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单位又接到上级的调令,把电船开往沅陵县去支援“三线”任务。家里一直没有开伙,我带着孩子吃公共食堂,从来没有买过肉、鱼,总是买最便宜的菜吃。三个月后,我严重贫血。有一次弟弟来接送女儿回家,看见我和孩子在食堂吃最便宜的剩菜,告诉了母亲,母亲很伤心,便叫我们回娘家搭火。
我的单位也搬迁了新址。三年学徒期已满,工资加到每月24元。以前学抛光技术,出师后,又学电镀。这个工作更加辛苦,一天到晚泡在水里作业,跟“三酸”“两碱”打交道。特别是氢化钠这剧毒化学原料,天天都要接触。街办工厂条件又差,没有任何安全保护设备。在这样的工厂做这种工作,对我的身体健康实在是损害太大,随时都有中毒的可能。那些没有文化知识的老婆婆根本不懂这些常识,一辈子没有参加工作,现在有了一份工作,每月可以挣到几十元钱,能在丈夫面前大摇大摆的做人,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而我呢,早已不安心这份工作。但是,家境这样贫穷,只好暂时耐心地干下去再说。
同事对我很好,他们都知道我的处境,非常同情我。他们见我睡在地板上,凉坏了腰,主动借床铺给我,家里的桌子、凳子和厨房用的炊具都是他们给的。有的同事见我公公婆婆在农村没有饭吃,送粮票给我。
那时候,一般家里没有安装自来水。都是去附近自来水站买水票,自己挑回家。我没有扁担和水桶,只好上街买了两个水桶,回娘家拿了一根扁担,每天早晨挑满一缸水后再去上班。
我还很清楚地记得:买回来的那两个木水桶上面,各写二了“兰”“帆”的字样。然后用桐油油了三遍,晒干后才开始用。我非常喜欢这两个水桶,因为既结实又美观,而且有深刻的含义。当我每天早晨挑水的时候,就好像我的两个女儿被我挑在肩上似的,有一种特别轻松、愉快的感觉。
我给远在沅陵的丈夫写信时感慨地说:“这两个水桶是我们结婚以后,添置的惟一用具,我很喜欢这两个漂亮的木水桶,还把女孩的名字写在上面。不管任何情况下,我将会对这个家尽责。你不在家,‘兰、帆’由我一肩挑。”丈夫回信非常赞赏我对孩子的爱和对他的深情厚意。他说:“千斤担子我承半。”在那艰苦的岁月里,我们之间的感情竟是如此的融洽和谐。
1971年丈夫回家探亲,从沅陵买回一个新床铺,那里是山区,木材特别便宜。300斤重的新木铺,只花了30元钱,真是物美价廉。那段时间,公公婆婆在农村无法生活下去了,我们只好将两个孩子送到乡下去,由两位老人看管,给他们寄一点生活费,这样我们就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他们的生活也能维持下去。每个月我下乡一次,要送许多吃的东西给他们。
一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楼下,突然肚子痛得厉害,后来下身大出血,吓得我要命,隔壁住的是一个单身男人,早出晚归,从来没跟他讲过话,不好意思叫他,其他邻居也不很熟悉。三更半夜不敢惊动别人,我忍着疼痛,直到天亮。原来是流产了,早晨我伏在窗户上,往街上张望,等待熟人路过此地。因为丈夫单位留了一部分人在长沙上班,他们天天经过我家门口,请他们把我生病的情况通知给丈夫。三天后,丈夫和他们单位的医生一同来到家里,替我治好了病,在丈夫精心照顾下,10天就恢复了健康。那年阴历五月份,正是涨大水的季节,电船趁汛期回到长沙,我们夫妻又团圆了。
听说这只电船的发电量太小,年年亏损,水电部决定放弃电船,人员另作安排。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可算是福音,因为丈夫是随船流动,使我们夫妻长期分居,给家庭带来很多困难。我希望电船马上拆除,越快越好。
两个月后,电船终于拆除了,丈夫被安排到长沙电厂食堂,干老本行。从此,我们天天在一起,相亲相爱,形影不离。他下班回来,只要不见我,就到处寻找,直到找到我为止。虽然,日子过得很清苦,但有爱的滋润,我们都很心满意足,苦中有乐嘛!
孩子在乡下长得很不好,生活比城市更苦,餐餐饭里放红薯丝。长一身痱子,蚊子咬的疤痕到处可见,望着孩子那可怜的样子,心里难受极了,好几次我都忍不住地哭起来。每次下乡去看孩子,他们老是拉住我不放,哭着要跟我回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