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前线,联军大营。
公孙衍的主帐中来了几个贵客。为什么说是贵客?因为公孙衍的帐外亲卫都没见过他如此隆重。
三百铁甲精卫绕帐而驻,敢有擅自踏入主营半步,不论身份,杀无赦。
即便是五国君主都没能让公孙衍如此用心,天刚微微亮,公孙衍便驰马赶往少粱邑去等候,直到太阳高高挂起时,三辆朴实的双驹篷车才姗姗来迟。
不是王车,不是侯车,甚至连一般的战车都比这三辆篷车要上档次许多,但公孙衍却相当重视,亲自将车上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搀扶到他的驾车上,更让他亲卫膛目结舌的是,公孙衍居然当上了马夫,摘下代表高贵地位的头盔,拿起缰绳,亲自驾车返回河西前线。
然后便下令封锁主营,除非秦国大军开至,否则谁也不见。
五国的将军都傻了眼,但凡是有些见识知道些内情的都深深忌惮那两个老者,虽然这两个老者仙骨道风,白眉银须,但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必须得有人搀扶,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自然不是他们忌惮的原因,他们所害怕的是,这两个老者身后那足以摇动七国的恐怖力量。
“你是说?万章师兄的六个爱徒在你的大营里为人所害,你却连凶手都没找到?”
主帐中,那两个年近花甲的老者听到这消息后露出不快之色。
公孙衍面露愧色,解释道:“这事全因我而起,那六位少侠身体我已让人装殓,厚葬在十里外一处青山绿水旁。”
“是殷尘干的吧。”其中一老者抚须,这件事情他早已知晓。
“是、但你们之前可没说,连他也要杀掉。”
殷尘听到此处语气略有不怠,他多年在战场上打磨出的肃杀之气让帐中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两个老者却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坦然自若道“我们是在帮你,殷尘他太危险了,而且对我们儒家一向不怎么友好。”
“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
两个儒家老者一唱一和,说的公孙衍眉头大皱。
“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莫非将军觉得我们二人过了?”一个老者眼中精光一闪,公孙衍那转瞬即逝的厌恶感被他一眼看穿。
“自然不是,两位大师学问高深莫测,我这粗人一时消化不得言论其中的奥妙。”公孙衍赔罪道。
“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此事我们会向万章师兄说的,但我想,将军很快也是同门之人,万章师兄定然不会怪罪。”
公孙衍听到这,心里木然,这便是他和儒家做交易的筹码。他本推崇纵横之说,又常年在军帐里渡过,尸骨血浆对他而言司空见惯,对满口仁义的儒家自然没有兴趣,但他需要儒家来帮助他说服五国出兵,就如同儒家需要一个代言人。
而这个代言人就是他。
“我和殷尘已经恩断义绝,从此不会在有任何关联,二位大师放心吧。”
“最好不过。”
两位儒家大师停顿片刻,又问道:“何日总攻函谷关?”
公孙衍提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三日内。”
公孙衍不假思索,这次联军来势汹汹,挟数十万大军旌旗蔽日,誓要踏平函谷关,近日来各种小规模战斗越发猛烈,甚至有万人大战的发生,火药味浓厚到能令人窒息。
现在只需要一根短小的导火索,便能引爆整个河西。
“这次能够说服五国国君出兵伐秦,我儒家也是尽心尽力,门外有四人是我儒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希望将军能够带他们涨涨见识。”一个老者说道。
公孙衍点头应允,三人交谈甚久,直到夜幕降临这两个老者才离去。
就在公孙衍和儒家的两名大师交谈之际,两道身影从赵国军营快速离去。
“门师,解了那小子的巫蛊,他若是告密怎么办?”
侯霖把匕首从一个联军哨骑还未冰冷的尸体上拔出,将他马上的一些负重品全都卸下。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联军大营后方,距离东关只有数十里。
“不会”。
邓陵子也不做解释,和侯霖一样把马上的负重品丢弃,然后骑上马。他们通过询问宫锦台已经得知东关有一处囚牢,墨挽尘很有可能被关押在这个地方。
“这一路上联军的兵马粮草连绵不绝,运往大营,恐怕公孙衍这下要来真的了。”
侯霖他们一路上已经遭遇了不下数百联军的补给队伍,好在这群人似乎很匆忙,也没有对他们两个人在意,对于他们而言,即便真是两个秦国的奸细,在联军腹地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在这种规模的战争中,我们作用已经微乎其微。救出墨挽尘后,你就带着他想办法绕过战场返回秦国境内,公孙衍如果和儒家有勾结,那么定有儒家大人物会来此,我很多年没动过手,有些生疏了。”
侯霖笑了笑,很快就能救出墨挽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函谷关,这更利于他们的行动。
几只乌鸦落在枝头,河西东关里一片寂静,这座小城里黑暗一片。
午穿轻纱夜裹棉袄,连城楼上的执勤的士兵都缩在盔甲里打瞌睡。两道黑影一瞬而过,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囚牢应该在那。”邓陵子和侯霖蹲在这小城的塔楼上,邓陵子那只体形硕大的鹰灵在漆黑的夜空中飞行,虽然人在这种环境里伸手不见五指,但对目光锐利的鹰而言,一切尽收眼底。
两个狱卒趴在地上呼呼大睡,侯霖拔出匕首,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银光。
邓陵子伸手拦住侯霖,摇了摇头,然后绕过这两个狱卒,走进囚牢深处。
“门师,为何?”
侯霖不解,趁着两个狱卒熟睡之际杀掉他们,即便动作再大也不会被发现,但如果惊醒这两个狱卒,恐怕会招来更多的人。
“我们是墨家弟子,不是嗜杀的亡命之徒。”
邓陵子在肮脏的囚牢过道间穿梭,搜寻墨挽尘的踪迹。
“咳、咳,谁?”
最深处的房间有声音传出,虽然这声音沙哑的不像人发出来的,但侯霖还是听出来是谁的声音。
“挽尘?是你么?”侯霖有些不敢相信,这些天他一次好觉都没有睡过,现在听到墨挽尘的声音,他心中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