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跌跌撞撞走出了营帐。不过一会儿,我便听见有人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大群人的呼叫声:
“将军,将军,快来人啊,将军晕倒了。”
“叫什么叫,还不快扶将军去营帐休息。”
“我去把大夫请来。”
“快去快去。”
声音渐渐远去,我坐在床上发呆。我也没有想到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鹤樊,我对你,不能有爱。我也绝对不能让自己坠入你为我编织的牢笼里去。
夜慢慢深了,临江给我送了饭菜过来,他一脸不善的看着我,将饭菜放在桌上,质问我道:“今天你和将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将军怎么会晕倒?还有他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是怎么回事?”
我看向临江,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可怕,牵强笑道:“你若真想知道,去问鹤樊啊!”
“云倾,你为什么不摸摸你的良心,你说说,将军为你做了多少?难道你看不见吗?还是你铁石心肠?你还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云倾么?”临江一脸沉痛的表情看着我,显然是埋怨我。不过,不得不说,我打鹤樊的那一巴掌,确实太重。
“云倾?呵呵……你认识的那个云倾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咧嘴笑道,质问他。
“我认识的那个天真烂漫,从不会伤人,是个善良的女子。不是像现在这样不识好歹。”临江说完,转身怒气冲冲的走了。
“不识好歹?呵呵……”我心里煎熬备至放声大哭道:“难道我要对你们感恩戴德?哈哈……”
第二天,我还未起来,鹤樊便来到我所住的营帐内,坐在我的床边,静静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想面对鹤樊,便一直闭着眼睛装睡。
这几日战事依旧紧迫,鹤樊身受重伤,不能出兵迎战,梁国军队由鹤樊手下一个跟随他多年的老将带领,临江为副将。
梁旭两国交战频频,是多年来的宿敌。此次苍黔一战对于梁国来说是关键性的一战,若苍黔一战胜,梁国夺下苍黔城,便能打开通往旭国的大门,直取旭国都城。
按理说,以鹤樊的军事才能,再加上十万大军,夺下苍黔城并不是难事,然而,若一个将军已经再不能把所有心思放在打仗上,只能是死路一条。
我心里很清楚,若这一战战败,对两国来说,都将会是毁灭性的伤害。
关于这一战的残酷性,我再也不敢想下去。睁开眼睛,却见鹤樊还坐在我的床边,身后靠床栏上,微微垂头,双眸紧闭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是睡着了。
我紧紧盯着他,咬了咬牙,从被子里摸出那把鹤樊当初亲手送给我的匕首,双手颤抖的厉害。
拿匕首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似的,任凭我怎么努力,它一直停在原地,手中的匕首也没有下去分毫。
“秦素茵,你必须杀了他,杀了他为阿爹阿娘报仇。”我在心里这样逼迫自己,一闭眼,牙关紧咬,便将那匕首狠狠刺下。
我睁开眼睛,看向鹤樊,只见他胸口插着我捅下的匕首,而他眼眸已然睁开,一脸平静的看着我:“云倾,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失忆对吧?”
我听着他的话,松开握匕首的手,身子向床角退去。死死盯着他,声音已经哽咽,眼泪从眼眶倾泻而下:“你,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我没有失忆?你早就知道我要杀你?”
“倾儿,你就这么恨我?无论我怎么忏悔?怎么补偿你都无法原谅?”鹤樊近乎绝望,看着我,脸色惨白。
“鹤樊,你本就该死,本就该死……”我几乎是哭泣嘶吼着说出这句话。
“是……我是该死……”鹤樊低声开口,慢慢靠近我,眼里布满血丝,伸手将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
“鹤樊,你要干什么……”我有些后怕,身子缩成一团,我从未见过鹤樊这个样子过,他是要和我同归于尽了么?
