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秀,沉香公主说我眉清目秀,必然是个美人胚子,干脆就叫我阿秀,青哥公子却说我肩头的那个秀字笔画很是潇洒,因此用了秀做我的名字。我没有姓,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公主说这可不太妙,三年前青哥公子救下我时,我的记忆就像我的双眼一样澄澈,我一问三不知,公主她只有无奈地叹气。
宫里可不能平白无故地多出一个人来,好在我很快有了着落,青哥公子送我去伺候意哥公子。刚到意哥公子的住处时我有些疑惑,同样是公子,可是意哥公子的住处也太冷清了,寒冬腊月里好似没有人烟一般。接待我的是意哥公子唯一的仆人,她叫孟雪,她有名有姓,叫我不太高兴。她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阿秀,她又问我姓什么,我憋屈了半天没理她,那时她手上煎着意哥公子的药,因此她头也不回就继续问:“你怎么不说话啊?”那个时候我就使了小性子,跑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哭,最后实在太冷了,可是我却找不到回去的路,昏倒在了雪地里。
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一睁眼就看见孟雪趴在我旁边,吓得我一转头,另一边竟然坐着意哥公子,他手上捧着一碗药,面色如玉,笑容让我觉得如沐春风。但我很快从意哥公子的笑容里清醒过来,连忙从意哥公子的床上爬起来,却被孟雪按回去,“好好躺着吧你。”她说,一方面是我觉得孟雪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另一方面是我的确感染了风寒没有力气,因此我乖乖地躺在了意哥公子温暖的床上。可是见过意哥公子的人都应该知道,意哥公子的眼神虽然冷淡,可是眉目却清淡秀雅,一双凉薄的唇吐出的总是温软的话语,仍是心性再坚定的女子也难免不动动春心,而我,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获此殊荣,得以和意哥公子躺在一张床上,未免羞涩地红了脸颊。大概意哥公子也觉得我扭扭捏捏的模样好笑,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孟雪有些不满,“公子,你的药都快要凉了。”意哥公子立刻止住了笑,皱着一双好看的眉,饶是我不知人情冷暖,也依然看出意哥公子的眼睛里分明是盈盈笑意,“我喝了十年的药,你当我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吗?”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意哥公子的声音温暖得好比沉香公主送给我的手炉,厉害的孟雪还是低下了头,好似她被骂了一般,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我不敢多说话,屏着气缩在被子里,却听见意哥公子叫我,“阿秀,你把这个给喝了吧。”我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睡了意哥公子的床不算,还要喝他的药,这不是要折我的寿吗?于是我转过头对着孟雪挤眉弄眼,希望她救救我,结果孟雪很不讲义气,端过公子手里的补药就放在我眼前,没好气地说:“公子让你喝,你就喝了吧。”哎,我竟然忘了我认识她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哪来的什么义气呢?
在意哥公子的地方,我没怎么干过活。他曾当着我的面和孟雪说我是被青哥公子送到这里来做客的,那些粗活不是我干的,叫她不要使唤我,孟雪当着意哥的面自然听话,可是背地里还是会偷偷地叫我干活,我从来都很听话,这叫孟雪没有少了我的吃穿,后来我又听说我昏倒在雪地里那天是孟雪把我找到背回来的,我心里感激她救了我一命,干活也更加卖力。她骂我的时候一般我绝不会还口,只有一样,提不得我的身世,虽然我失忆了以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但是我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也从来没有没有想过要找回我以前的生活,没有姓氏我也不甚在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有人提起来我心里就很难过,好像缺了什么一样难受,哭都哭不出来。
青哥公子教我练武,他说有朝一日会派上用处,他还说我骨骼精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那些粗活叫我不用做,专心练武就是了。从我开始习武,意哥公子看我的眼神便有些奇怪,可是,我并没有因此偷懒不干活啊。有一天孟雪出门去买药,留我在意哥床前伺候,意哥公子曾问我,“阿秀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身形容貌和公主沉香七分相像?”意哥公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到我死的那天我才想明白。
那天一大早,意哥公子就派孟雪去买药,然后把我叫到他的床前转达青哥公子的话,我终于明白,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做沉香公主的替身,原来我只是青哥公子精心安排的一颗棋子,可是我,无怨无悔。
从早晨开始,我在沉香公主的床榻上坐到午时,估计她已经安全地离开皇宫了,我才毫无顾忌地打开了房门,青哥公子的确教了我武功,可是皇宫侍卫岂是我敌得住的?况且,既然我阿秀的用处已尽,我也不想再继续苟延残喘。几乎没有做一点抵抗,半个时辰之内我就被打入天牢。天牢里的那些人如狼似虎,他们对我用尽酷刑,极尽凌辱,不管受了多少伤,不管有多疼,我都能忍,可是我最怕他们嘲笑,他们说我只是一颗棋子,而且如今还是一步废棋,我还要替郭家隐瞒些什么?不如全都招了。我知道,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会哭,就是因为待我好了三年的人如今成了我的利用者,叫我好难过,好难过,可是我也知道,当初在街头拔刀救下我的公子一定是真心救我。
他们对我用刑几天几夜,到头来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当天审问我的狱卒啐了一口骂道:“妈的竟然死了,还要麻烦老子汇报给上头。”那一刻,我第一次为自己心疼,难道我,就要这样死了吗?而后我突然地想起,我叫梅秀,今年,该是十四岁。
“阿秀这丫头怎么还没有回来,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几天里,孟雪已经这样自言自语了好几次,只是她没有听到,身后的意哥曾悲哀地叹息,“阿秀,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梅氏阿秀,活着没人喜欢,死了,也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