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东关。
自战争的号角响起后,这座边陲小城便不见百姓踪影,无数联军将士驻扎进城。
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殷尘腰间红绳系着那把饮血如泉的宝剑,剑柄镶嵌的那颗东海神珠在这昏暗狭窄的巷子里如日月一般,洒出能让人深醉其中的辉光。
“之前确实没什么纠缠,但如今、你挡住路了。”
领头的那名儒家剑士仪表堂堂,衣冠楚楚,日光照耀在他身上,白衣胜雪,超脱于世。
“天下大道三千,人凭执念各走一道,何谈挡路之说?”
“你理解错了,挡的并非我儒家的道。”儒家剑士也不着急动手,脸上带着三月春风般的笑,似乎和殷尘是多年老友,久别重逢开怀畅谈。
殷尘一向舒展的眉头此时突然蹙成一团:“你想说我挡住了公孙衍的路?”
“你还不算笨,明白就好,师尊觉得公孙衍可堪重任,而作为他挚友的你,就碍眼了不少。”
“他已经被功名蒙蔽住,居然和你们坐到一条船上。结局不是船沉人亡,便是被你们踢下船去,怎么看、都挺惨。”殷尘闭眼,表情很痛苦,似乎在为自己无力去阻止这一切自责。
“我还想问一件事,你们要截杀我,他知道么?”殷尘身后的四名儒家剑士已经抽出长剑,虎视眈眈。
“他很快就知道了。”
数十把长剑同时抽出,寒芒如电,直逼殷尘。
“我明白了。”
殷尘衣襟无风自动,身上剑意迸发,如同一场风暴中心,即将席卷这条小巷。
“你们身上的剑意很强,但终究是借了刃器之威。”殷尘不以为动,连剑都不拔出。
这群儒家剑士虽然论个人并不能算绝世高手,但配合相当默契,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的意图,几把长剑剑光在殷尘剑柄的东海神珠光耀下格外晃眼,纷乱交错,没有任何死角,一息间便架到了殷尘的脖颈处。
“将心做刃,剑意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殷尘脖颈处被那儒家剑士的刃气撕开一个小口。
倏忽间、他就像风眼一样身体周围卷起剑气风暴,如同乱石崩云,这几个儒家剑士瞬间被他弹开。
“怎么可能?你掌控天灵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境界?”
那名温尔卓雅的剑士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一切,他英俊的脸上出现几道细不可见的伤口,将他半边脸都染红。
地上的石板,墙边的青瓦哒哒作响,有几块松动厉害的青瓦甚至被环绕殷尘身体的剑气卷起,然后粉碎成石粒。
“难以置信,你居然走到了这一步,师尊都没能达到的境界……”
脸上不断有血渗出,可他却浑然不觉,持剑的手轻轻的颤抖,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他连逃走的念头都不敢有,因为这都是徒劳。
“错了,这并非是天灵,而是我心中剑意所化。”
殷尘一步步的靠近,有两名儒家剑士挺剑冲了上去。
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两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和只余下剑痕密布的剑柄从剑气风暴中甩了出来。
“前辈、无意冒犯,还请原谅。”
带头的那个儒家剑士早已被吓破了胆,一身洁白无瑕的长袍沾满了同伴的血,他跪倒在了地上,乞求殷尘能够放过他一马。
“你们儒家视天下为玩物,自认有圣贤出世,就可以掌控这天下大局了么?”
殷尘全身被剑气风暴笼罩,不威自怒,与之前那副浪荡游侠的模样截然不同。
“公孙衍他不是你们的棋子,起码我还站在他身边时,没有人能够操控他。”
儒家剑士心中已经了然殷尘不会放过他,手中长剑作鸣,抛向殷尘,瞬间剑身断裂,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借机逃跑,亡命的远离殷尘,连头都不敢回。
“天荡!”
殷尘拔出长剑,遥指那个飞速离他远去的身影。
一股浩然剑气在这个小巷中爆发,周围的房屋崩解倒塌,儒家剑士眼神涣散,跪在了地上,一身素白长袍被染的血红,他胸口处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将他身下泥土染的赤红一片。
剑气消散,殷尘气喘如牛,身上的毛细血管往外流血,这种程度的力量他也只能很勉强的承受住。
“还没有结束……”
殷尘走出这片已经沦为废墟的小巷,几个巡逻的联军将士闻声赶来,只在破屋烂瓦中找到几个已经不可辨认的尸体。
囚室中。
“墨家一向不闻不问列国战事,而且之前还与秦国交恶,数十年光景,就已经投身沦为秦国的爪牙了?”
公孙衍喂了墨挽尘一口水,倒不是他可怜墨挽尘,而是墨挽尘的嗓子已经沙哑的说不出话来。像他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心中仅存的那丝怜悯也早已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抹的干干净净。
“你错了,墨家自始至终都不会沦为任何政权的鹰犬,我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要追寻的目标。”
这是墨挽尘这些天第一次开口,声音喑哑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是他发出来的。
“我更好奇了,隐于红尘外的你们踏入这纷乱的土地上,是为了追寻什么?”
公孙衍将碗里的水全倒进墨挽尘的嘴里,墨挽尘咕嘟咕嘟的大口咽着,他快冒烟的嗓子终于缓解不少。
“一个能够知晓上古秘辛的东西。”墨挽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掩盖在乱发下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公孙衍,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他还希望获取情报。
“凤鸣龟甲?”公孙衍试探的问道。
“看来你知道不少。”墨挽尘笑道,虽然他枯瘦的脸现在笑起来很狰狞,但公孙衍还是能感受到他这发自内心的笑意。
“这东西,多少人一生为其受累,结果却大同小异,没有一个善终者。你们墨家即便在强大,能够守着这东西么?”
公孙衍显然对凤鸣龟甲了解颇多,但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不详之物。
“那不是你关心的。”墨挽尘闭上眼睛,不在说话。
公孙衍拍手,两个狱卒立即出现。
“把他扔进大牢里吧,别让他死了。”公孙衍转身离去,两个狱卒手脚麻利的解开锁链,抬着墨挽尘和公孙衍背道而行。
东关驻营区,六个儒家弟子牵马守在公孙衍的大帐外,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因为师尊给他们的指示是一步不离公孙衍左右,但公孙衍这次却只带着殷尘去囚牢,而且不给他们透露任何信息,这让他们十分不爽。
“他们到底去见什么犯人,居然就让我们在这等着。”其中一个儒家弟子愤愤道。
“看来他有不少事情还是瞒着我们,这件事需要给师尊启禀一声。”之前那个和殷尘对视的儒家弟子低声道。
“你们没机会了。”
殷尘袒露着上半身,身上血迹斑驳,手中宝剑剑身半截出鞘,散发着骇人的冰冷。
“你居然没死?”
这几名儒家弟子如临大敌,纷纷拔剑出鞘,戒备着殷尘。
“你们要干什么?这是军营,严禁擅自斗殴!”
一个联军将领见情形不对,怒喝道。他也感觉头大,那些儒家弟子不用说,是公孙衍身边的近侍,而这个平日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大汉又是公孙衍的至交,他哪边都得罪不起,但还是硬着头皮过来劝解。
“有什么事情等公孙将军回来再说,各位切勿动手。”他被殷尘身上的剑气震慑,离着老远说道。
“不是斗殴,是杀人。”
殷尘剑意纵横,如雷霆震怒,又若江海翻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