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起桌子上那盒药往学校外面跑,我一定要问清楚为什么说了分手他还关心我,还一个人坐在曾经的地方吃饭,晚上肯定还会来接我。既然已经分手了不就应该分得干干净净,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的吗?“你给我站住!”刚到学校外面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我拦到他面前,把那盒药扔到他身上,“你到底什么意思?!”
曲城完全不在意我激动的样子,伸手摸摸我额头,“烧得这么高,回家吧。”
“你为什么还管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啊。”对于他温柔的眼神我毫无招架,语气又开始变软。
“人和人之间关系很多,朋友也可以关心的。”他擦过我的肩膀自顾自的朝前走,“好好照顾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很软弱,你明明有事却什么都不对我说!”
曲城听见我的话背突然停住了脚步,正在我们僵持的时候一辆车从我们的中间穿过,等到车过去我以为曲城已经走了,他却站到我面前第一次无比用力的将我按进他的怀里。在我的窒息中听到他说:
“我就是懦夫,你别恨我。我怕你恨我。”
说完他转过身没有回头的跑远了,留下我傻傻的站在车来车往的路中间哭都哭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我看到他的信息说——“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
这一次的发烧久久退不下去,还咳得惊天动地,最后只得麻烦陈年带我去医院。诊断结果出来是肺炎。连续一个月的输液,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过敏体质,完全不能用管用的那些消炎药。陈年请了很多天的假,其他老师肯定已经怨声连天,我对他说,“爸,我自己去就行。”
陈年张了张嘴,看起来还是不放心,我却阻止了他要说的话,“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的脸色僵了一僵,还是随了我的意思。他明明知道我一个人可以,也喜欢一个人,可是还是难掩失望的神色。我看着他,很想挽回一下,至少像其他孩子一样表达一点亲密与需要,可是张开口却是接连不断喘不上气来的咳嗽。
我没想到陈年会找曲城来接我,他进来时我的液正要输完,他和我对视了一下来不及说话就出去叫医生。针拔得有一点疼,曲城走过来帮我按着棉签。“我自己……”他拧了一下眉头,我乖乖没再说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确定不流血了以后他把棉签扔掉,然后又去要了一根干净棉签蘸上清水轻轻擦我手背上的碘酒,“赌气?”
“没有。你怎么知道的?”
“你爸爸给我打的电话。”曲城习惯性的过来牵我的手想要往外走,我却有那么点不习惯的想要躲开,“你这样也不好骑车,坐车空气又不好。”
他的自行车停在医院外面,打开锁让我坐上去。一切都跟从前一样,差不多整整一年都是他骑车送我回家,我环着他的腰心里觉得安宁,甚至曾经在他背上睡着过。可是也就过了那么短的时间,我僵着两只手只肯死死握着后座的铁条,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到一个十字路口前面他突然很猛的刹了车,我的肩膀撞到他的背上。“把手给我。”
他就是这样,一模一样,有条不紊,可是我尝试了两次努力去抬胳膊,却没办法像第一次一样配合他。“把手给我。”他干脆把车停下了,扭头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
“算了吧,没事。”
“陈梦……”
“够了!”我从后座上跳下来向与他相反的方向走,他跑过来拉住我,强迫我面对他,“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没办法像你这样!”
