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厅内早就坐了十来位年长老者,他们分别是云氏各宗长老,深夜被云中天召集至此却都不知为何,正四下低声议论,见到云中进门便纷纷起立。
云中天抬手一一见过了礼,便张罗各人依次坐下,仆役们匆忙上了茶便被云去疾支走,众人望着默不作声饮茶的云中天,均是表情严肃,唯有一旁垂立的云去疾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
“诸位长老,深夜唤诸位前来实属无奈,请各位稍等片刻,待我主系一支全齐,有要事同各位商议。”云中天放下茶碗,缓缓道来。
说话间,几个身影鱼贯而入,首先进来的是一位三十上下,保养极好的男子,只看他深夜里被唤醒,仓促间更衣而来,发髻却是梳得一丝不苟,衣冠干净平整,拇指上甚至不忘戴上一枚玉扳指,便知道这是一位极有生活品味的人,细看之下眉宇间与云中天颇为相似,只不过少了云中天的魁梧粗犷,多了几分白净柔弱,尤其是略薄的嘴唇和上翘的嘴角让他看上去多少有些薄情的味道。
此人正是云中天唯一的胞弟云中月,云中月是典型的晋国贵族子弟,他比云中天小了整整十岁,自小不谙武学,更别提修魂了,但凭着一手好词在京城之中颇有文名,整日吟诗写词、论典清谈,日子过得不亦乐乎,年届三十却仍旧不肯娶妻,云震在世时便强求不了,待到老爷子去世,云中天就更管不了了,虽屡屡操心不已,却也是无可奈何。
身后一同进来的是一位眉目健朗、身材壮硕的少年公子,身着黑甲,腰挎长剑,侧挎头盔,虎虎生威,众人一见均是眼前一亮,不禁暗暗喝彩: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少年虎步上前至厅中,对着云中天拜下,行的却是单膝下跪的武士礼,口中朗声拜道:
“孩儿拜见爹爹!”
“扬儿起来吧,”云中天微微点头,“这一段功课可有落下?”
“禀告爹爹,孩儿日间早起向业师傅修炼武技,午后随文师论读经史,一刻也不敢忘记爹爹的叮嘱,只求早有所成,为我大晋效力,为爹爹分忧。”少年口中娓娓道来,身子却不曾起来。
云中天不置可否,只是对着一旁的文俊及业落旭两位老师投去询问的目光。
业落旭只是对着云中天点了点头,文俊接过话来:“爵爷,二公子的确是刻苦用功,未有丝毫懈怠,现今文已学到《史论》,武技也有提升,依愚之见,年底成人冠礼时便可寻觅魂体炼魂了。”
听完文俊的话,云中天这才满意地回头看着自己的二儿子,伸手抚了抚长须,又一次说道:“嗯,起来吧。”
云清扬这才利落站起身来,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流露出了几分少年的天真心性。只见他转身到刚坐下的云中月身边唤了一声二叔,再依次对厅中各人问了礼,却是不敢坐下,躬身向垂老的云去疾恭敬地叫了一声“疾爷爷”,方才在后排找了个圆凳坐下。
谈话间,一位妇人怀抱孩童走进厅房,怀中孩童不过三两岁,已是初夏却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清秀但泛黄的面庞,犹自熟睡着。妇人抱着孩童对着各人行了礼,正想找位子站定,不想云中天说道:
“李妈,你把木儿放下,先行出去吧。”
那位姆妈呆了一下,应声道:“老爷,小少爷之前咳了好一阵,喝了汤药刚才睡下,这椅子又冰又硬,怕是会把小少爷膈着。”
“不碍事。”云中天对着姆妈挥了挥手。
那姆妈却是不动,扭头望着僵尸般的云去疾,直到那小老儿半死不活地点了下头,方才不情愿地将熟睡的孩子放在椅子上,反复将衣物裹了又裹,嘴里不知叨念这什么,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那姆妈刚出门,云中天便迫不及待地站起,朝着孩子走了过去,除云中月外,其余各人慌忙起身,云中天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起,沉吟凝视了一会,轻轻地摇晃起来。大概是这铠甲太过冷硬,那孩子却醒了过来,拿小手揉了揉眼睛,迷糊了一会惊喜地叫了起来:
“爹爹回来啦!”那孩子喊着,一把搂住云中天的脖子,可惜穿的太多,铠甲的护颈又太过宽厚,却是环不起来,急的那孩子来回挪动。
云中天细声细语地哄着孩子,直到他又慢慢睡着,这才将幼子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再次入了座,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头,向一旁的云去疾问道:“世子呢?”
云去疾也不睁眼,一躬身道:“世子大早就说晚间要和几位学友在太学院温书,现还未回府,老奴已经派人去太学院请世子回府,这会儿……”
“好了!”云中天提声打断,突然想起身边的孩子,沉声道:“疾叔,你莫不是老糊涂了!不说今日是祭酒节,就算是平日,你几曾见过世子在太学院?还说温书?我看他是连借口都懒得编了吧!”
见云中天愤恼,众人不禁汗颜,包括云去疾在内,人人都知道那位宝贝世子去了哪里,却偏偏没人敢说,厅中一片沉寂,此时云中月小声的嗤笑便显得尤为刺耳。
“要不,宗主您就先开始吧,边说边等世子可好?”一位长老起身建议。
众人纷纷称是,大家心里都有主意,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那位放浪形骸、惊世骇俗的不肖世子爷是铁定帮不上忙的。
“不可,此番成败与否,全系世子于一身了。”文俊轻轻代答了一句。
在众人疑惑的眼光里,云中天闷声一拍扶手道:“云帆!你速去青,咳,速去将世子带回来。”
云帆应声立起,皱了皱眉头,转身欲走,脚下却略显犹豫。云中天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又补充了一句:
“他如果不肯,绑回来也可以。”
云帆这才毫不犹豫地扭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