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丝竹之声不知何时也已经停了下来,宾客也走了之后,整个偌大的辰王府中,依旧是灯火通明,丫鬟还在忙碌个不停,沈漓走到前厅,目光所及之处,满堂的喜庆,红得似火。
龙凤烛光还在燃烧,静静的蜡泪垂落,这一幕景象是如此的熟悉,又觉得遥远,明明近在眼前,却好似已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王妃,夜已经深了,奴婢送您回房休息吧?”丫鬟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她,停下手里工作。
沈漓摇摇头,“不必了,我这就回去。”
转身离开,这里一个时辰还满堂宾客欢笑,如今不过一瞬,便已经清冷下来,心头突然涌上千头万绪, 压得她喘不过气,所有的前尘旧事都化作了一场梦,总是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让你毫无招架之力。
周扬等在不远外面,一如既往的严肃,也许是习惯了从来不多话,他跟关月性子是意外的相似,许多时候沈漓都不禁怀疑,两人是不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竟然没有半点的差别。
“王爷让你过来的?”
周扬道:“是。”
沈漓无奈的看了远处一眼,收回目光,瞧着他严肃的脸,才道:“你去保护王爷吧,今天是他大喜之日,一定会被灌了不少酒,虽说是这样的日子,可也该有所防范。”
“王爷已经下了命令。”他刻板的回应。
沈漓失笑:“你跟随王爷身边多年,该明白他的心理所想,我说的话你可以不听,但却不能不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如此你可明白?”
周扬不动,沈漓笑了笑转身离开,没再为难他。
酒意退却之后, 人是更加清醒,想要入睡就更难了,一想起明日整个侧妃还要跟自己敬茶,头便开始突突的疼了起来,不是不愿意面对事实,而是实在很厌恶如此的场面,总会让她想起前世的沈若。
虽说如今局面已大不相同,终究无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唯有能避开一时是一时,能不正面接触就尽量的不要接触。
绕了道回到院子时一道红色身影映入眼中,赫然不该出现之人此刻竟然出现在面前,将她吓了一跳。
叶辰安拉住险些摔倒的沈漓,借力将她扯入怀里,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她皱起眉头,一手捏住鼻子。
“王爷满身的酒气,到底是喝了多少,今晚洞房花烛夜,实在不该出现在这里。”
“为何不能在这里?你也说了,尽妻子本分,至于王爷要如何,可不是你能左右的了,不知此言如今到了这里还算不算数?”
“明日坊间便会传言,我善妒霸夫,洞房花烛夜就让新娘子难堪,如此的不懂礼数,更加不适合当王府的女主人,王爷觉得可好听?”
按住他的手,叶辰安温和的目光里满是沈漓的身影,他摇头:“谁敢说,本王就杀了谁,我不介意为你让天下血流成河。”
心头一暖,撞开的无数涟漪泛滥成灾,撇过头去,避开他深沉灼热的视线,“你若是这般无良的夫君,我第一个便休了你,滥杀无辜,不将黎民百姓的生命放在眼中。”
他笑道:“如此也是你逼的。”
“那此刻王爷可是要离开?已经很晚,让新娘子独守空闺可不是什么佳话,传出去皇上说不准明日就召你我进宫,恐怕是再没有安宁日子。”
“爱妃这是要将我往别的女子床上推?”他含笑着说完,心底却疼得无以复加。
沈漓沉默,只是用力将他抱紧,一刻也不想放松,吸取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闭上眼。
“我知晓你心中难过,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若不是今日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抗衡,就不会落到如此无奈的地步,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必定要走这一步棋了。”
沈漓依旧紧紧抓着他,闷闷的将头伏在怀中:“王爷不必说了,你还是过去吧。”
谁人能明白,这种亲手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拱手让人?
被夺走是一回事,明白了不属于自己是另一回事,可在自己手中,再亲手推出去,这样的心情,永远也无法用语言来全译。
叶辰安不为所动,抱着沈漓丝毫不曾松开,她无奈,只能闭着眼睛伏在他怀中。
此刻有丫鬟来报,打破两人之间的气氛,大婚之夜,新娘子竟然身体不适,连夜宣了大夫,府中也闹得是鸡犬不宁。
沈漓在院中一坐就是一个时辰,等她终于察觉,东方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天心一直守在一侧,眼睛不时朝院子门口看去,终不见叶辰安的身影出现。
“小姐还是回房歇着吧,雾气重,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王爷怕是有事耽搁了。”
沈漓像是没听见,并不言语,天心又将话重复了一遍,她才缓缓转过头来,打量了她片刻,才微微摇头:“你以为我是在等王爷?”