鹤樊手里拿着匕首,一只手将我的手握住,将匕首塞到我的手里,握住我的手腕,将匕首锋利的尖刃对着他的胸口,双眸含笑道:“倾儿,你要杀我,我不怪你,欠你的两条命,今天我就还给你。来,对着我心脏的位置刺下去,欠你的就当我还给你了。”他伸手将我握住匕首的手用力往下按,眼睛却直直看着我,语气温柔:“倾儿,答应我,若你这一刀刺下去,就不要再恨我了。若我还能活着,你就忘掉过去,和我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全身都在发抖,不敢看鹤樊的眼,垂眸所及,只见他胸口被我刺过一刀的地方鲜血直流。
“鹤樊……”我哽咽开口,声音都在颤抖。
他伸手将我的手狠狠往他胸口心脏的位置按去,只能听见刀切肉的声音。鹤樊抬手,擦掉我脸上的泪水,哀求道:“倾儿,答应我好不好?就当我求你,答应我,若我还能活着,我们重新开始……”
鹤樊倒在我的肩头,我不敢看他,只能无助的哭泣。他胸口的血染红了我的衣裳,我的握住匕首的手上全部都是鹤樊的血。
临江和那个女大夫站在营帐门前,看着我和鹤樊,皆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
“将军……”临江快步朝我这边跑来,一脸不可置信。
“云倾姑娘,将军……他怎么了?”临江开口,伸手将鹤樊的身子掰离我的肩头,他见我的手上握着把匕首,而那匕首正好刺进鹤樊心脏的位置。
那女大夫也连忙走了过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伤了鹤将军?”
我竟说不出任何话,只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已经快要抽离肉体。
临江将已经昏迷不醒的鹤樊平放在床上,对着营帐外怒吼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图谋不轨的女人压入大牢。”
三五个将士从营帐外走了进来,将我直接将我拖走了。
“付姑娘,你一定要救活将军,我们梁国的生死存亡,全系于将军身上,将军一定不能有事。”
“我会尽力的,我马上为将军医治。”
……
临江和那女大夫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我被那些士兵送入一个远离将士军营的独立营帐里,那营帐内摆满了各种刑具,一如当初在鹤府天牢。
他们将我绑在一根木柱上,便走了出去。
我想他们没有为难我而是直接走了的原因莫过于我是鹤樊身边亲近的人。虽然事实并不是如此,但在众人眼中,的确只有我与鹤樊最为亲近。
一连数日,我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除了一日三餐有人来给我送一碗清粥,便再没人理会我。但我一直知道,营帐外,守卫众多。
我不知道鹤樊是不是真的被我捅死了,但是怎么说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鹤樊,若你还能活,我不会再恨你了,因为欠我的,你还了。而你说的,和你重新开始,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之间有那么多的恩怨,怎么可能还能做到彼此相守?就算你做的到,我也做不到,毕竟我先遇到的是他。鹤樊,你若醒来,我们之间也将再无瓜葛,而你杀我与否,我也都没有半点怨言了。
我被关的第十天,临江一脸冷漠的从营帐外走了进来,看到我的那一刻,脸上的神情依旧难看,冷冷扫视了我一眼:“云倾姑娘,拜你所赐,将军还未醒过来。我实在想不通,将军为什么要这样对你,甚至于爱上你。”
临江顿了顿,眼神犀利的看在我:“我早就提醒过将军,不要把你留下,就算不杀你,也不该让你留在他身边。但将军懊悔,自己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亲手在你面前杀了你的亲人,他觉得于你有愧。想要弥补对你的伤害,所以他千方百计对你好。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知道利用失忆来博取同情,将军又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于是他便真的陷入了你为他编织的牢笼。”
“既然他一切都清楚,为什么他不将我赶尽杀绝?”我看向临江,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内心早已心潮澎湃。
“因为他仁慈,他也深知失去至亲之疼。他觉得既然你失忆了,他便更应该对你负责,他是一个将军,是一个把责任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人。于是,失忆的你,变成了他人生中责任的一部分。”临江继续说着:“其实早在鹤府将军就已经注意到,你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但你处事的态度都精明的让将军后怕,你私底下在下人哪里打探将军的生平,与下人皆相处融洽,这是你成功的第一步,但有时候做的越好,反而越让人怀疑。我试图让将军把你遣走,但将军于心不忍,还是把你留了下来。”
“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看着临江,询问道。我一直知道鹤樊精明过人,早该料到他已经看出了我的破绽,但我依旧那么自以为是觉得骗过了众人,其实是在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