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纷雪似玉心,莫叹罢,以赌为天下。
身着交领的淡粉素衣,袖口上密密的放着桂花,虽说是素衣,腰上却绑着一条大大的带子,垂下后又碍着脚,底部还有三寸长的穗子。
小环说这穗子动静可不能太大,像她那种粗人走路大大咧咧也就罢了,丹可不行,限制着步子,十分的累,可又不能不走,也就在爹娘前做做样子也就好了。
披帛挽了个结,搭在手臂上。小步小步的走在长亭里,外边寒风刺骨,小环早早的在后边提了件披肩,丹说不用,小环也就不多说了,默默地抱着厚厚的披肩,走着,时不时抬头看了一眼丹,神情恍惚,心不在焉,很适合形容现在的丹。
好歹粗人一个,跟在小姐身边久了,也知道些诗词文墨,用上几个也无伤大雅。
只是,今日的小姐怎么越发的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丹觉得自己每走一步内心就越郁结,两年前,一个女子莫名其妙的在自己的面前说了一大堆的话,然后手背一痛,就昏倒了。丹抬起手,手心里印着两个字。
“混云”
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眨眼两年就过去了,有一年丹在思考,这一年,丹答应了那女人荒廖的赌约,变成了许家的大小姐,叫许妙绣,但是,这不过只是一个幌子,本命依旧叫丹,丹觉得,还是本命用着舒服。
什么都没有变的样子,人人宠爱,担心这个许家大小姐哪里磕着碰着。
很满意,但是处处都觉得十分的,不自在?因为,对于自己这个一年前忽然冒出的大小姐,大家没有什么不对的感觉,反而很热情,他们的记忆好像被人硬生生塞进去了什么?虽然没有人对“许妙绣”有任何的不满。
她说了什么……想到这,脑袋一疼,不得不停下了思考。
“小姐,现在风又刮起来了,多穿一件吧,不要再让小环担心了。”小环站在后边,踉踉跄跄的走着,嘟囔着,怪这披风太厚,碍着步子了。
“嗯。”丹轻轻地回了一句。停住脚步,让小环为自己披上披风,系好绳结,晃了晃身子,转身说道:“小环,回我房里吧,这风着实是大了些,到屋里生些炭火暖下身子,总比在外边吹冷风要好……”
是怕冷的,现在是个人类,不像从前,寒风见到了自己,都是绕了过去,那是因为自已是个妖,身上的修为还不至于让一个寒风伤到自已。
小环愣了愣,许久唤回了神,含含糊糊的说了句:“嗯?好,小姐你先慢慢走着些,我先去暖屋里的炉子,好让小姐进去时是暖的。”
淡淡的回了一句好,看着小环走远了,丹坐在一边的木木制围栏上,无限的循环思考中。能那么轻松的把自己送到镇中首屈一指的许家,那女人的能力,深不可测啊,只是那赌约,好像,好像是,头更疼了,眼前一黑,再次昏了过去。
“我是谁?”女人苦笑着,微张红唇,声音飘然的进入耳中,惆怅的感觉,心酸的味道从嘴边蔓延到心中,最后,女子又张开嘴:“忘了,太久了没有人问我是谁了,而且,像你这样浑身是刺的询问我的来历的人我见多了,不必紧张。”
不过,名字的事,确实是这样子,能有勇气问她叫什么的人,大多数知道后没有大肆宣扬,而是死在了时间的洪流的之中,唯一一个人,也不知道现在云游到哪里去了,哪怕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常唤她的名字,于是乎,都忘记了……
想到这,女子伸手覆上了右手上那冰凉细腻的和田玉镯子。
大家早已不在了,光阴早已让自己麻木不仁,心已不会痛,但是,自己还敢说不曾流过半滴泪,几经沧桑,世间生死已是习以为常,红尘,乱世,步过千万回,生与死,从最开始的同情,到最后的冷眼相对,是什么,让自己变成这样?
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无法问心自问。
“太久,太久了,所以,这样的忘了?”丹喃喃的说着这句话,却总是琢磨不透,太久,究竟是有多久,才会让自己忘掉了名字这个重要的东西,那有多久?并未问出,却已是在心中默默辗转千万遍,数次呼之欲出,却在嘴边化为烟云,丹觉得,不能问出,绝对不能问出,为什么,心中的直觉是这样的。
却不晓女子脸色微微苍白如天上飘下的雪,心中一惊:“你竟能探知人心。”
这是何等的可怕,探至人心,丹感到后背微微发了凉。
水袖提上,遮住脸庞,粉唇抿紧,丹心中掂量着眼前女子的实力,许是强大,许是弱小,她不敢赌,也没有资本赌。半百的几率,让她没有十全的信心。
“不要害怕,人人都是这般,我也早已是习惯了,连天也一样,谁能保证,说出口的,句句都不离本心?欲望,愿望,你们说出的每一个字,字字都在透露着你们的想法,不是读心术,只是简单的察言观色而已。”声音轻缓的落下,女子伸手抚上自己冰凉的面颊,披风散后,手上的镯子露出,流露出温和的光辉。
这镯子内有妖,不,也不全是妖,是什么呢?这些年的修炼,多少也有了些眼光,但是,那光辉太过明显,怕是要装,也装不出那不懂的样子吧。
片片轻薄的雪花落在女子的白色雪裘之上,却落成了一个个水痕,微微的灰色在雪裘上让丹感到分外的扎眼,却又是说不出什么。
这样的女子,却不怕,却又有多少人敢真正的爱呢……
而丹,屹立在纷飞的飘雪里,确是毫无雪落在她那嫣红的戏服上,丹这朵牡丹花生于寒风傲雪中,不需要任何的小动作,雪这种轻飘飘的东西也不会沾染上丹半分。唯有地上,依旧是厚厚的积雪,只是,比其他地方稍稍薄上了几分。
女子完言罢了,缓缓走到丹身边,与她比肩,却发现自己高于丹小半个个头,不由苦笑:这个孩子,还太小了,不足以明白太多,只有三年的孩子,还只是牙牙学语而已。
双手放于腹上,和田玉的镯子暗下了暖色,棉质的袖子覆上,只留余一丝红色的流苏置于之外,右手放于丹的左肩之上,葱白的手指在艳如嫁衣的戏服上,格格不入:“不过,我到底是经历了多久,有着什么过往,怕是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手上顿时是一阵微微的刺痛,但也不过转瞬即逝,慌忙撩起长长的水袖,发现左手的手背上刺有小小的两枚草书,金色的字体微忽微闪,待丹看清之时,却又消失了。
惊讶之余,张口似是要呼出什么,却是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顿时哑然,女子竖起葱白玉指,轻点于自已的红唇上,道:“待我说完……”
“我们打个赌吧,一个,连赌题都不知的赌。”
一字一句的落下之后,许久后丹发出了一个字眼,才发觉自己能开口说话,如若刚刚的“读心”不过只是察言观色,那么,如今的“禁言”,又是出于何?
