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光微微瞟了一眼,心里顿然一惊。高座在堂前正中的黄须紫髯者正是当今吴王僚,吴王僚身后四人身材雄伟,身穿厚重铁衣,腰间悬挂着无鞘之剑,剑身不像中原直剑那样,而是剑尖弯曲,更类似北方游牧民族的弯刀,剑身上绘有睚眦图案,正是只有吴国特有的武器吴钩。
这四人本是吴国王室的死士,先王薨后这些死士的任务应当保护王室家眷,此时却出现在吴王僚的身边,显然已成吴王僚的心腹,这叫公子光如何不惊。
正当公子光心中五味杂陈的时候,专诸本波澜不惊的眸子也死死盯着左手客席抚琴之人,眼中尽是惊讶。
这抚琴之人一身素白,长须直发,气质脱俗。身后站立两个年轻人,皆佩戴长剑,能在后殿佩戴武器,可见这三人是吴王僚的贵客。
公子光的神情被吴王僚尽收眼底,吴王僚心中冷笑,表面却带着笼络的笑容站了起来,亲自下殿去搀扶公子光,“王兄啊,你来的正是时候,这位先生可是儒家大师,孤昨晚遇噩魇,醒后惊的是满身冷汗!多亏大师为了讲解儒家学说,方才心定神清,细细琢磨,儒家之说果然奥妙无穷!王兄、你说在吴国大力推举儒学,用于治国,可使吴国富强?”
公子光还未搭话,伍子胥向前一步躬身道:“臣敢问我王,儒家以何策治国?”
抚琴的儒家大师轻笑道:“民为贵,君为轻。政在得民,以仁治国。”
伍子胥闻言意奋激昂,眼神环顾庭中一圈后高声道:“春秋乱世,礼崩乐坏,刀兵连绵、强国以矛戈相向,难道我吴国要以仁义相报?”
伍子胥一开口便如决堤洪水连绵不绝,越发慷慨,连连沉声说道:“轻君贵民,民重君轻,尊卑之序何在?不尊王室、祸乱朝堂!用儒家仁义之理如何治国安邦?”
吴王僚最喜欢的便是这种名士之间的辩论,他饶有兴致的坐在高堂之上看着伍子胥对着儒家大师发难。
儒家大师闻言略微不快,将木琴放置一旁,正欲开口与伍子胥论战,公子光狠狠的干咳两声,将所有人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了。
伍子胥这才醒悟过来,想起了要紧的事情还未办,居然一时兴起就跟儒家大师打起了嘴仗,险些误了大事,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两句。话锋一转,对着吴王僚说道:“今日见我王兴致高涨,公子特意请来了太湖旁专做鱼的庖厨为我王进献七彩尾鱼。”
吴王僚这才注意到一身褴褛,举着沉重食鼎的专诸。
“七彩尾鱼?孤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鱼呢?”吴王僚摇头,“定是王兄取趣于孤!”
公子光含蓄一笑:“我怎敢欺骗我王,此鱼可是太湖湖心处龙气所化,百年难得一遇。就连太湖边上年岁最大的老人都没见过。
“王兄休得夸口咯,世间无龙,又如何有龙气一说。”吴王僚摆手,丝毫不信。
“子不语怪力乱神,湖心龙气所化之说我也不信,不过这七彩尾鱼,我却略有所闻。”儒家大师抚须点头缓缓说道。
“哦?大师果然见识不凡,可否为孤讲解一番呢?”吴王僚眯眼大笑,学着儒家之礼对着儒家大师一拱手,身上紫蟒长袍一阵抖动,显得不伦不类。
“既然吴王兴致高涨,那颜回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儒家大师急忙还礼。
专诸听到颜回的名字顿时一惊,端着食鼎的手一抖,险些把食鼎甩落到地上,吴王僚听到动静后以为专诸举鼎太久手已酸麻,便笑了笑道:“我等光空谈多无趣,所闻不如所见,上鱼!”
“启禀我王,此鱼不需用刃器取食,只要打开封盖,待鱼中的龙霞之气散去,草民自由办法将鱼分散呈于我王。”
吴王僚惊奇,第一次细细打量了抱着食鼎的专诸,看他面貌清秀,说话条理清晰,完全没有市井鄙民的粗俗,不由的上眼了三分。
“呈上!”如若真如你所说,孤就赏你五百两黄金!“吴王僚春风得意,一口气就许下了重诺,也是想在儒家面前炫耀下国力。
专诸低头应了一声,小步走到吴王僚面前,吴王僚身后的死士怒斥一声:“将食鼎给我,你下去吧。”说罢就来夺去食鼎,伍子胥眼看大事可成,却被一个局外人给搅了,面色阴沉下来,想要说些什么,被公子光眼色一瞟,只好咬牙不言。
专诸身子微微一侧躲过了死士,过程中看都没看这死士一眼,只是对着吴王僚说:“这七彩尾鱼,只有草民才能让它散去龙霞之气,如果王上执意让他人插手,草民可否先且退下?”
吴王僚面色不悦,挥了挥手让死士退下:“他是孤的臣民,又是为孤进贡仙鱼的,岂有不忠之心?孤今日也大开眼界,见识见识龙霞之气!”
