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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这时,华子也想挎着鱼儿的胳膊,他也先犹豫了一会儿,这几乎是与鱼儿同步的,但他最终还是先把自己的胳膊插进了鱼儿的胳膊与肋间。鱼儿这一刻真的很兴奋,脸一下子竟红了,而且红到脖颈。她突然觉得这才是爱情,这才是恋爱。一阵风吹来,鱼儿的心也飘荡了起来,是那种爱情的飘荡,她认定爱情正在风中飞扬着,就在她与华子头顶上那阵风中。

这一天,鱼儿很幸福,是那种拥有着爱情的女子的幸福。给华子买过西装后,他们到了公园。她非让华子穿上新西装不可,华子就很听话地穿上了。她让华子走几步又走几步,华子就走了,虽然没有仪仗队里的人走得那样让人心里发抖,但鱼儿还是觉得自己就是元帅,就是检阅部队的元帅。

华子呢也顺着鱼儿来,鱼儿想起他们小时候过家家的事,华子就陪着鱼儿回忆,你一句我一句地回忆着那时的枝枝叶叶。后来,华子就要背鱼儿玩,他们想再玩一次过家家。鱼儿心里可真想这样,但她下不了决心,她脸皮薄,怕四面的人看着了。华子呢,硬不过鱼儿就放弃了背鱼儿的想法。但他实在觉得自己想按着自己的性子对鱼儿,他就把鱼儿搂在了怀里,尽管鱼儿想挣脱。

在公园里亲热,鱼儿也是不答应的,可她没有办法,她挣不过华子,她从华子怀里挣不出来,又不能喊呀,鱼儿只有在心里骂华子学痞了、学坏了,但她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在华子怀里的鱼儿,沉浸在幸福的甜蜜畅想中。她真想让时间现在就停下来,不再向前走了,她想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俩才好呢。想着想着,她的脑海里就成了一片空白,就像村上放电影断片子那样,前面只白白的一块,什么都没有,但又充满着所有的希望。

这时,鱼儿裤兜里的传呼突然响了,她心里一颤,就从华子怀里挣脱了。华子也像刚从梦中醒来,是那种美梦被惊醒的样子,两眼盯着鱼儿。

鱼儿从裤兜里掏出传呼,一按显示键,一行字映入了她和华子的眼帘:有人点你,速回!

27

鱼儿没有感觉到天怎么变化,仿佛一点变化都没有,一个整年就要过去了。

鱼儿有时就想,城里人真是傻瓜,一年四季趴在房间里,开着空调没冬没夏的,一天接一天没阶没段的,那过的还叫日月吗?乡下多好啊,春是春夏是夏秋是秋冬是冬的,一个季节有一个季节的穿着,一个季节有一个季节的活干,一个季节有一个季节的吃食,丰富多变而又让人从春到夏、从秋到冬的有着一个个盼头。人没有盼头怎么过呢,鱼儿老是想这个事。

虽然,鱼儿在这里也是没冬没夏地过着日子,但她心里是有春夏秋冬的。一来她在乡间生活了那么多年,更重要的是她心里有盼头,这盼头就随着她心里的季节变化而很急地向前长着。

当然,有时她也不想干了,咋就我非要受这个罪,挣钱给你们呢。她确实这样想过,而且不止一次地想过。但她最终都自我否定了,也没有人非叫你干呀,你干是为了别人吗?你是为了自己高兴才干的呢。家里的人都那个样子,她挣的钱实在是不想给家里,至少现在她还不想。现在她只有一个心思,就是让华子读完大学!鱼儿就是这样一个有心劲儿的女孩子。

走在大街上,鱼儿望着一个个扬着脸、挺着肚子的女人和男人,她就想笑。你们有什么值得高傲的呀,幸福仿佛都让你们占尽了,其实才不是呢。你涨工资了,可是你还是比不上你的领导吧;你长得漂亮,你有人家电影明星巩俐漂亮吗;我们从乡下来的怎么了,我们挣了你们城里的钱,我们穿了你们城里人的衣服,我们才最值得高兴呢;城里的楼很高很多,这不假,可俺乡下人不也住进去了;城里的路再宽再平,谁比你少走一脚了呀……

鱼儿一路上都为自己的想法而兴奋,她觉得自己才是最值得骄傲的人呢。鱼儿确实认为自己值得骄傲,她不知道在心里算过多少次了,这一年,她挣了两万八千元还多呢。她想着将来有一天,她会把钱给家里的,到时候一次性把债还完,但不是现在。鱼儿也不是那么死心眼的人,她现在不想给家里钱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村里的人还不定以为她能挣多少钱呢,或者还会认为她是卖身子的钱呢。

鱼儿怕的就是别人的嘴。与她在一起的姐妹也有不少卖身子的,那都是些怕累的懒人,虽然她们老骂鱼儿傻,而鱼儿却不以为然,你们才真傻呢!鱼儿不知怎么的又想到这儿了,她笑笑,摇摇头,是那种对自己笑对自己摇头,不想了,不想了,购物中心都到了自己眼前了。鱼儿又一次笑笑,对自己,然后又摇摇头,也是对自己的。

