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儿，还不跪下。”褚老夫人挨着自己的拐杖，冷冷的怒喝了一声。
褚红袖的手一顿，接着又继续喝起了刚刚自己泡的茶，仿佛不曾听到过她说的话。
褚红袖隐隐勾了勾嘴角，这老太婆不会是想倚老卖老吧？或者，她被舅舅给弄得气疯了，难道她就不怕会引得镇国王爷和舅舅同时出手吗？抑或是她认为她褚红袖是个好拿捏的？如果是这样，那她可就大错特错了。
“放肆！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褚老夫人把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一下。
“当然没有。”褚红袖回答得不假思索。
在场的人集体倒抽了一口凉气，就算有些人心里不喜老夫人，但也从来没有人敢在嘴上这么说出来啊，这褚红袖也忒大胆了。
“你——你——”褚老夫人伸出颤巍巍的右手指着褚红袖，握着拐杖的左手死死地抠进黄花梨木中，苍白暗黄的皮肤映出深青色的血管，看来她对褚红袖的话确实恼火。
“林氏，你看看，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我的乖外孙女，这病才刚好就敢目无尊长。文儿啊，为娘老了啊，才让一个小辈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褚老夫人半天你不出一个字来，深吸一口气后将矛头指向了林君仪，边说还边用帕子抹了把脸，仿佛这样就能抹出泪水来。
“祖母何故要冲母亲发脾气？我当然没把祖母放在眼里，”褚红袖打断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开口后又顿了顿，之后才用疑惑的语气问，“把祖母放在眼里干什么？我把祖母放在我的心里，难道祖母不认为心里的敬重比面上的尊重更重要吗？”
褚老夫人听闻此话，倒着实一愣。拭脸的帕子就这么停在脸上，停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答了一句：“这——自是心里的敬重更重要，袖儿这话怎么不早说，还祖母误会了你和你娘不是？”
“祖母这不是根本没给袖儿留说话的时间吗？”褚红袖对自己必须自称袖儿表示有些轻微的晕眩和阵阵的恶寒。
“咳咳——”褚老夫人一时面颊也有些发红，干咳一声，给褚允文使了个眼色，让他替自己解围，好让自己有个台阶下。
“袖儿啊，这事儿除了怪祖母，还要怪你自己不对，你可不要拿这件小事跟你舅舅说叨啊。”褚允文收到她的眼神，故作慈爱地摸了摸自己的八撇胡子，“既然大哥已经走了，你且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吧。”
“是，祖母、父亲，女儿告退。”褚红袖作了个揖，“母亲，昨日袖儿不是还向您讨教嫁衣的绣法么，今日母亲吃了饭后可得把注意的点细细的给我说道说道。不如就和袖儿一同回『微澜苑』用膳，告诉我一些新嫁娘该做的吧？”
不等林君仪点头说好，褚老夫人就心累的抚着额，挥了挥手：“好了，林氏你下去吧，好好教教她礼仪。文儿，你也再去亲家舅舅那儿求个情。这儿除了魏嬷嬷外，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母亲（祖母），孩儿（儿媳／孙儿／孙女儿）告退。”众人纷纷拜别了褚老夫人，神色各异的回了自个儿院落里去。
“魏嬷嬷，你说林氏那孩子变化怎么如此之大，让我感到有点心慌，你说她的傻病好了，会不会……“褚老夫人在众人退至门外后，低声询问着魏英荷，神情有些崩溃。
“老夫人！”魏英荷陡然提高了音量，接着又缓和了语气，“你可不要因此而慌了神，记住，林氏的那孩子变得痴傻我们可没掺和过一脚。”
“可是，当初慧儿做这件事的时候我毕竟也是知情的，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赌着和林氏的那口气，没有插手那孩子的事。魏嬷嬷，我这心里着实有些乱啊。”褚老夫人的眼里失了几分趾高气昂，出现了一丝鲜见的愧疚。
