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改变别人时,就要想办法改变自己,可如果连自己也改变不了,那么,就试着去改变命运吧。
我沉下心绪,用身边巫族教导的方式,将意念集中向他,然后开始第一次,与他内心对话。
这泥猴胆子可真大,就这么盯着我看,好像一条看到主人的小狗,他想。
我看了看他口中那个泥猴,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觉得颇为形象,于是很适时的在他心中劝道:对呀,她太丑了,还是离她远些为妙。
恩,她的命也确实不好,天生无福,还注定早夭,他赞同。
我与他对话到这里,不禁心里纳闷,他还会卜算?这点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似乎看的不准,因为我可是坟头的烂草,注定是活得不容易,死却也很难。
还真是巧,估计就在今天了,他开始对那泥猴感到好奇。
我大惊,心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从其他方面劝到:还是算了吧,一个奴隶而已,还是做些别的事去吧。
别的事?我还能有什么事?一切都是注定的。比如他,注定要死于妇人只手,比如她,年少辛苦,晚年才能享几天福,不过也只有几天,他有些冷漠的想着。
我这次是真的傻了,因为他说的全对,那个阿广在三年后会死在自己女人手里,而施婶也确实是在我十三岁那年被他儿子接回了家中,也是在同年同月离世。
他究竟是谁?仙人转世也不可能——不对,有可能,有的仙人转世确实会带着些超凡的能力。
那么,也就是说,他确实有卜算和预知的能力,而我,也真的是该早夭的命格。
我回想起差点被撑死的那次经历,心中劝他不要注意自己的意念顿时消散。
有时候,命运被无形之手安排的太巧妙,牵动了看似很不起眼的地方,就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也许就是他这类似叛逆的一次作为,改变了我注定的命格,这也似乎可以解释,我为何会那么不顾一切的追随他——或许是命里欠下的,又或许是求生的本能。
“这次就算了,带我去下一处吧。”我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绯色身影,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侧身对一旁的巫族说到。
时光飞速的流逝起来,身边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又生长,生长又凋零,一转眼就到了三年后的那个春天。
孤竹王宫的花园内,一个小女孩正双手拄着扫帚,看着身边经过的一众侍女发呆。
尽管过了三年吃饱穿暖的日子,她却依旧又黑又瘦,难看的像只猴子,完全无法融入到周围富贵华美的景致中。
从前没觉得,总以为是他故意取笑,可现在再看,那几声“猴子峋”叫得委实不冤。
当然,此时的她连名字都没有,还不配被赋予“猴子峋”的别称,撑死也就是只猴子。
“猴子”看似是在扫地,可手中的扫帚却只在有人经过时动两下,等人走了就又变成拐杖一样的工具。
如果能穿的和她们一样就好了,她一脸憧憬的想着,完全没注意到花园另一头,那群以绯色为首,由远及近的身影。
“这白果树受我墨台式照顾这么多年,今年终于结果了,你们谁去摘下来尝尝味道?”淡漠中夹杂着讽刺意味的声音,在一片鸟语花香中响起,声音算不得大,却惊动了附近的鸟雀,以及在鸟雀不远处,沉浸在憧憬中的“猴子”。
未经处理的白果有毒,这点很多人都知道,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相继低头做鹌鹑状。
绯色少年侧头瞥了眼身旁的随从们,渐渐长成的俊逸容颜上,依旧挂着招牌式的笑,不同的是少了几分稚气,却多了几分让人欲罢不能的魅力。
我已经记不得当时的自己是否知道白果有毒,可却能确定,即便是知道,也会为了这种魅力而飞蛾扑火。
果然,一个瘦小的身影自路旁跨出,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脱下麻履布袜,堂而皇之的爬起树来。
那足可真丑,干瘦而粗糙,完全没有女子该有的纤巧白嫩,然而,她却似乎全完没意识到。
所以说“猴子”不愧是猴子,就连上树的动作也是如此相似,不过眨眼功夫就爬上枝桠,一边傻笑着,一边对树下的人大喊:“回禀大公子,这果子闻起来有些臭,吃起来更是苦,公子还是——”
后边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因为此时的她已经一脚踏空,正如破布般向下翻转,那姿态只有一个字能形容——丑,如果一定要说明丑到何等程度的话,那便又只有一个词能形容——出类拔萃。
如果我此刻对树下人的意念进行干扰,他一定会很痛快地放弃施救吧。
可笑我曾经还把这次意外当成英雄救美的桥段,并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将之唯美化。
现在想来并不是他的轻功不济,才随手扔了个垫背的出去,而是根本不想亲自救援。
“猴子”有惊无险的落了地,开始检查起自己毫发无伤的身体,然后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发现了身下那她被砸扁的人。
我那时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如此惊惧,不就是死个人么。现在看来,那些惊惧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看到我发现死人时,脸上浮现的那抹笑意。
整件事发生的太突然,是以,我无法确认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被吓傻了?也可能是对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最有可能的,应该还是出自骨子里,对于人命的轻视。
在我印象中,人的生命是很容易消逝的,也许是饿死的,也许是病死的,也许是老死的,总归都再不能醒来,区别只在于死后周围人的态度,或是举国同哀,或是浑不在意,但不论如何,最后去的地方都一样,谁也不能幸免,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自这之后,“猴子”便成了大公子的贴身侍女,与早她一年被选中的侍女,一同伺候大公子的起居。
也是自那天起,她有了自己的名字——阿峋。
虽然她这“峋”与另一位侍女的“嶙”,是大公子为讽刺她们瘦骨嶙峋而取的,但他显然是高估了“猴子峋”那时的文化修养,和那基本不存在的自尊心。
这段历史如前世一般发生着,这期间,我也并没有试图去更改什么。因为我不想就那么摔死,也不可能用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论调,去动摇那时的阿峋。
自己有多渴望,自己心里最清楚,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偏激,也只有以第三者的视角才能真正感受到。
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当时的失足究竟是意外,还是自己有意为之?
不过在结果面前,这些细节都变得不再重要。没人会相信,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会有那么大胆量,也没人会相信,给她这个胆量的,竟然只是一个微笑。
突然,一个古怪的想法,闪过我的脑海——这是第二个。第一个是发饭的大婶,第二个是这被我砸死的人。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就轻易连累了他们的性命。
这难道就是违背天理的代价么?我不死,就总会有人替我死,开始只是不相干的人,越到后边越是亲近,直到最后,发展到我无法承受的地步。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呆了,联系前世的种种,明白这并非无稽之谈,可这个节点已经过去,就算我愿意放弃生命也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这时的阿峋还有一个不能死的理由。
那么,就当做看最后一场戏吧,在未来八年不会再有能威胁我生命的事情发生,直到最后那次。
“继续下一段吧。”我表情黯然的对身边那巫族说到,可等了半天却没得到回应。
我侧头看去,就见那宝蓝色的华贵青年,正专注的盯着下方活蹦乱跳的“猴子”瞧,期间还不时的扫我上一眼,最后在我无奈的眼神中下了结论——你长得不错。
我懒得去问他所谓“你长得不错”,是在夸我漂亮,还是在感叹女大十八变,反正此刻的我没有心情去纠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