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七月中旬,应该是石榴花开得最盛最灿烂的季节,但是,眼前这棵石榴树却一反常态,颤颤然拄立在那墙角,在月光的倒影下,像一位老态龙钟而迈不开步的老人家。
穆仁生指着石榴树,奇异地问那女孩:“这石榴树怎么了?它这时候不是应该开花的吗?”
穆仁生以前在自己的院子里也种过石榴,记忆里还残留着它们灿若烟霞的艳美。
“我们也不知道它怎么了,这几年来都没有开过花。”女孩走过来,介绍说,“无论我们浇多少的水,施多少的肥,它硬是绷紧了不开花。”
穆仁生上前去,抚摸了那棱直的树干一会儿,以指甲刮开枯黄的表皮,看见里面还藏着可以掐得出水的鲜绿,让穆仁生感到了它气数未尽的生命力。
穆仁生对那女孩忽而晒然一笑地说:“我想,我可以帮帮它。”
“真的?”女孩突然睁大她清澈的眸子,闪着奇异的眼神,惊喜地问。
穆仁生重重地点了点头。
女孩欢呼雀跃地跑到她哥哥父母面前,通报这个好消息。她的哥哥父母也和她一起开心地欢呼。
穆仁生走近石榴树,以左手按着树干,轻声地叫了一声:“亲上加亲!”
即时,女孩和她的亲人们忽然看见了夜空中,一滴金黄的光芒从天而降,在石榴树的某枝上,散为萤光,萦绕而舞,渐成叶状,接而鳞次栉比地退隐到叶梗处,一片鲜绿的叶子就冒了出来了。
女孩愕然了半晌,才醒过神来,跑到树前,惊喜地打量着那片鲜叶,“好美哟!,大哥,你真的可以救活这棵树!”
“这还不算,我再来。”
接着,穆仁生按着树干,再叫一声:“春风吹又生。”
这次,女孩及她的亲人们却没有看到天上树上有任何奇异的变化。
“怎么会不行的?”女孩奇怪地问。
穆仁生歉意地讪笑一声,没有回答她,转而陷入沉思中去,“亲上加亲”是令叶子增长的咒语,确实叫一次长一片;“春风吹又生”是接驳树木的,而这树根本不需要接驳,所以,没有出现那黄光现象;这样看来,还有一句复制的“春暖花开”,可能也不行了,要么复制一截干枝,要么复制一树枯石榴,意义不大。
“干嘛不继续用前面那一句?”女孩转动她大大的眼睛。
穆仁生苦笑一声,说:“这样子是可以,可是要一片一片地来,恐怕要一个月才能完成呢。”
“这个不用担心啊,我们可以一个月都照顾你的。”女孩热情地说。
穆仁生一愕,继而不好意思地坦诚:“谢谢您的好心,我想,还是不行,因为,我只有这几句咒语,可能帮不上忙了。”
女孩听完穆仁生的自责,不禁奇怪地说:“就刚才那两句?当然不行啦。”
穆仁生听后虎躯一震,感觉女孩开始对他的不信任,便心情低落地问:“哦,为什么?”
女孩则继续自顾自说:“因为,它是一棵枯木,要像你那样说的,亲上加亲,春风吹又生都不适合它,照我说,枯木逢春就差不多。”
“枯木逢春?”穆仁生想再次苦笑,这女孩不仅小看了他,还开始教蝶了,看来都怪自己一时冲动,把话说过头了,才招惹人家一番挖苦及中伤。
谁知,就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深蓝的天空里,倏地出现了一道黄光,黄光从天而降,降落他手上的石榴树上,幻化成萤光,紧紧地萦绕着整棵石榴树,然后,逐渐合拢成树状,再像揭罩一样,所有的萤光旋舞着奔向天际,一次蓝色的激流,汇聚在穆仁生的手上,由树干追随着萤光升上树稍,像烟花般洒落在石榴树上,让每一片叶子都梨花带雨,娇艳欲滴,在月色的映衬下,红色的石榴果灿若星悬,熠熠闪光,绚烂之极。
“哗!好美哟!好神奇啊!”女孩率先拍手叫好。
她的哥哥和父母也啧啧称奇,赞不绝口,还要向穆仁生下跪膜拜:“神仙啊,下凡的神仙啊,请恕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啊!”
