在土楼内外搜查张梅枝的下落。五寮坑四处晃动着一束一束的煤油灯光,像是一只只诡谲的眼睛。

几个家兵在浮寿楼二楼的走马廊上,听到前面一只风柜的后面有一阵响动,有人立即拉响枪栓,警觉地喊了一声:“谁?”

“是我,”风柜后面走出了一个人,大家用煤油灯一照,原来是张南清。有人就骂道,都是你那该死的小妹害的。张南清正色地说,她不是我小妹,我早就不认她是我小妹了。

“我跟你们一样在找她,一找到她,我就放火烧死她。”张南清说。

头家娘昏迷中被抬上担架的情景,一直在他面前晃荡着,金叶子那哀伤悲痛的神情,他一回想起来就心如刀绞。他提着一只没有点着的煤油灯,准备找到张梅枝时把灯砸在她身上,然后放火点燃。

家兵往前面走去了,张南清独自走上三楼,抬起头看着屋梁,他犀利的眼光在屋架和梁柱之间穿梭往来,只有灰蒙蒙的月光,但是黑暗里没有什么东西能躲过他的眼睛。

他环着三楼走马廊走了一圈。这时,他听到屋瓦上有一阵响动,一条黑影倏地从屋顶上翻下来,抱住了一根立柱,好像一条黑蟒蛇绕在立柱上,当然那不是蟒蛇,那是一个人。张南清心里咚地跳了一下,他敢肯定这个人就是他正要找的张梅枝。

我找到你了!张南清咬着牙,在心里说着。

他镇定地向着张梅枝走去,这时,张梅枝从立柱上跳了下来,木地板咚的响了一声。

“你别跑,”张南清说。

张梅枝看了张南清一眼,身上只有两只眼睛是亮的,全身上下不辨颜色,和黑暗融为一体。

“你真能躲,我知道你是躲在屋瓦上,”张南清说。

张梅枝站在黑暗中,她的身影使黑暗变得更加黑暗。

“难道你这几年也都是躲在屋瓦上?那你不是成了仙吗?呵呵,”张南清笑了两声。

“兄,”张梅枝突然叫了一声,声音急促干涩。

“别叫我兄,我不是你兄,”张南清说。

“我没你这个妹妹,你是一个犯着魔神的害人精,”张南清又说,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中提高了许多。

“我到底怎么了?你们都这样对我?”张梅枝说。

“我到底怎么了?我告诉你,我患了梦游症,有一天夜里我离开五寮坑,爬山过岭到了很多地方,到处都是土楼,方楼、圆楼、五凤楼,我到过多少村寨我都忘记了,我一直在梦游,直到前些天我才清醒过来,我感觉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游醒了,我能到哪里去呢?我只好又回到五寮坑来了,”张梅枝又说。

张南清微微笑着,他突然一个大跨步跑到张梅枝面前,抡起手上的煤油灯从她头上砸下来,灯壳嘭地破碎,煤油从她脸上流到了身上。

张梅枝返身抱住立柱,就往上爬。

张南清急忙掏出一盒洋火,擦了一根扔到她身上。

只是一瞬间,火轰地在她身上烧了起来。

火光一下子照亮了整座浮寿楼。在二楼的家兵们紧急地冲了上来。

“我在张梅枝身上点着火了!点着了火!你们看!”张南清兴奋地大声地说。

张梅枝全身是火,像是穿着一件火衣,火光照出了她扭歪的脸,她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从立柱爬到了屋顶,像一条火龙在屋瓦上翻滚,忽高忽低,左右腾挪。

五寮坑人听到声音都跑出了房间,许多人跑到了土楼外面的空地上,诧异地看着浮寿楼屋顶上那惊心动魄的奇观。

屋顶上的火龙滚动着,突然竖立起来奔跑,像一只火球在圆圆的屋瓦上滚了一圈,那滚动的速度带起了风,风把火吹得更旺了。

火光几乎映照了整个五寮坑。

奔跑的火光发出一声怪叫,像一只火圈往上弹了一下两下,然后一个大弯度的倾斜,从高高的土楼屋顶上掉了下来。

五寮坑人惊讶地发现,张梅枝摔死的地方,正是疯茶婆烧死倒下来的地方。

本来那里已经印着一只人的痕迹,现在这只痕迹变得更加轮廓分明了。但是,那两个祸害五寮坑的女魔,她们的肉体已经被彻底焚毁,她们的鬼魂经过法师的几场法事,也被完全镇住了。五寮坑人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为了避邪祈祥,五寮坑每座土楼都搭起戏台,连演七个晚上的傀儡戏。

咙咚咙咚呛,锣鼓声响彻在五寮坑的夜空,它昭示着五寮坑人一个时期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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