曲城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脸色突然变得飘忽不定,他的皮肤一直都那么白,像是吸纳了太阳白光的那种白,此刻却渗着寒冷。我刚想把视线转到别处,他的手突然板正我的脸,吻准确无误地落下来。
和第一次的浅尝辄止不同,两个人的吻唇都渐渐从冰凉变温热。我瞬间张大了眼睛,然后再慢慢闭上,只听见自己变得值得珍惜的心跳。甜蜜的,紧缩的,潮湿的,几乎可以腐蚀掉一整座城池。
“我喜欢你。真的。”
什么是年少的爱情呢?就是恍恍惚惚理不出来龙去脉,明明微小又无力,在心中却能够产生近乎伟大的坚持。像是一场战争。用尽一切手段将彼此禁锢在两个人的窄小世界,以为坚不可摧,以至于以爱为名义伤害周围的人甚至自己。
“我也喜欢你啊……”
正是下班的人流高峰,学校也在放学,他们不约而同地对马路上站着的我和曲城投来复杂的目光,玩味的,不屑的,无奈的,羡慕的。仍然放心不下而找其他老师代上晚自习赶来接我的陈年站在远处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年轻的孩子,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风吹过他日渐花白掉落的头发,平添了一份苍老。他的浑身带刺,矛盾不已,或许除了去确认那个人有没有可以承受的心,他再不能做其他。
问题是,他已经可以确定,那不是一个能够让我得到一辈子安宁的港湾,只是他没办法让我回头。他永远都没有办法。
有些时候争吵其实也可以变为黏着剂,我和曲城走过一个不算太寒冷,却让我大病了两场的冬天,当春天来临,我们依旧在一起,这是多么让人开心的事情。学校前后沿路两百米的路旁种满了海棠,春天的时候树冠上开出粉色的毛茸茸的花朵。其实,这种花树的名字,还是曲城告诉我的,天暖了之后他甚至开始每天早上来我家接我。一场雨过后,那些粉色的绒毛被打下来大半,清晨的街有着湿漉漉的清新味道,满地零落的美好,我突然瞄到地上有一大朵完整的海棠花就心血来潮地从后座上跳下去捡。大概是突然感觉到车子变轻,曲城猛的停下回头看蹲在地上的我,满脸无奈,“地上的都脏了,你捡它干什么?”
“做纪念啊。”我随口应着,捡起一朵最完整的,把上面的雨水甩掉,包在一张纸巾里,然后才坐回曲城的车上,“走啦。”
他没有马上骑车,而是朝我伸出手,“给我。”
“给你干什么?”
“你就别管了,”他把刚刚他还很不屑的那片湿淋淋的海棠花拿过去,“给你一定毁掉,还不如给我。”
我不服气地噘嘴,心里却还是甜蜜的承认。
那朵花两天之后回到了我的手中,变成了一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工艺品。曲城一板一眼地告诉我制作流程,怎样晾干,压平,为了装进瓶子里剪成适中的大小,甚至他为了能够保存住怎样顶着别人异样的眼光去找女生借透明的指甲油……我边听边笑得前仰后合,被他狠狠地瞪。其实我一点也没在意这是怎样做成的,我只知道这是礼物,只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再说,他在我的心里本来就是无所不能的魔法师。一直都是。
“那……”我把那个小瓶子挂在脖子上,歪着头问他,“你想要什么作为回报呢?”
“什么回报不回报的……”
见他完全不上我的圈套,我只好把耍赖的招数拿出来,“你就说嘛。要不这样,你带我去游乐场?”
曲城显然是已经想到我有所预谋,把脸扭到一边完全不看我,但是就平常的经验来看最后他一定会答应,只是这一次他转过头来问我:“你说去哪儿?”
“游乐场啊,我爸从小都没带我去过,我又没有过什么朋友,那种地方一个人去很无聊的。”
“我也没去过。”
“真的?”我先是惊讶,而后又变成不可思议,“为什么?”
“不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说,”我不依不饶,他无可奈何只好站起来躲我,可是哪里躲得开,“今天不说别想跑。”
“好好好,我说我说,”曲城实在没办法只好支吾着开口,“我……我怕高,行了吧。”
我看着他根本无法用窘字形容的表情,“扑哧”一声笑出来。
只是如果那一刻我有认真去看他的眼睛,我一定能够看出来他在说谎,他的眼睛里笼着一层飘忽的雾,而雾后面藏着的是嗜人的怪兽。随时都预谋着撕毁他,来吞掉我。
“那这样好了,只要你陪我去,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好。怎样?”
他伸出手摸我头发,无可奈何地笑笑表示默许。
我和曲城约好去游乐场还没有成行,清明节就到了,那个时候清明节还没有被定为法定假日,往常假如我上课陈年就不会叫我一起去扫墓,而这一年刚刚好赶上周末。一大早我睡意朦胧的走出房间去厕所,却看见一桌子奇奇怪怪的东西,陈年看见我,对我说:“梦梦,和我去看你妈妈吧。”
我站住脚步,抬起手揉了好一会儿眼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