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近了,随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片,老师们都陆陆续续收到了毕业过的学生寄来的新年贺卡。有爱炫耀的女老师边看贺卡,边朝大家说:“瞧这家伙写的,你们听听……”于是便诵读那些炽热的句子,“现在可能是混好了,忘了当年怎么气老师了。”其他老师也都跟着附和,或说自己收到多少贺卡,或读学生给自己的问候,无非都在表示自己跟学生的关系有多好,多受学生喜爱。
办公室里,唯有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张老师坐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他双眼微闭,用手抵着额头。
老师都有自己偏爱的学生,可张老师没有,他对学生一视同仁,没有特别偏爱的,也没有特别讨厌的,只是学生都怕他,除了问问题都躲着他,所以毕业过的学生从没有人给他寄过贺卡。
当然张老师也收到过新年贺卡,那都是以班级名义集体送给老师的,老师们从不把那种例行公事的贺卡当一回事,甚至连看也不看就当废纸处理了。
有人看到张老师的神态,便在背后挤眉努嘴。张老师为人迂腐,有时还有点不近人情,老师们都不太喜欢他,背后常拿他的事取笑他。
小苏老师坐在张老师的对面,每看到这种情景,心里就有点难受。小苏刚来时,张老师是她的指导教师,她一直觉得张老师是个好人,现在像他这样的老派知识分子真是不多了。元旦过后张老师就要退休了,小苏多么希望在他教师生涯的最后一个元旦,能收到一份学生的问候——不是那种例行公事的贺卡。
小苏老师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何不叫自己班毕业过的学生给张老师寄一张新年贺卡。她翻到一个学生的手机号码,给他发了个短信。
接下来的日子,小苏每天都在等待着这张贺卡。
这天,收发员来到办公室,小苏忙上前接过信件,终于看到了自己学生寄来的贺卡。小苏拿起贺卡,故意高声道:“张老师,您的贺卡!”
张老师坐在办公桌前一愣,其他人也感到都惊奇,有老师还凑过来看那张写着“高一办公室张老师收”的贺卡。高一办公室就一个张老师,当然是他了。
张老师接过贺卡,两手微微颤抖,小苏能感觉到他的激动,毕竟在退休之前,有学生寄来了问候。
可是等到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张老师来到小苏身边,把那张贺卡递给她说:“小章,贺卡是寄给你的,这个学生我没教过,是你带的学生,考上的是一所师范大学,我印象你还找他谈过话,他大概是把你的章写成了我的张。”
解释一下,其实小苏名字叫章小苏,大家觉着小苏好听,就这样叫了,唯有张老师叫她小章。
小苏满脸通红,她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更没想到张老师这么大年纪,却对别人班的学生还记得这么清楚。
“小章,告诉你这个学生,不能再这么马大哈,将来当老师这可不行。”
他还为学生想到了将来,小苏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走开时,张老师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谢谢你小苏……”
这是张老师第一次叫她小苏。小苏懂他的意思,知道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她后悔自己干了件蠢事。
元旦过后就要放寒假了。张老师已办妥了退休手续,寒假后就不来上班了。放假前的那天,张老师边收拾东西,边与大家告别,虽说他与大家的关系都很平淡,可毕竟相处多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丝说不出的惆怅。小苏过去帮张老师收拾东西,只见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竟拿出几大叠贺卡来。
小苏惊住了,那都是多年来他所带的班级,集体送给他的贺卡,他全都保留着,大概也唯有他会保留这些贺卡。他把那些贺卡全都小心翼翼地装进包里,离开的时候,那个装满贺卡的包就背在他身上。
小苏在后面看着,泪水竟差点没涌了出来。
送走张老师后,办公室里的气氛有点凝重,其实,别的老师也都看见了那些贺卡,只是这一回,没有人愿意说出来拿这事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