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水面上飞速地向前飘,荡悠悠的像在渡魂。
划舟的老叟面色凝重,这偌大的将军府就这样亡了,而逃出来的人竟就只剩下个失魂落魄的大小姐,而张放实则只是苏将军旧时一个部下的遗孤。
苏宁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仿佛她的心已被拴在了河岸边的纤绳上,被水冲荡着飘向何方都已经不关她的事了,全都不关她的事了。因为张放说过,她得改了名字,换了身份,那么自己还算是苏府的人吗?大概不算了吧。苏门被灭的惨案与自己无关,一开始从心底漫出来的恨意与自己无关,惨死了娘亲和哥哥也与自己无关了,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统统都与自己无关了。那么自己的娘亲和哥哥呢?自己的家呢?自己在这儿,又是要去哪儿呢?她靠在窗棂边,双眼无神地望向湖面,不知面色上挂着什么样的神情。张放感到从她眼角不断渗出的寒气将这六伏天直接带入了腊月里,她仿佛要就这样这沉沉地在浩瀚汹涌得一如这江河的无知无觉中淹没,然后无悲无喜地消失,无声无息到足以令他措手不及。自然,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如何对得起自幼收养他的义父义母,如何对得起他的好兄弟苏安?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姑娘是他自小发誓要守护一生的人。
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或者该说些什么。
船终于靠岸了,张放撷了木然的苏宁上了岸,转身对划船的老叟道:“怎么渡了咱们,还有别的人要渡吗?”那老叟摘下草帽,褪去蓑衣,对张放拱手一拜,“老朽随将军戎马半生,如今将军去了,老朽也应跟着将军府共存亡才是,至于小姐,老朽相信张少将军定能照顾好她。”言罢递给张放一只檀香木的小盒子,“这是将军留下托老朽转交的,如今将军府已亡,也不知是否还有用。张少将军,你要记住,苏府惨案乃朝上之人所为,日后你若得机会必要替将军府报仇,也不枉你与将军父子一场。老朽就此别过。”然后张放眼睁睁地看着那老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一把匕首刺向自己心口,他惊呼一声“你……”你什么呢?老人的身体像一根朽木般倒下去,水面盛开了一幅残忍血腥的画卷,而它的始作俑者已在水面上看不见了。
和张放同样惊讶的苏宁扑向岸边,却被张放箍得死死的,苏宁在他的怀里挣扎着,“你救救他啊,他也许还活着。”语气已经是央求了,她因为目睹了娘亲的死而变成了一根木头,现下又因为目睹了另一人的死而重新复活。“把他救上来又怎么样呢?带他行医吗?如果被发现了,你我都是死路一条。”啪!张放感到左脸传来的疼痛燎烧着他的神经与尊严,他松开苏宁。“张放,我不认识你,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苏宁的声音很轻,然而却像被钉在地上,任风怎样吹都吹不走。“宁儿,离开了我,你能去哪儿?”“待在你身边又怎样?不一样是漂泊游荡?张放,你放心吧,我要进宫去,我要找到害了我苏府满门的人,我要为我苏家报仇!”
张放清楚这是最好的决定,他不能带着一个女人四处闯荡。而苏宁若真能进宫,也许有朝一日能与他里应外合。可是,他答应过他们要照顾好她。
“我会照顾好自己,你放我走吧,求你了。”
张放望着红潮渐渐退去的水面,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他只是走近了苏宁,从她头上取下一支簪子,又将自己脖子上的坠子挂到苏宁脖子上,“恐日后相见,无从为凭,可以此为证。”
故人,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