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县距离莫州只有三十里,周子羽一行却已经走了整整三天!望着被自己甩在身后的群山,周子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拿起水壶咕咚咚灌了一大口,然后递给向导:“孟大叔,快到了吧?”
“快了快了!”向导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庄稼汉,名字叫孟老根,他媳妇就是郑县人,曾经来过几次,便被福伯请来做了向导。他将手掌遮在眼前,使劲往前看了看,辨明了方向,忽然欢呼一声:“再过一座山头就到了!”
“噗!”正在喝水的周大壮一下子喷了出来:“大叔不是在耍俺们吧?昨天你就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孟大叔指着远方道:“看见没,前面那山中间有条缝!那是当年潞国公带人挖出来的!”
周大壮踮起脚望了望,啥也没看见,疑惑的看了看孟老根:“我咋啥都没看见?”
“不怨你,不怨你!”孟老根兴奋道:“日头太大,连我都认错了好几次呢!”他见郑县在望,心情大好,不由说道:“这郑县以前其实很好走,它虽然四面环山,却有一条栈道直通莫州,只需半天就能往返一趟。”
“半天就能往返?”周大壮闻言,立刻揪住孟老根的衣领:“好你个孟老根,为了多赚点钱居然带着我们转远路!看我不打死你!”
“大壮不得无礼!”周子羽一皱眉头:“还不跟大叔道歉?”
周大壮赶紧把孟老根放下了,却不愿道歉:“少爷,这孟老根领着我们转远路呢!他自己说漏了嘴,莫州到郑县半天就能打个来回!”
孟老根被周大壮放了下来,还来不及喘口气就慌忙解释:“那是以前!自从二十年前大乾兴兵,潞国公在这里大战前朝上柱国赫连闻达后,那条栈道就不能用了!”
“潞国公大战赫连闻达?”福伯突然插口:“那是潞国公的封公之战啊,竟然就发生在这里?”
“就是这里!”孟老根道:“那是二十年前,我还是个小伙子,就曾亲眼目睹赫连大将军率七千精锐保护前朝太子退守郑县,扼守住了郑县到莫州的那条栈道,把大乾数十万大军全部挡在了山外。”
“七千人挡住数十万大军?大叔你是吹吧?”周大壮撇撇嘴,明显不信。
“我说的全是真的,我发誓!”孟老根眼睛一瞪,似乎受到了莫大侮辱:“如果我说了半句假话,让我不得好死!”
福伯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老孟别急,说着说着咋急了呢!”他回头训斥大壮:“不许跟你孟大叔较真!”
大壮连忙答应。孟老根却急了:“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当时赫连大将军是不是用七千人就把大乾数十万大军给挡住了!”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最后先帝没法子才下令,谁能破了郑县,就封谁为国公,潞国公当时虽然没有说话,却召集了数万民夫——其中就有我——把郑县南面的鸡公山生生挖通,出其不意神兵天降,才灭了赫连大将军。”
周子羽看着身前身后连绵不绝的群山,很多地方都是绝壁,根本无法通过,即便数十万大军前来也只能望山兴叹,徒呼奈何。不过他也有个疑问:“孟大叔,当年你们为何要挖鸡公山?”
孟老根对待周子羽就恭敬多了,他连忙缩了缩脖子,声音降了三度:“少爷有所不知,这鸡公山虽然又高又险,里面却是个空肚子,很多当地人都知道,所以潞国公才决定挖山,不然把人累死也挖不透啊!”
“空肚子?你指的是天然溶洞?”
“对对!将军老爷都叫那啥洞,俺们庄稼人没见识,就叫空肚子!”孟老根咧嘴一笑,露出半口黄牙:“少爷懂得真多,以后肯定也是个将军!”
“谢谢,我这小身板可当不了将军。”周子羽接着问道:“既然郑县是被潞国公从鸡公山攻入的,栈道应该还在啊,难道是赫连闻达毁了?”
“不是。我偷偷告诉您,你可别乱说。”孟老根做贼一般左看右看,似乎怕人偷听,引得周子羽一阵好笑——这荒山野岭,鸡毛都没有一根,哪会有人偷听!
似乎是确定了安全,孟老根低声道:“当时郑县虽然破了,前朝太子却没了。”
“太子没了?”周大壮惊呼一声:“那还了得?斩草不除根,迟早遭报复!”
“是啊!”孟老根一拍大腿:“大壮兄弟跟我想的一样!咱们先帝爷估计也是这么想,所以他就下令将郑县所有男丁全部斩杀!”
“全杀?”周大壮一愣,继而倒吸一口冷气:“额滴娘列,那得多少人啊!”
“不多不少,十万人!”孟老根两手比出一个十字:“十万人啊!当时潞国公杀得都手软了!换了七把刀!你说多不多?”
“多!先帝真是霸气,十万人说杀就杀了!”周大壮连忙附和:“后来呢?”
“当时潞国公把那十万尸体跟赫连大将军的兵营一把火给烧了,没想到老天爷竟下了一场大雨,把烧了一半的大火给浇灭了,尸体没烧干净,随后就发了疫病,郑县剩下的的人又死了一大片,几乎死绝。”
孟老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周大壮连忙递上水壶,被他猛灌两口,接着道:“后来人们就发现,那条栈道没法用了,栈道周围成了一块死地,凡是路过的人都会莫名其妙染上怪病,没几天就全身浮肿而死,渐渐地,大家就不跟郑县来往了,非去不可的也只能从南边绕道鸡公山山腹,谁也不敢去那条栈道了。”
周大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错怪大叔了,大叔千万别介意……”
孟老根立刻摇头:“笑话,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足够当你爹了,怎么会真生你气?”
“是是是!大叔真肚量!”周大壮一阵乱赞。
孟老根立刻飘飘欲仙:“你大叔我不仅好肚量,经历也多,想当年……”孟老根是个好嘴巴,周大壮是个好听众,两人越说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周子羽看着胡侃大山的孟老根,摇头一笑,来到福伯身边,问道:“福伯,你说这孟大叔的话有几分可信?”
福伯沉吟一会儿,道:“九分可信!”
“九分?这么多?”
“这些应该是他当年亲身经历的,应该假不了,不过被他夸大了罢了,比如这郑县总过也不会超过十万人,光男丁,五万顶天了。”福伯眼中闪过一丝饱经世事的智慧:“而且先帝也不会真的下令将所有男丁全部杀光,当年的太子正好二十多岁,先帝完全可以放过老人跟孩子。”
“是啊!听说先帝英明神武,想必不会怕一个丧国太子。这绝杀令很可能是潞国公下的。”周子羽脑中浮现一个笑眯眯干瘦老头形象,潞国公啊,自己小时候貌似尿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