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皎月初升。南城少主郭泣坐院落台阶上,面迎月华,一张稚嫩清秀的脸出现眼前,目含茫然之色,十二三岁年纪,一身火色劲装,月霜清冷洒在上头,银灿而红。
突听得院外传来阵急促脚步声,随声渐近,一个男仆进院,躬身道:“少主,众位族长已在朱雀殿等候。”
郭泣眉头微蹙道:“时候业已不早,遮莫是有要事?”男仆支支吾吾,含糊其辞。郭泣起身道:“我即刻便去。”说罢转身外走。
一盏茶工夫后,郭泣现身朱雀殿,殿内座有两排,均坐满人,俱是赤色服饰,身后站两个本家子弟。
左排落座首座是个满头银发,须髯足尺的老者,此人为沈家族长沈雷;右排首座则是个青年,殿中除郭泣之外,就属他貌最年青,姓柳名胜天,为本族族长,正自闭目养神。
郭泣径往主位坐下,座上各人除那青年外,纷纷起身,拱手道声:“少主!”又相继落座。
郭泣瞥了柳胜天一眼,整好端容,淡然道:“诸位族长叔伯夤夜到访,不知是何要事?”
沈雷身后左位弟子冷笑道:“昼夜之分于修士并无区别,并非人人均与少主一般,至今仍是一介凡人。”沈雷出言相喝道:“沈鸣!”他虽言语相喝,面上却有赞许之色,语气更无责罚之意。那弟子沈鸣斜睨郭泣一眼,冷笑不止,倒退半步,躬身应是。众位族长相视一眼,默不作声。
郭泣脸色微变,道:“沈伯父,沈家子弟是不是都似这般无礼?没点尊卑之分?”
沈雷哈哈大笑道:“年少轻狂,少主莫将罪才好。”郭泣淡淡道:“好个年少轻狂,那侄儿也来个年少轻狂,将沈家逐出南城如何?”
沈雷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拍案道:“乳臭小儿,给你父亲三分面子,你倒得寸进尺。”
郭泣倏地起身喝道:“你若给我父亲面子,今番率人前来,又为何事?逼我让位?”
诸位族长面面相觑,谁也没想郭泣如此直白,便连柳胜天也是因此睁眼,满脸讶然。沈雷骑虎难下,神色甚不自在,冷哼一声,偏头不语。
沈雷下座一个国字脸中年起身道:“少主且莫动怒,沈族长意在教训本族子弟,今夜齐聚,也不过是为南城日后着想。”
郭泣似笑非笑道:“公孙族长有何高见?”公孙雄道:“高见不敢当,郭独醉郭城主失踪日久,生死不知。南城大权全交少主,然少主身无半点修为,掌权一事倘为外人所知,不免贻笑大方。”顿了一顿,又道:“依鄙人之言,不若设立‘元老阁’,凡遇大事皆由会议决断,好替少主分忧。”此言一出,沈雷面露笑容,左座自他以下,各族族长莫不出声附和。
郭泣并未作答,转向柳胜天道:“柳大哥意下如何呢?”柳胜天把手一甩,淡淡道:“元老阁可设,主事之人须邱志担任。”右排次座站起一个五旬老者,向柳胜天拱手道:“承蒙柳族长厚爱。”
沈、柳两派本不对头,一听此言,沈雷一派如何能依,当即有人出声反对,站起一人道:“在座诸位族长资历有谁可与沈族长相较,依我之言,当是沈族长为主事之人。”右座有人站起道:“资历老又如何,世以实力为尊,沈族掌年老糊涂,要我说还是柳族长为主事人的好。”
霎时间双方争吵不休。郭泣冷笑一声,索性打起盹来。自他父母失踪,南城势分柳、沈两大派系。四方八域名冠宇内,南城属四方之一,谁若能掌控南城,本族势力必定大涨,或可借此成就宇内首屈一指的氏族。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候,郭泣朦胧间听得有人呼唤,两眼一睁,揉了一揉,如梦初醒道:“争出个结果了?”收拾心神,向殿内扫视,只见得除却寥寥几人外,各人面上皆有怒色。
