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穆仁生因为那只不能动的手,而闲坐在店里,静静地看书充电,旁边,江小桐却一直在默默地上网,没有打扰他;燕红姐如常地在工作台上熟练地插着客户要订购的花篮,罗妮苹回校了,赖若兮今天还没有出现。
直到傍晚,华灯初上,花店正要打烊,穆仁生关掉所有的灯光,燕红姐想出去拉卷闸。
程一龙就推开了花店的玻璃门,长长的身影如魔鬼般直伸到店内,大家看不见他的脸色,但仍然感到一股寒冷的感觉。
“我不是说不想再看到你了吗?你干嘛又来了?”江小桐见是他,马上板起脸,蔑视地说。
程一龙走到大班桌,从背后拽出一大束从别家买来的玫瑰,送到小桐的面前,诚恳地说:“小桐,这几年,我在里面已经深思反省了,我已经知道,当天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尊重你,你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江小桐伸手把他手中的玫瑰花掐断了一朵,在他的面前摇晃一下,悠悠地说:“可以!你让这朵花,再长回这花枝上吧。我就会考虑考虑!”
穆仁生“啪”声又打开了最亮的那盏白炽灯,燕红姐听到江小桐的说话,不禁哑然失笑。
程一龙听见江小桐先说可以,却要把花朵驳接回花枝上,不禁喜忧参半,“这怎么可能呢?都被你掐断了,你这不就是为难我,不想给我机会吗?”
江小桐痛恨地说:“不错。这花是我掐断的,可是,我们的感情却是被你掐断的。如果当初你也知道,掐断的花等同掐断的感情,我们就不会有这样对峙的一天。你给我带来的伤害太深了。”
“你再给我一个机会,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原谅我,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
“我还能让你做什么?你什么都做完了!你是几个月前出来的,你一出来就加入了黑帮,天天去打架,晚晚去收帐,我还能让你做什么?”穆仁生想不到江小桐会有此一说。
听得程一龙也不禁一愣,颤声地说:“你,你找人来查我?”
“不用特意去查。你龙哥名声在外,随便去哪家夜总会,那些小姐都知道你的底细一清二楚,比我还清楚呢。”
知道无法再掩饰,程一龙便涎着脸,哀求原谅:“我,我没有干过坏事,我只不过帮助在狱中照顾过我的大哥看看场子,不让别人在搞乱而已。”
看江小桐毫不同情,他便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自辨,“你不知道,大哥在狱中对我多好,在那个环境,有很多人都很惨,甚至没命出来,现在大哥叫我干小小的活,我能不干吗?我是那些忘恩负义、寡情薄幸的人吗?”
这时候,赖若兮从外面走了进来。
“哼,你不是。但你是胆小鬼,怕死虫,哈巴狗。”说完,江小桐迈步出了花店,还吩咐燕红姐,“关灯,下闸吧,早点下班。”
程一龙也跟着追出去,“小桐,小桐,我知错了,你真的不原谅我吗?你不给我机会吗?”
在门口,江小桐转身对他冷淡地说,“程一龙,不要再拿着花扮情圣了,五六年前,我可能会感动,会原谅你,但是,今天,铁定是不会的了。”
“小……”程一龙还想再说,江小桐马上截话说。
“程先生,在外面,你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你后面的兄弟在看着你的,请你不要再自取其辱好不好?你这样只会令我更讨厌你!”
程一龙果然回顾他后面的几个兄弟,马上铁青着脸,说:“好,江小桐,你果然够绝情!”
说完,含恨而去。
江小桐不去看他,她转过脸,想看看长街的尽头那些璀璨耀眼的霓虹彩灯,想把满腔的寂寞在疯狂的夜晚诉说;却偏偏看见穆仁生那恬静的脸。
她把车开过来,让穆仁生上了车,谁知,赖若兮也钻上了后座。
“今晚,随便你想个节目吧,我不想这么早就回家。”江小桐意兴阑珊地说。
“那么,先去找个餐厅吃晚餐吧。”穆仁生只能想到这样。
“但我建议,你打包。”赖若兮却在这里插话。
“为什么?”穆仁生奇怪问。
“因为,我要带你去‘古木延寿路’。”
“去干嘛?”
“别管了,叫你去就去吧。”赖若兮气恼他没记性。
“有意思,我也去。”江小桐听了,反而撩起她的兴趣。
“小桐,你也要去?我们是去救树木的。没什么好玩的。”穆仁生很惊奇她怎么开始对救树木感兴趣了。
“没关系,我只想找个地方透透气,你们该干啥还是干啥吧。”
车子开到了‘古木延寿路’,在路边一块大河石前停下,江小桐一下车,顿时觉得月寒星冷,放眼顺着车灯看下去,百多棵古木依然高大挺拔地伫立在公路两旁,有如威严的侍卫,树桠被刻意弯成拱形,由人工砌成自然隧道,拱照着公路,芬芳着公路,令所有过往的车辆游客都可以感受到大自然的气息,旺盛不衰的生命见证。
对此,游客都赞不绝口,官员也笑不拢嘴;但是,偏偏这些古木在穆仁生的出现后,竟然发动千年怪象——百树拦路。
“我答应过它们,要把它们移植回故乡的,今晚,你就可以这样做了。”赖若兮下了车,直接把穆仁生带到第一棵古木面前。
“怎样移?”穆仁生仍然懵然不知。
赖若兮指指他的右手,“就根据我前几天画下的色带,你自己想个生念,把它们全装进去。”
“全装进去?”穆仁生大吃一惊,撩袖看着自己的手腕,手腕上的黑炭印痕果然消失了许多,但色彩斑斓,不仅没有因此而褪去,反而更加的鲜艳夺目。
“好了,我把使用方法告诉你吧,但生念还得要你去想。”赖若兮气他大惊小怪,指着那些色带,做着手势,一一说明,“看到这个棕色的了吗?它就是植物转移仓;要使用它,右手需要握成拳头,竖起左手的拇、食、中指;再配合生念,就可以办到了。”
穆仁生不解地问:“你都会了,干嘛还要我学?”
