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日公事已经排满了,小哥你若之前没有预约,还请明日再来。”丞相府邸前车马络绎不绝,将整条街都堵得水泄不通。侯霖从人群中挤出,拦住丞相府的老管家发问。
这老管家满头白发,精神矍铄,腰板硬朗。跟随张仪多年,忠心耿耿,一直陪伴其左右。此时对着侯霖摇头。
每天像侯霖这种说有要事相求来求见张仪的人太多了,他早习以为常。
“难道是想要些好处?”侯霖纳闷,摸了摸剩余的两袋钱币。
老管家想抽身进府,却被更多的人团团围住。
“家老行行好吧,我真有急事相求丞相,还望通融一下。”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拖着臃肿的身躯挤到管家身旁,引的四周人谩骂。他举起一袋子金光闪闪的金饼,拉着管家高呼:“家老你得帮帮我啊!”
这老管家看都不看一眼,一言不发,几个门口的门卫把拥挤的人群拦住,老管家方能脱身进府。
“唔……看来行贿也不现实啊。”侯霖看着那袋金饼,在摸了摸自己的刀币,心想还好没拿出手,这根本比不得啊。
“只能用老办法了,悄悄地进村,打枪滴不要。”
侯霖来到丞相府后院围墙,看四周无人,提了口气,轻松的翻了进去。
丞相府邸远没侯霖想的那般气派,后院里只有个小水池,几尾金鳞游嬉其中,侯霖听到脚步声,急忙躲到梁柱后,紧贴着红漆墙。
那个老管家咳嗽两声,从侯霖身旁走过。侯霖屏住呼吸,围着柱子绕行,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那老管家走到最里面的一座房屋前道:“丞相,门外已经来了许多人了。”
张仪不知与谁交谈,一阵爽朗的笑声后回道:“那让他们在等着吧,今日有老友拜访,其余人皆不见。”
“是。”老管家款款对着雕花木门行了一礼,步履缓慢的走出后院。侯霖心中好奇心大发,张仪的老友,绝非等闲之辈,很有可能也是名留青史的人物。
想到这侯霖蹬着梁柱爬到房顶,踩在石瓦上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伏下身子,听着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呵呵,看来你已经位极人臣了。”屋中另一个人笑道,侯霖屏气凝神,仔细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
张仪言语间透露着诙谐,反打趣道:“哪有你快活潇洒,红尘九千,你都迈步万丈。”
那人听后沉重的叹息一声:“莫要取笑我了,守谷数十载,这个天下对我而言,已经太陌生了。”
张仪不以为然:“你现在贵为谷主,天下还不任你畅游?”
那人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师尊才是谷主,我只是被推到台前的一个赝品。”
张仪也不语,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墨家遣人来助秦了,邓陵子在里面说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我想你会感兴趣的。”张仪转移话题,说到了墨家。侯霖心里一跳,他一直都想知道那卷竹简里写了些什么,能让张仪这种大人物都会日思夜想。
“可以说来听听。”
“你自己看吧。”
侯霖心里暗骂,他此时被好奇心勾的都有种进屋一起看的冲动。
半响后,那人才徐徐开口道:“的确很有趣,居然牵扯到夏商秘闻,还和周王室的至宝九鼎有关,张兄你有意么?”
张仪苦笑一声:“此事牵扯太大,墨家想要联合我鬼谷一门与儒家争夺,如若半点不慎,恐怕就会万劫不复,我老了,如今只想为大秦在立下些功业,对于这些飘渺的事情,有心无力。”
“我倒有点想法,不过仅凭我一人恐怕还无能为力,我回谷请禀师尊看是否有意插手此事。”
“那,我就不送你了,还有一堆公文等着我批阅呢。”
“就此别过。对了还一件事情,你的师弟也即将出谷,听说就是直奔你来的。”
“苏秦?”张仪惊道。侯霖听后也是一惊,苏秦张仪二人,对他这种专门钻研历史的人而言,如雷贯耳。
“是的,不过他做出一个和你相悖的选择、合纵。”
“看来我这把老骨头是闲不下来咯。”张仪开心的笑道,不知道是对苏秦的不屑,还是觉得棋逢敌手不在无趣而笑。
那人推门而出,侯霖趴伏的更低,只看到那人的一个背影,原本他以为能跟张仪相谈甚欢的起码也是个历经风霜的中年人,结果看背影却像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青年,侯霖咂了咂嘴,有些不敢相信。
事已至此,侯霖也心思在询问张仪名册的事情,纵身一跃,跳出了丞相府。
等到侯霖回到驿馆,天色已经暗淡,墨鸢行和两名墨家弟子兴奋的跑到侯霖跟前道:“师兄,我们刚得到一条情报,明日晚那个齐商陆展云要举办宴会,名册后面的那几个人都会出席,乘此机会,一劳永逸!”