进了购物中心的鱼儿,见男男女女选东西的那个劲,就觉得真的快过年了。她虽然知道城里人买东西天天都像乡下人过年时那样,舍得花钱,没有人空手进街的,但她还是觉得人们的脸色与往常不一样,明显是年带给他们的精气神。她先到了男人服装区,她准备给华子买一件火红色的羽绒袄,翻着深蓝的高领,她觉得华子穿在身上一定很帅的。鱼儿让小姐拿了一件,她翻过来掉过去地看,看了一遍又一遍,但她还是没有买,她想让华子也来,她要看着华子试试,合适了再买。

有了这个想法以后,鱼儿就去了女人服装区,她也要为自己买一件漂亮的羽绒袄,还有丝巾、皮鞋、裤子,她准备穿一身新的回家,让家里的姐妹们羡慕她。她甚至都想好了,回到家里如何跟姐妹们说话,既要表现出很不在意,又不能表现出高她们一等,但也要让她们感觉到自己确实与她们是不一样的,当然更要让她们感觉到自己不同凡响来。

鱼儿就是这样一个爱瞎想的姑娘,她的心呀像空中飞来飞去的蒲公英小白花,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前一会儿后。她喜欢那种小白花,也就常把自己与小白花比,什么她都能与那小花连上,而且连得还严丝合缝的。袄、丝巾、裤子、皮鞋,鱼儿都看好了,也都试了一下,当她决定要买的时候,她改变了主意:先给华子买,然后再让华子陪自己来买,华子看着她一件一件地试衣服,一定会很高兴的。

鱼儿想到这儿很开心笑了,但没有笑出声来,这种从心里发出的无声的笑,比发出声的大笑还开心呢。她一定要让华子陪着自己来这儿,这虽然是城里人的事儿,但她也要做到。鱼儿想到的事非做不可,这是她一贯的做法。

从购物中心出来,天竟灰白起来。鱼儿弯腰把手提袋子里的羽绒袄整理了一下,一抬头,就觉得脸上一凉,下雪了呀!鱼儿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她连忙再次仰起头,嘴也张开了,一朵六角的雪花从她眼前飘过,竟不偏不斜地落到了她的口中。这雪下得多好啊,仿佛就是专门为鱼儿一个人下的。下雪天不正是穿羽绒袄的时候吗?她决定马上到华子上学的科大。

走下天桥,在出租车靠点,鱼儿又犹豫了。在天桥上她还决定要打一辆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科大,见到华子,把羽绒袄给华子穿在身上。可当她把右手抬起来后,她连忙又把胳膊落了下来,她决定不打车了,连公交车都不坐了,她要走着去。鱼儿抬头看了看天,在心里盘算着,走到科大也就不到一个小时吧,一个小时后,雪就下得不小了,空中就会飞舞雪花,是那种上下左右像乱剑一样的飞舞着。这,多美呀!鱼儿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中。

雪果真像鱼儿所想的那样,说大就大,还越来越大了。等鱼儿来到科大校门口时,看见从外面向里进的人身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白了。当然路上还没有雪,因为汽车的轮子下散发着热气呢。路边呢,路边的花木上是有了一层雪的。鱼儿扭头看了看自己,自己身上也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她没有拍打,她觉得这样才好呢,有一种很新鲜的感觉,这种感觉好多年都没有过了。进了校园的鱼儿不知道此时华子在哪里,四周都飞着雪,华子一定是在寝室里吧,鱼儿相信自己的这个判断,就穿过干干的梧桐树交织着的大道,向华子的寝室走去。

鱼儿的心随着她带有弹性的脚步飘飘荡荡的,就像天穹中飘飞的雪。走着走着,她几乎都要跳起来了,两脚的后跟很快地向前有弹性地跳着,右手中的大手提袋就很笨重地在她右腿的外侧前后地晃来晃去。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鱼儿就不得不左右地转着身子,确切地说是转着肩及肩以上的身体。快到球场了,鱼儿突然停了下来,她在转头的当儿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是华子!

鱼儿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她在想,华子咋这时站那儿呢,他身边的那人是谁,他们在干什么呢?鱼儿转身向华子走去。这时她才发现球场里现在还有不少人呢,一垛一垛的不下于几十垛的。他们在飞雪中做什么呢?鱼儿感到不解,她觉得自己真的不知道这些在大学里的人想的是什么。华子也与以前不一样了,有些话她有点听不懂了,做的事也弄不大明白了。比如现在,你要站在雪中干啥呢?鱼儿一边想着,一边在飞雪中向华子走去。雪花越飞越大了,越飞越乱了,几乎都迷住了鱼儿的眼睛。

走着走着,鱼儿就停住了步子,她生气地赶了一下眼前的雪,但她还是看见前面的华子已经与另一个人抱在一起了。雪在风的挟裹下飘飞到他们身上,雪在他们四周打着旋,他们就像一朵白花在那里摇曳着开放着花瓣。

鱼儿望着眼前这朵白花,木在了那里。右手中的手提袋哗的一声落在了雪白的地上,袋子里火红的羽绒袄在塑料手提袋发出的尖锐声中,露出了一截,在四周的雪白中像一片凋落的玫瑰花瓣,更像一摊鲜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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