一个宽袍大袖的中年儒生闪到场中,挽了一把衣袖,作揖道:“不知少主可有决定?”众人登时齐刷刷看向郭泣。
郭泣纯真一笑,道:“劳诸位费心,设立元老阁,我无异议,主事之人也的确早有人选。”两掌一拍,一个驼着背,面貌黝黑,散发乱披的老者乍现场中,站到郭泣身旁。
此人一现,场中众人莫不变色,柳胜天面色一凛,冷笑道:“少主下得一手好棋,诸位回去可要好好查探一番,手下可否有贼头鼠脑之人,莫被偷了东西才好。”众人闻言,已知柳胜天言下之意,无一不是心中凛然,决意回去查探身边可有郭泣安插的卧底。
郭泣笑道:“是极是极,可别让其他势力混进本族,盗听去族中要秘可不得了了。”柳胜天哼了一声,冷冷道:“告辞。”拂袖走出大殿。
郭泣哈哈大笑:“胜天大哥慢走。”待他远去之后,一指驼背老者,向众位族长道:“黒伯实力高强只在我父母之下,资历更无需多说,自南城建立以来,他便守护此地,迄今没走,不知各位叔伯意下如何?”
众人知此次举事是栽了,都道:“以黒伯为主事之人,那是再好不过。”随后一番客套,便即三五成群地告辞离去。
及至最后一人走远,郭泣大口吐气,整人如泄气一般,向后仰倒。
停过片刻之后,迄未出声的黒伯道:“少主,你好生歇息吧,一切事宜有老奴来。”郭泣撑起身道:“黒伯,我不累,我只是有些想我爹娘了,也不知他们身在何地,是否安好。”黒伯道:“城主夫人修为高超,只要不是渡劫之地内出来的仙人,联手举世无敌,无人能伤得他们分毫。”
郭泣捏拳道:“我就怕是那地方出来的人。只有一点我甚感疑惑,我父母二人失踪便罢,为何连为数众多的郭族族人也一齐失踪了,做得毫无声息,偏又留我下来。难道不怕我日后得知幕后之人是谁,从而报复?还是那些人说我只是一介凡人,于他们无害,特例饶过我?”
黒伯顿了一顿道:“少主,据老奴猜想,他们并非故意留你下来,而是你体内三道封印,掩藏了气息。”
郭泣听闻“封印”二字,苦笑道:“我倒因祸得福了?”他降生之时,身携三道封印,藏于泥丸宫、檀中穴、丹田三地,隔绝他与天地灵力沟通,进而无法聚气纳灵,迄今仍是凡人一个。
默了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收拾心情,看向黒伯道:“黒伯,我让你查探秋凉宗弟子消失一事如何了?”
黒伯道:“此事牵扯甚广,几与清心宗麾下七大势力都有关联,唯独天机楼以外。”
郭泣道:“看来幕后之人多半与天机楼相干,可能正是天机楼所为。此人此举究竟有何阴谋呢?”
黒伯道:“此事决不会与城主、夫人消失有关,少爷何必在意?”
郭泣道:“不管是有是无,我总要查他一查,说不得那里头有人出来,欲借天机楼之手,统一宇内。”沉吟俄倾,又道:“经今晚一事,南城定能消停一段时间,我决定前去秋凉宗一探究竟。”
黒伯失声道:“少主你身无半点修为,不可亲身冒险,不妨安排人手去吧?”
郭泣摇头道:“父母失踪,身为儿女岂能假他人之手去寻。”顿了一顿道:“黒伯你无需担心,我此去前去,会携几张符箓,谅他秋凉宗也无人能伤得着我。”
黒伯轻叹口气,道:“既然少主执意要去,老奴不敢阻拦,只是你身为凡人,如何进得秋凉宗内?”
郭泣抚掌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我去之后,南城大小事宜还望黒伯多加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