“难道不是?”
她笑:“自然不是。”叶辰安自从离开之后她便没想过会回来,只是这个刘宁心未免沉不住气,洞房花烛夜,片刻见不到人便差人来寻,非聪明人所为。
更谎称身体不适,以此来给自己下马威,恐怕叶辰安此刻心中对她已是了然,这般女子,难成气候,只是日后头疼的日子恐怕不少。
“那小姐为何一夜坐在这里,莫非是还不想入睡?”她能明白昨日小姐的心情,可毕竟身体重要,况且王爷的心还在这里。
“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好了, 如今已经想通,你也去歇着吧,我这不用侍候。”
天心瞧了瞧天色,眉头皱起:“可是小姐,一会儿新侧妃就要给你敬茶,奴婢是该叫你起,还是不叫呢?”
沈漓转身,心情似乎十分愉悦:“不必叫了,今日侧妃的身体是好不了的,所以自然不会需要给我敬茶,你就放宽心吧。”
小姐又是如何知道?
天心本怀疑这句话,只是一直等到了中午都不曾见人,过后才有西厢那边的丫鬟来传话,侧妃身体不适,王爷让她好生歇着,是以不过来敬茶了。
天心看着紧闭的房门,直呼小姐料事如神。
沈漓只是摇头苦笑,她昨夜那般行事,便料到了今日仍旧不会妥协,以自己侧妃的地位风头压过正妃,真不知是何人教她,只不过叶辰安不是别人,并不会因为是皇上赐婚就宠爱万分,她的好日子恐怕还长着。
暮色将至,府中下人仍旧忙碌,此刻大夫又匆忙的背着乌木箱朝着西厢而去,天心看到也不问缘由,一路跑着回到了院子,喘着粗气拍打沈漓的门。
“何事慌慌张张,让人见了成何体统?”
天心用力呼吸了几下,才拍着胸脯断断续续的将话说完,沈漓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夫匆忙的赶了过去,今日也不见王爷的影子,怕是西厢那边夫人出了什么事情。
如此娇弱的身体可是够让人惊叹的,偏偏天心还问我们是不是要过去探望一下。
沈漓瞪她一眼,她称病不来敬茶,便是为了等自己低头,过了门不正式见礼也罢,如今还要等着自己登门去看她,这个礼数绝对不能废,她也绝不会低头妥协。
刘宁心身躯柔弱无骨的依偎在叶辰安怀中,一双眼睛不时朝他温和俊朗的脸上瞟,丰神俊朗,这般出色的男子已是自己夫君,她果然没听错爹爹的话,嫁了过来。
只是让她非常生气的是洞房花烛夜都不曾碰自己一下,反而去找了那个什么正妃,若不是自己聪明,使出这一招,恐怕今日就要有人传言她第一日嫁过来就要被冷落了。
“王爷,妾身难受,王爷……”娇柔无比的声音却换来他的皱眉,叶辰安朝大夫招招手,趁机坐起身来,移开两步,站到了一边去。
“大夫过来看看吧,为何总是不见好转?脸色也并不大碍?”
那大夫也是无奈,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可主人说了不舒服,他唯有硬着头皮上去诊脉。
“夫人既然身体不适,明日也不必过去请安敬茶了, 好好在院子里休息吧,本王会派人过来照顾你的,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好好休息吧。”
“可是王爷,妾身真的很不舒服,您就不能留下来陪一下我吗?”刘宁心满眼含泪的看着她,楚楚可怜,心底已经十分痛恨沈漓。
“既然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叶辰安说完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哼,给我滚出去。”
叶辰安前脚一走,刘宁心便开始发飙,漆黑的药汁被她重重摔落在地上,留下了满地的碎片。
“侧妃娘娘……”
“统统给我滚出去,一个都不准进来。”
叶辰安离开之后,便独自来到了书房,书案前有摆放好的笔墨纸砚,上面抄了许多文字,看样子应该是沈漓来过,字迹是她的,墨还没有干,只是人已经不见了。
他拿过纸张,视线一点点落在娟秀小体上,眼底的温柔一点一点变得复杂,她该是有多么心绪难平,才需要一遍一遍不停的写清心咒。
照着她未写完的地方,接着写了下去。
房中掌起灯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叶辰安站起身,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臂,周扬拿着一封密函,放在了书案上。
“御林军都督来信。”
叶辰安脸色一变,迅速拆开信封,信中内容让他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最后狠狠将信揉在掌心,瞬间化作粉末,纷纷落下。
“备马。”
“是。”周扬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叶辰安匆忙的去房间换了一身衣衫,离开的时候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沈漓。
“如此匆忙,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