侯霖还在想着张仪和那个青年的谈话,突然被墨鸢行他们拉住一阵喷吐沫星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慢点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侯霖卡住话头,让他们仔细道来。
墨鸢行得意的笑道:“你走后我去咸阳市集闲逛,听到陆展云的仆役出来买东西,那仆役和肉铺老板聊天透露出他明日晚上会举办一场筵席,我让师兄弟们前去看名单上剩余几个人收到请帖没,无一例外,全部收到。”
“全部收到?”侯霖蹙眉。
“是啊,师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制定计划,明晚一网打尽吧。”墨鸢行握紧拳头,跃跃欲试。
侯霖摁了摁太阳穴,把思绪理清:“这些间谍常年置身在危险之中,这次虽然我们手段很隐秘,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瞧出其中的端倪,这种情况下还敢设筵席……”
侯霖摇头:“怎么分析都很可疑啊。”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让他们溜掉?”墨鸢行急切问道,这是他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不想就这样失败。
“自然不是,将计就计便可。”侯霖略微思考,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想法。
“哦?燕师兄你还钻研兵家学术么?”墨鸢行惊奇道。
侯霖这才意识道自己有些说漏嘴,墨家虽然不鄙夷除了儒家外的学论,但对兵家这种主张杀伐的学术并没有好感,甚至门内许多人对兵家相当仇视。
“啊?我听别人说的,感觉蛮有道理。”侯霖打了个哈哈,算是蒙混过关。
“总之,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很严密的计划,我不希望你们中任何一个人出事,怎么出了神农山,就怎么回去。”侯霖看向墨鸢行。
在侯霖心里,这个师弟还是太年轻,并不明白生命的珍贵。
“你们去通知其余师兄弟,半个时辰后在驿馆制定明日的刺杀。”侯霖撂下这句话,衣带飘飘,走进了驿馆。
“是。”
三个身影迅速消失在驿馆门口,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河西,黄沙漫天,空气中夹杂着些许血腥的味道。
两匹战马驮载着两个身体已经渐渐冰冷的士兵。
一个白色身影在色彩单调的黄沙中渐渐显现。
“不到十里地,已经遭遇三次联军探哨了。”墨挽尘出现,右手一拽,手中的青铜锁链把这两个士兵的身体拉下马。
他素白的长衫上血迹斑驳,无一例外都是敌人的鲜血,但他身后的其余墨家弟子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各个带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人倒在这里。
“检查下他们身上是否有情报,然后处理掉尸体。”墨挽尘收回那条崭新的青铜锁链——‘蒙青’。
“看来联军很快就要发动大规模的战争了,最近前营探哨数量剧增啊。”墨挽尘抬头,汗珠卷着血滴从他发际线划落,风沙封闭了这块土地,他睁大眼睛,却仍旧看不见天空。
“挽尘师兄留点体力吧,不要在用鹰瞰了。”墨挽尘身后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师弟劝道,此时他浑身浴血,手里还紧握着一把滴血的长剑,刚才一波遭遇,他凭借一人杀掉两个哨探,可见其实力非凡。
之前遭遇的两拨哨探都是因为墨挽尘通过鹰灵即时发现,才有所准备,即使如此他们还数人受伤。
“没关系,我还可以撑住。”墨挽尘紧闭双眼,黄沙中隐隐约约一个黑影在空中出现。
“那是个什么?”墨挽尘皱眉,他看到一个人影正向他们走来。
“…河西什么时候有鹰了?”殷尘光着膀子,在黄沙中漫步,他抬头看到一只半个大的老鹰盘旋在他头顶。
“前方出现一人,墨晓鸣、景宇,你们两个去断掉他后路!”
墨挽尘一声令下,本疲倦不堪的众人又容光焕发,纷纷握紧武器。
“墨家?”殷尘出现在墨挽尘面前,看着旁边两个还未来得及处理掉的尸体和白衫上血迹斑斑的墨挽尘,一下明白过来。
“你是什么人?”墨挽尘体力透支,强撑着和殷尘对峙。
“虽然我很不想插手这些事情,但就此走掉又很对不起他、真是矛盾!”殷尘丝毫不在意身后两个充满敌意的身影,他捂着脸无奈道。
“干掉他!”墨挽尘手中‘蒙青’卷起,周围的墨家弟子也纷纷拔剑。
“看来现在想走也不行了。”
殷尘拔出那把宝剑,极寒之气在墨家众人身上蔓延,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颤,虽是炎炎烈日,却让他们感觉身处腊冬。
剑舞黄沙,狂风呼啸,将他们的身姿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