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峭壁悬崖上,侯霖和邓陵子勒马,函谷关外已成一片刀山火海,数十万人厮杀在一起,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人头攒动,尘土飞扬。
“门师,看来我们无法从这里穿过去。”侯霖被这震撼的场面深深吸引,金戈铁马,烽火乱矢,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战争梦。
横刀策马、长缨在手,乱军之中潇洒自如,但自古来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才能完成这种梦想,而大多数人只能在梦中憧憬。
震动九天的号角声,摇晃大地的击鼓声,还有令人热血沸腾的嘶吼声,侯霖两只手不自觉的抖起来,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来自心底的那股冲动和兴奋。
“挽尘,你现在觉得如何?”
邓陵子看向倚靠在侯霖背上的墨挽尘,一路跋涉颠簸,就算墨挽尘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好在墨挽尘神志还清醒,听到有人唤他,伸出手指摇晃两下,示意他还能行。
“不能在拖下去了,我们得想办法穿过这里。”侯霖心急,墨挽尘伤势很重,现在完全是吊了口气,不能在耽误。
“燕巡,你觉得我们能穿过这里么?”
邓陵子指了指底下如群蚁乱舞的两方将士,一望无际,一面大旗代表一个百人队,而光联军方面的旌旗就数不胜数,各色大旗如云烟翻滚,让人眼花缭乱。
“纵使千军万马,我也只能去放手一搏!”侯霖眼神坚定,看向邓陵子。背后墨挽尘断断续续劝阻道:“燕巡、我……还……可以。”
“节省体力,等等你抓紧我,在坚持一会,一定不要闭眼。”侯霖对墨挽尘说道。
邓陵子豪迈一笑,一拉缰绳,胯下良驹仰天长嘶,调转马头道:“走,带挽尘回家。”
函谷关前,秦军前营,无数大秦将士不断的从辕门来回进出,开战到现在,已进入白热化,突袭联军阵营两翼的大秦铁骑被联军骑兵团团围住,酣战一个时辰都未能脱身,樗里疾下令,又调集三营前去接应两翼的突袭部队,却没想到越陷越深,胜利的天枰开始向公孙衍倾斜了。
或许两军将士的亡魂都化做狼烟飘散在半空,依旧笼罩着这片战场,还未参战的秦国将军和联军统领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战局变幻,却被比迷雾还要朦胧的烟尘遮掩住视线,只能听到兵器碰撞的锵锵声,还有从未间断的惨叫。
只有两个人,他们目光深邃悠远,这弥漫整个战场的滚滚烟尘似乎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两人平淡的目光将这跨度近二十里的战场尽收眼底,樗里疾眉头轻蹙,公孙衍嘴角微翘。
他们两比任何人都要紧张,这场战争两人都输不起,樗里疾若败,国运蒸蒸日上的大秦就此衰败,一蹶不振,他承担不了这份责任,即便到九泉之下,也无脸面见到商鞅和秦惠文王。
公孙衍若败,锁秦于西的的合纵之论就此告破,他为之奋斗多年的心血就此付之东流,而他的下场,也注定悲惨无比。
即便这样,这场战争还是打响,不死不休。
“将军!左骑尉和后哨营也被联军截住。”哨探一个接着一个,半刻都未停歇的向樗里疾禀报最新的战况。
“继续探报。”
樗里疾的眼睛从没离开过硝烟四起的战场,秦军兵力不如联军,公孙衍早就料到秦军会将骑兵的机动性发挥到最大,他这次有备而来,此时看着秦军一步步的落进他的圈套,强行按捺住心中那振臂大笑的冲动,如果说这是一场拔河,那秦军就是气力已尽,而他则气势如虹,但他还是没有下达总攻的命令,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胜利的果实还没有被他摘取。
“报!秦军两路救援被我军截住,燕赵两阵各派遣近千骑前去助阵!”
联军这亦是如此,几百个哨骑纵马狂奔,将战场各处的情况在第一时间里告知公孙衍。
公孙衍听后两只手死死的抓住剑柄,他的神经从开战到现在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汗滴从他额头上不断滴落,战况进行到现在,联军才算真正的同仇敌忾,不管哪国军阵遭到攻击,最近的别国部队都会迅速赶去,溃败一路,整个联军就会变成一团散沙,此时各国统领都深知此理,抛去往日恩怨,肩并肩站在了一起,公孙衍最后担心的变故终究是没有发生。
“将军!”
魏武卒的老将吼道,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公孙衍剑指函谷关,对着周围联军将士大声道:“秦军力竭,已是螳臂当车!诸位!立功正是此时!直驱咸阳!”
“踏平函谷关!直驱咸阳城!”
联军将士眼神狂热,距离胜利只差一步之遥,他们都将是见证这场伟大战役的第一人。
“魏翎羽!”
公孙衍跳下战车,对白髯苍苍的魏武卒老将躬身。
“魏武卒涅槃之日正是今天!老将军!可否为我大军开出一条血路!拔寨攻城!”
魏翎羽沧桑的脸上两行热泪流出,他是马陵之战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齐国伏兵万箭齐发,曾经一同浴血奋战的患难兄弟一个个倒在他的面前,上将军庞涓最后悲壮的自刎。那一夜,他终生铭记。
终于,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的他终于能够洗刷耻辱,虽然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耻辱。
“末将领命!”
魏翎羽一把抹去那些代表曾经屈辱的眼泪。
“魏武卒!列阵!”
盾墙如城门般开启出几个口子,三千魏武卒披坚持锐,一如当年。
雄风依旧,这三千魏武卒列成六队方阵,每一阵带头的都是在那腥风血雨一夜中活下来的老魏武卒,各个含泪,曾经叱咤疆场的魏武卒重现战场,其余四国的将军无不动容。
“魏武卒!前进!”
魏翎羽身上重甲哐当哐当,眼前旌旗兵戈让他不禁回想当年。
他直起腰板,脚下生风,快速的掠到盾墙前,左手持圆盾、右手横剑,以剑击盾。
“杀!杀!杀!”
魏翎羽眼神迷蒙,似乎回到几十年前,那个他敬佩终生的大将军吴起就站在他身旁,不在乎他的身份多么卑微,和他一同举盾挡箭,杀敌于阵前。
光阴如箭,昔日战友都已战死,只有他们六个老家伙还站在这里,虽然他的身体不如年轻的时候那般健壮,身上的重甲、背上的弩戈和箭矢压的他气喘吁吁,可他仍有无穷力量迈步,这是他的信仰,在这一刻他年华依旧。
岁月鎏金,带走他的黑丝和他的故友,但他所信奉一生的信条却从未有过动摇。
“歼敌!”
魏翎羽高呼一声,和前后左右年轻的将士一同迈步,向函谷关下秦军的营帐走去。
樗里疾注意到盾墙外这伙魏武卒,但并没有太多的惊慌。
“魏武卒……,这就是你最后的杀招么?”
樗里疾看向联军中阵,他没想到公孙衍孤注一掷的杀招是这支七十二战未尝一负的雄狮。
公孙衍亦微笑抬头,透过战场层层烽烟看着函谷关城楼。
“让我看看,魏武卒的长戈,你要怎么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