“赌约,我为何要与你这素不相识的人白白立下一个不知赌题为何的赌,若不知赌题,又怎会自知自己的胜负,你……”丹感到自己现在才是怒了,转头呵斥着。却不想她气着了,才是女子现如今最想看见的一个画面,出其不意,步步惊心,要是一不留神,一脚踩了一个空,脚底的万丈深渊只会进去容易出去难。
“混云?”心中哗然出现了这两个字,想到刚刚手背的金色草书也是这两个字,当心底涌出后,竟是毫不犹豫的喊出了声。
“没错,那个就是赌约的证明。”女子解释得很认真,字正腔圆。
“那……”丹张开口,是想要再说出什么,嘴却被女子一把捂住,丹的双眼望着女子那望穿秋水的明目,这次,是可以说,却被逼得什么也说不出了……
“赌约要是早早让你知道了,那可就没有什么好玩之处了,等你真正要找我之时,握紧掌心,默念三遍的混云,我便会出现,之时,可不要随随便便将这当做儿戏,这可是一个不留神,便会有人死去的啊。”最后一句把丹说得骂过悚然,后背更是一阵阵的发凉,本是寒冬,这一下,竟是没有将血给冻住了。
“我会帮你了却了心愿,只不过是为了一个赌约罢了。”女子的声音越传越远,不过一眨的功夫,便散在了风中,明明,明明人还在身边对着自己微笑……
丹只觉身上一凉,便被厚厚的冬衣裹住,温暖传向四肢,虽依旧活动自如,却已经是不再僵硬,低头望去,单薄的戏服已换成了绒绒的清荷色的风衣,里衣也都换成了胭脂红色的衣裙,虽为简单,但也够为暖和。
“不要总想着红色适合你,实际上,我倒是想看看你穿海棠色的衣裳……”女子留了一句这样没头没尾的话便消失在风雪中,那雪刮得竟连丹都眯上了眼,只见到女子那瘦小的身影淡出了自己的视线,消失在了梅园中。
只是眯上眼睛后,头一疼,倒于地上,再也睁不开了双目,昏昏沉沉,一片混沌。
“不过,总归是要想好了再叫我呢。”
丹猛然惊醒,顿悟,原来,两年前那女子未说完的话竟是这句吗,到底是有何含义呢?却是陷入深思后被小环的呼唤声叫醒:“小姐?小姐?”丹转神,见着小环站在一旁关切的看着自己,揉了揉眉心,让神智再清醒些,抱歉的笑了笑。
“小环啊,后日估摸着又是许家与陈家相聚的时候了吧。”想了许久也不曾想出了什么头绪,索性换了个思绪,想想后日应该怎样应付那“烦人”的陈家吧。
“嗯。”小环弱弱的回了一句,在心底却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姐,莫不是你……”
“出去转一转吧,我也好久没有逛过东大街了,上次去也是小半月前了,今日再去逛逛,明日也是,后日嘛……”丹转转悠悠的绕了一圈,立言到:“干脆直接在外边住着好了,反正过了后日便行了。”好一句豪言壮语。
可是,小环却是愣在原地,愣愣的一动不动了。
两年前,立赌约那日。
女子站在亭子的瓦片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雪地里,那一片片灿烂的红梅,而红梅中的丹,女子看着丹被人抬上一顶轿子上,默然的开口说道:“这个孩子,还太小了。”
女子手上的镯子泛出光辉,一名身穿汉代长袍的人儿从中飘出,环绕在女子的身边,用着一种调皮的语气说着:“那,你真有把握会在这个女孩身上赢回来?”淡淡的语气却字字透露着轻蔑,这是唯一一个,能这么跟女子说话的人了吧。
没有转头,却依旧是那副语气:“子柔,你不也曾是败在了我的手上了吗?这个孩子心智未全开,需要点题她的人,若是输了,只能说明,她的心智过强,能舍敢放,即使我输了,也是毫无怨言的,但是,还没到最后,可是千万不要妄下言论。”
子柔并未生气,却是一脸“坏笑”的赌说道:“这次,我们就看看,这个孩子,受到谁的青睐会更多!”伸手指着丹消失的地方。
这次,她应该不会再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