穆仁生连忙把他们一一扶起,坦诚地说自己,并不是什么神仙,一切也只是机缘巧合。但他们逐一跑到石榴树前,以“枯木蓬春”相继试验,都没有效果,来坚信他们的所见不虚,更是搬出香炉生果,对穆仁生顶礼膜拜,感激这是神仙下凡来帮助他们。
穆仁生怔在原地,尴尬的苦笑着,他一时也不便从那断竹简讲起他神奇而漫长的遭遇,就算讲出来,他们一样的除了相信神奇的效应,断不会相信穆仁生的遭遇,总会认为他只是在编故事糊弄他们。
可就在这时,女孩又惊叫起来,“快,不行了,树又不行了!”
大家往石榴看去,果然看到石榴叶迅速枯萎,石榴果熟蒂落,须臾间,石榴树又变回原来垂头丧气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子的?”女孩的亲人们都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
“我,我也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树木在他的眼前枯萎得这么快,穆仁生也被震惊了,他边说边走近石榴树,仔细地察看它的枝叶,发觉和之前果然并无两样。
“那怎么办才好呢?”女孩忧心如焚地说。
“我再试试看,”说完,穆仁生再按着树干,轻呼一声:“枯木逢春!”
霎时,天空中又出现了刚才那样一模一样的奇异景象,让女孩一家大饱眼福。石榴也在光水之间,焕然一新。
突然,一道黑影从围墙闪过,翩翩落在石榴树面前,那黑影双手贴树干,叽哩叽哩几句听不明白的说话,陡然,“蓬”声作响,由他的身上产生出一股烈风,烈风过处,衣袂猎猎,杯盏狼藉,卷起走石飞沙,尘土飞扬,令人睁不开眼。
石榴树顶,闪出一团粉红色光,尖啸数声,须臾,又在树中融入。黑影双手离开树干,周围的烈风却戛然而止。
穆仁生认得出,他就是那个神秘少女。
神秘少女没有和他打招呼,直接地问那个还在惊诧的妇人:“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一个大女儿?”
妇人微微一怔后,点了点头,“是的。但她已经嫁人了。”
“嫁得很远吧?”
妇人点了点头。
神秘少女再问:“这树,除了是她亲自种植的,没有出嫁前,都是她一手管理的?”
妇人想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神秘少女问:“这树,在她出嫁后,是不是就没有再开过花,结过果了?”
“不对。第一年还是有的。”女孩插话说,语气十分肯定。
“这树,里面的精魄,已经对她产生了依赖,她出嫁以后,它也随着她每天都去探望她,晚上又回到树上;但是,自从它知道,她的丈夫对她不好,经常骂她打她,它也随着她的忧郁而闷闷不乐,长年不开花结果,即使用生念呼唤它,它也坚决地拒绝。”
穆仁生这才知道,刚才石榴树迅速枯萎的原因。
“什么?姐夫打姐姐了?”女孩听到后,吃惊地问。
神秘少女再说:“刚才,我已经对它说了,过几天,她就离婚回来了,叫她开定花果,等她回来,哄她开心。”
女孩一家听到过几天,姐姐回来,喜上眉梢;但细听之下,知道她是离婚而回娘家的,却又喜忧参半。
神秘少女则不理会他们,却对穆仁生说:“你还呆这里干什么?”
说完,不待穆仁生反应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腰部,呼声拨地而起,在朗月下娑婆树影中几个纵跃,消失在渺渺的夜空中。
女孩一家,惊异地望着他们消失的身影,直呼神仙显灵,磕拜不停。空中还留下穆仁生的话“谢谢你们的款待……”
一老树杈上,穆仁生小心地扶着树枝,不敢向下望。
神秘少女在树枝的中段巍颤颤地站着,冷冷地问他:“你是不是替桂花树接驳了,又收了钱?”
穆仁生很是惊讶,“你怎么会知道的?”
“电视各台上,到处都有报导,一个神秘的蒙面人,治愈了断树,领取了一万块悬红。在这城市里,除了你有这个能耐,还会有谁?”
穆仁生只好低头承认:“是的。”
神秘少女严肃地说:“你得到的那种力量,是叫你为植物服务的,是无偿的,一旦因为服务而收取利益的话,即是破坏了这个自然界的定律约束,也破坏了你拥有法力的原则,总会有一方遭到报应或是天谴!”
穆仁生凛然一惊,差点儿掉下树去,“会,会有怎么样的报应?”
“今天傍晚,你不是被一群杀手追杀了吗?”
穆仁生又是一惊,这神秘少女,要么不出来,一出来,就什么都知道。
“那就是我的报应吗?”
“应该,还不止——”神秘少女这时抬起头,近水楼台地眺望明月,伤感地说着。
五个拖长说的字,硬是把穆仁生说得毛骨悚然,心底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