“我王英明。”
专诸将食鼎搁在了王案上,吴王僚一甩身上王袍,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专诸手上的动作。专诸神情肃穆,先对着食鼎叩首,然后缓缓打开鼎盖,七彩霞气从鼎中喷涌而出,吴王僚急忙躲闪,身后的四名死士急忙向前护住吴王僚,不光公子光和伍子胥看直了眼,连颜回也站起身来,注视着食鼎。
专诸嘴唇挪动,似乎在默念什么。片刻后,那七彩霞光渐渐黯淡,随后消失,一阵鱼香味扑面而来。
在场的数人全部看呆了。
“先生有大神通,为何屈身太湖边上为庖厨?不如入我吴国朝堂,孤定不会亏待先生!”吴王僚很严肃的对专诸道。
“草民先请我王试鱼。”专诸轻笑,对着吴王僚一拱手,并没有正面回答他。
“好!”吴王僚正正衣冠。端坐在王案上,他撇了一眼食鼎中那条七彩尾鱼,发现鱼尾果然呈七色,色泽分明,鱼香扑鼻,更为惊奇的是这鱼腹下竟然生出甲鳞,估计过不了百年春秋就可化龙,这鱼香的不似人间之物,吴王僚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我王请注意了,看草民如何不用利器将便将这鱼成片献于我王。”
公子光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胜败就在此一举,他紧紧的抓着身上昂贵的华服,手臂上青筋爆出,专诸手指跳动,有规律的拍打着王案,随着他动作的加快,鱼腹也开始蠕动,吴王僚称奇,以为这鱼又活了过来。连他身后的四个死士都瞪大了眼睛,要不是怕惹吴王僚不高兴,恐怕都已经趴在了王案上。
颜回虽然离的甚远,但他目力极好,隔着远远的便能看清食鼎中的状况,他身后两名年轻的儒家弟子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踮起脚尖张望着专诸的一举一动。
“先生、这鱼什么时候才能吃啊。”吴王僚也顾不得王家威严,整张脸都快贴到食鼎上去了。
“我王请用!”
专诸温和的神情一变,眼神如鹰狼一般骇人。他左手食指一抬,鱼腹中一把泛着青光的短刃破腹而出,直中吴王僚的咽喉。
吴王僚此时那还有防备,即便有防备这么近的距离也躲闪不及。专诸一脚踏上王案,左手无名指一握,那短刃又从吴王僚的喉咙处拔出,专诸高高跃起,抓住短刃,对着只出气,不进气的吴王僚额头上又是狠狠一刺。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几眨眼之间,前面还意气奋发的吴王僚转眼间便成了一具尸体,血溅在了王袍,也溅在了专诸的脸上。
“墨家刺客!”颜回第一个回过神来,一把将木琴推开喊道。
公子光和伍子胥在心中畅快大笑,表面却仍旧一副惊愕的样子。吴王僚身后的死士也回过神来,各个红了眼睛朝着专诸拔刀相向。
他们倒不是为了吴王僚死了而伤心,而是因为吴王僚死在他们的眼皮子下,他们肯定也活不成,如果能够杀掉刺客,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此时各个都不要命般朝着专诸砍去。
专诸伏下身子,沾满炽热鲜血的手在已经断气,却仍旧睁大两眼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的吴王僚眼睛上一抹。
“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专诸站起身来,一把吴钩已经到他眼前,专诸身子向后一滚,躲了过去。
“你们两个去,能抓活的最好,不行就杀了他。”颜回转头对两个弟子说道,脸色阴沉的吓人。
“是!”
颜回身后两名弟子拔出青锋剑,指向专诸。
这四名王室死士身上都是厚重的铁衣,即便专诸手中的神兵能够破开铁甲,却也无法造成致命一击。专诸深明此理,只是一味的躲闪。那四名死士见状,更加肆无忌惮,招式大开大合,专诸脚下步法丝毫不乱,慢慢的朝身后开阔处移去。
突然专诸感觉身后一阵凉意,凭借着感觉他一边扭转身子躲过了一名死士的攻击,左手横握短刃朝后脑勺一挡,刚好架住了儒家弟子夺命一剑。
那儒家弟子发横,双手握剑猛推,想将专诸一击毙命,专诸左手中短刃夹住剑锋,右手朝后一揽,同时一脚踢中身后儒家弟子的膝盖。
儒家弟子失去重心,被专诸抓住束腰在空中翻了一个圈,专诸动作越发凌厉,短刃朝着这儒家弟子的脖颈处轻轻一挥,青色刃气带出一抹腥红,儒家弟子连挣扎时间都没,便咽了气。
(历史姿势加油站,不计入正文字数:吴王僚(?—前514年),姬姓,吴氏,名僚,号州于,吴王夷昧之子,春秋时期吴国第23任君主,前526年─前514年在位。公元前527年,吴王夷昧去世,吴王僚继位。公元前514年,吴王僚被其堂兄弟公子光的刺客专诸刺杀。
颜回(前521—前481),字子渊,春秋末期鲁国曲阜(今属山东)人。十四岁拜孔子为师,此后终生师事之,是孔子最得意的门生。在孔门诸弟子中,孔子对他称赞最多,不仅赞其“好学”,而且还以“仁人”相许。历代文人学士对他也无不推尊有加,宋明儒者更好“寻孔、颜乐处”。自汉高帝以颜回配享孔子、祀以太牢,三国魏正始年间将此举定为制度以来,历代帝王封赠有加,无不尊奉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