赖若兮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没有听到吗?我知道那手势,可是,我不会生念,就算我会,那些树也不会听我的,它们现在只听你的,知道吗?这就是你阂的差别,也是我们不同的分工。”
“哦。”穆仁生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哦什么,快想生念啊,想不出来,不许吃晚餐,不许过来!我们在那边等你。”说完,她向坐在大河石旁的江小桐走过去,两人以大石为桌,摊开了报纸,把刚才打包的食物饮料,都端了上来,丰富得有如野餐。
“小生,干嘛不过来?”江小桐问。
“他太懒了,现在是时候让他好好思考的时候。”赖若兮老气横秋地说。
江小桐白了她一眼,“要是饿着他,我不给你买雪糕。”
赖若兮也不示弱,“要是不给我买雪糕,我就天天拉他出去救助植物,不让你们有时间相聚。”
“你敢?”江小桐一听,急了。
“只要你敢,我就敢。”赖若兮忽而又噘着嘴坐在大石旁,什么也不吃,就吃雪糕。
江小桐也真猜不到她的个性,为什么落差那么的大?果然像穆仁生所描述的一样,一会儿像小女孩,一会儿又像老太婆。
那边,穆仁生偷看她们有说有笑的,吃得又悠闲自在,心里郁闷死了。
“不让我先吃,我哪来的什么心思想生念?”说着,他想到打电话给江小桐,叫她偷偷送些吃的过来。
“这是个多么好的主意啊。”穆仁生想到江小桐拿着饮料食物边吃边走过来,然后,趁赖若兮不注意,自己也咬上一口,噢,那该多好!
然而,在他在电话簿中寻找江小桐的名字的时候,先是看到了冯绿茵的名字。
“打给她?”穆仁生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打给冯绿茵,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没理由,叫她送吃的过来吧,她在那么遥远。”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按下了通话键。
“都八点多了,估计,她已经睡了吧?”穆仁生把手机放到耳边,心里想着冯绿茵对面的情况。
“喂,是木头吗?”突然,听筒里响起冯绿茵清脆而欣喜的声音。
“啊,是的,小茵,是我。我没有打搅你吧?”
“没有,我现在正在泡浴呢,正好你打来,可以打发一下时间。”那边,冯绿茵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是呀,你就好了,现在你那个网友,正在逼我想生念呢?”穆仁生开始向她大吐苦水。
“呵呵,惊了这个在犯愁啊,来,说来听听,我帮你想想。”
“她说要我把一些树木都收起来,全部装在我手臂上的颜色环上,手势已经教了我,就是要我想生念。”
“主要就是收回树木,是吗?”冯绿茵替他简化了意思。
“是呀。”
“收回,加上你的春字词语,就叫春回,春回什么,春回大地,看行不行?”
那边,冯绿茵很快就想起了一个词语。
“那,那我要挂了电话,先试试。”
“好!”
穆仁生等冯绿茵说完,才挂断电话,然后,照赖若兮说的,握着右手拳头,左手伸出拇指、食指、中指,把它们贴在树上,念了一句:“春回大地!”
良久,没有变化,穆仁生便知道失败了。又再打冯绿茵的手机说,“不行啊。没动静。”
“我也猜到了,春回大地,是春天回到了大地的意思,不是回到你那个颜色环,春天也太大了,不可以全藏在里面吧。所以我又替你想到一个比较小的。”
“什么小的?”
“春燕回巢。指春暖花天之时,燕子都会重返去年的巢,繁殖后代。你再试试,行不行?”
“好。”穆仁生关了手机,又再握紧拳头,三指贴树,念了冯绿茵那句,“春燕回巢!”
倏忽间,古木发出一声欢愉的怪叫,慢慢离开了穆仁生的手,不,不是离开,而是逐渐缩小,当缩至花枝般大的时候,它慢慢的升起来,所有根须都从那巨大的树坑里拔了出来,穆仁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忽然周身绿光大亮,化为一道青烟,冷不防钻进穆仁生的右手手上的棕色环上,穆仁生顿时感到手腕上微微一凉,有若薄荷般清新。
看见穆仁生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江小桐奇异地跑过去。
穆仁生惊喜地拔通电话,“小茵,行了!树变小,钻到色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