“小姐，这可不关您的事，您也千万别往心里去，都是因为林氏那孩子不开窍，您才会那么做的，您没有错。”魏英荷见她这幅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叫她老夫人，换回了她出阁前的叫法。
“真的吗？我没有做错吗？对，我没有做错，错的是林氏那个贱人，谁让她刚嫁入褚府的第一天就给我难堪，还让文儿偏袒着她。”越说褚老夫人的愧疚便少了一分，最后又恢复成先前凌厉老练的模样。
他们后来的对话褚红袖也没有心思再听下去。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了，当初“她”傻了居然还有褚老夫人和魏英荷的一份“功劳”？哼！难道她以为每个人都应该对她毕恭毕敬的吗？不过是有个侍郎儿子当靠山罢了。
“娘，你当初和祖母可是有些冲突？”褚红袖猛然察觉自己的速度太快了，以林君仪的身体素质根本不足以跟上，于是放缓了脚步。她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问一问林君仪。
“袖儿，你就别问了。”林君仪沉默了一会儿，苦涩地笑了，竟是连提都不愿再提及。
“好好好，我不问了。娘，你可别再难过了，让袖儿看了真心疼你。”褚红袖瞬间妥协，不敢再提及此事。只想着以后看来得想办法探探奶娘的口风，她是娘的陪嫁丫鬟，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上一辈的恩恩怨怨除了当事人外，想来她是最清楚的人。
“袖儿啊，最近你都在忙些什么啊？我让玉珠前去找你，你却迟迟没有回来。”林君仪看着自己的女儿，伸手握住褚红袖的手，显得忧心忡忡，“你的婚期将至，何不就留在府中先将自己的嫁衣绣好？你已有四五年未曾碰过刺绣了，趁着这次机会，将刺绣这本事捡回来？”
“娘，嫁衣我一定会如期完成的。再说，我不是还要把您从褚府这个火坑里接出去呢吗？所以可能我每天都得出去了。”褚红袖将手从林君仪的手里抽出来，安抚地握紧她的手，递给她一个无事的表情。“娘就别操心这事儿了。”
林君仪几次想要开口，却在看到褚红袖一脸决绝的模样，终是把话吞了回去。
她默默地走在褚红袖的旁边，但褚红袖看得出来，她的思绪只怕是投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母女二人就在相对两无言和欲言又止的怪异气氛中走到了『微澜苑』，而此时的林君仪也已回过神来，眼神中也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像是完全没有受刚刚的小冲突所影响：“罢了罢了，随你去吧，为娘我也已管不动你了。但有些条件你必须遵守。”
褚红袖蹙起秀眉，瞥了瞥嘴角，有些不情愿，问：“娘，还要有条件啊？说吧说吧，是什么条件？”
“这第一嘛……”林君仪上下打量着她，看得褚红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第一？！难道还有第二？！”褚红袖被吓到了。难道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否则怎么限制起她的人身自由来了。
“袖儿果然聪慧。”林君仪‘和蔼’地笑了，“第一、你出去必须以男装的打扮；第二、你必须在申时之前回来。”
褚红袖感到有些为难。第一个条件对她来说完全不成问题，但在申时之前回来，那不就是要在四点钟之前回来吗？那样的话，她的时间就有些不够用了。于是乎，褚红袖沉默了。
“袖儿啊，娘也是为你好。你一个大姑娘家，实在不适合在出阁前在外长久奔波。”林君仪避开她的眼神探视，将头转向了另一侧，却仍不放弃她的坚持。
“……”褚红袖注视了她好久，表面不在乎，心里却更加明白了林君仪绝对有事瞒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褚红袖的脸上挂上了一抹笑容，带着一丝无奈的妥协，“好吧，我答应您说的条件了，娘。”
听到褚红袖的答允，林君仪暗暗松了口气，恢复先前娴静温婉的面容，“袖儿答应了就好。走吧，咱们快些进去用膳吧，玉珠该等急了。”
“是，娘。”褚红袖装作乖乖女的模样应了声是，乖巧地挽着林君仪的手臂向自己的苑阁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