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天色微清,皇后终于熬不住,让人扶了回宫。厉靖北也趁机,去了偏殿。
天刚拂晓,带着些清凉的意味。只是依旧昏昏沉沉的。
偏殿里,右相王风明显一夜未眠。看到厉靖北,倒是愣了愣。“老臣还以为,七皇子,会忙着做准备……”
做准备。做什么准备?大家心知肚明。刚才趁着皇后回长乐宫歇息的时间,几个有资格有想法的皇子都以各种理由,去了不同地方。估计这会儿,那些个在朝中有势力勾结的臣子都在商量对策,又或者借助后宫里几个妃嫔的手,想在宫里先搞出点动静。
没有接过右相的话,厉靖北走到右相对面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水轻酌。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开口。沉默的氛围里,好像都在酝酿着什么。
……
回到了长乐宫,遣退了宫人,王薇坐在长乐宫的正殿主位。以往的每一个早晨,她都要坐在这里,等候那些精心打扮过的妃嫔们,过来觐见。她会坐在这里,看着一堆莺莺燕燕,叽叽喳喳。而她自己,则是永远保持着微笑,高贵尔雅。伸出手,揉了揉脸颊两侧。不出意外,多年的笑,让她的脸部肌肉紧绷而刻板,即便看起来端庄大方的,但也掩盖不了,她因此而缺少表情变化的事实。
“郡王!皇后娘娘刚回来,需要休息!郡王!”
一抹白色的影子像风一样卷进了大殿。
多久没有看到,这么充满活力的孩子了。宫里的孩子都早熟,心思重。何况,也没有孩子,是敢于和她这个皇后亲近的。这么一想,虽然心里多了点酸涩,但眼底却透出笑意。
“皇后娘娘赎罪,奴婢们没能拦住长乐郡王。”领头跟着向阳跑的宫女已经跪了下来。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只是星星点点的微光,透过浓厚的云层,给这方昏沉的世界添了点光亮,和希望。
虽然是看着跑向自己的向阳说的,但明显是在质问那个宫女,为何没有让郡王休息好。以往,向阳是有很标准的作息习惯的,每天都会在卯时之前起来。但今天,自己才从政事殿回来,向阳就起来了。
还不是桃花叔叔发神经,突然从梦里蹦出来,一大清早的在自己的床头立着,把自己吓个半死!
“回皇后娘娘,郡王说睡不着,便起来了。听到皇后娘娘您回来了,便说要过来找您。奴婢本想着皇后娘娘需要休息,想要劝郡王再多睡一会儿的。但郡王……本来已经上了床的,可能是……可能是奴婢没注意,又跑来了正殿。奴婢罪该万死!惊扰了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赎罪!”说着,那奴婢便不住地磕头去了。后头跟着跪下的宫女们,自然也是随了前面带头的宫女。
向阳撇撇嘴。其实吧……是他骗了这些个笨笨的姐姐们,趁他们没注意,动了下轻功便跑了出来。不过到底太久没练习,有点生疏了,就弄出了点声响。真的只是一点点啊……不就是打破了个看起来挺那什么……贵重的……花瓶吗?不过至于吗?还要磕头赎罪?
向阳停住了跑向皇后的脚步,面上显得呆愣愣的,转头看向还在磕头的那些姐姐们。毕竟,一群宫女磕头的景象……实在是……难得一见。虽然磕头的声音不怎么协调的说。
估计那个宫女想死的心都有了。向阳是郡王,打破了东西还好说。重点是她们这些派去照顾他的,没有看好他啊!居然还让小郡王跑到了刚从政事殿哭丧回来的皇后娘娘面前,这不是作死的节奏吗!而且小郡王还小,偏生推托不得,只有把罪责都拦到自己身上了。可问题是……她们也确实没有看到,小郡王到底是怎么出了门的啊!有理也没处说啊。
“好了!成什么样子!都出去吧。”王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朝向阳招招手。
向阳倒是乖顺地走到了皇后的面前。
“怎么了?不会被她们吓到了吧?”皇后柔声道。
向阳摇摇头,其实那幅呆愣的样子,也就是他兴起玩玩罢了。
“那怎么不多睡会?还很早。”
“睡不着——”
王薇明显有点跟不上这节奏。
“不如,皇后阿姨,你给向阳讲故事好不好?”
“皇后阿姨?”王薇重复了一遍。
“对啊!那些宫女姐姐们都喊你皇后娘娘。可是我觉得阿姨就亲切很多啊。所以向阳就喊皇后阿姨了好不好?”卖萌功夫又见长进。
皇后突然笑了下,随后点头。虽然按规矩,这孩子是养在自己膝下的,不过……既然如此,皇后阿姨就皇后阿姨吧。
“你想听故事?”
“嗯嗯!”桃花叔叔的意思,不管自己做什么都好,反正就是要让这个皇后阿姨晚点出去,不然的话,他就要再晚点才能看到娘亲了。
“故事啊……”王薇想了想,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储备啊。她没有照顾过孩子,即便是当年的安和公主,她也只是有空便去看看,极少会和孩子待在一起的。所以也不知道有什么故事适合……
“呜——呜——呜——”三声鸣笛,反复了三次。已经寅时了。
抬眼看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露出了大片的银白色。这也是北雄国的惯例,一国之君驾崩,接下来的七天里,每个时辰都会对应地响起鸣笛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王薇看着那片天,变天了。未尝不是好事啊……
“我以前,也有过孩子的……”
向阳从王薇抚摸他的头发的手里,抬起头来。
“给你讲讲,我以前的故事,好不好?”正说着,也没等向阳开口,便起身拉着向阳到了正殿中间——席地而坐。
“那个时候,也是在这里,我就坐在刚才坐的位置上,我们现在的地方,就站着当朝右相。他和我一样,也姓王呢……”
向阳眨眨眼,“他是皇后阿姨的爹爹吗?”
王薇蹙眉。
“向阳没有爹爹,娘亲从来都没告诉过向阳,爹爹姓什么,叫什么。向阳是跟着娘亲姓的。”
王薇终是点了点头。“是——”很轻的一声,承认了那位正坐在政事殿偏殿的老人,和她的关系。
……
王风看着天空的颜色,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皇后,怎么样?”
“应该,还好吧。”
“老臣对不起她!”这话说得很重,很用力。
厉靖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薇儿有孕后的前三个月,御医说万事小心,因为很容易流产。那个时候,薇儿被接到先太后那里,被悉心照顾着。那些普通妃嫔,根本接触不到她。”
这件事厉靖北记得,那个时候先太后说要照顾好这个胎儿,连他都被赶到书房里读书去了,怕自己不小心犯了什么事,惊扰了皇后安胎。其实那个时候,他都已经快要十六了,早已懂事。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防止有人对这个胎儿,动了不好的心思。
“老臣很放心,有先太后的庇护,薇儿的孩子必定会平安降世的。可偏偏是那个时候,皇上召见了老臣——”
皱眉,厉靖北好像懂了什么。
“本来以为,皇上是要和老臣说说边境粮草的事,因为皇上是在接见了余矫之后才召见老臣的。老臣当时和余矫还在御书房前打了个照面,余矫给了老臣一个很奇怪的眼神,老臣还以为……以为……余矫是嫉妒了。可谁知……原来是同情……呵——”
余矫?余矫。余矫!那个在他十六岁请旨去守边便跟随自己的人,彼时只是个负责粮草,趁机捞油水的小头头,不知道为何,突然让父皇看重,将他派给自己,作为幕僚,一同前往守边。而这个余矫,也确实没有辜负父皇的看重,屡出奇招,击退了敌军多次的小型侵扰试探。后来一步步升到了自己副将的位置。现在看来,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啊……更复杂的是,余矫,本来应该在这次寿宴和他一同回来。但却在一次追杀中,倒戈相向。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人下了毒,导致功力大减,遭受重创。最后侥幸,遇到了向雪烟。
“皇上他!居然说……这个孩子,来的是时候,但却没有来对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