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批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走了,社会上还剩下部分待业青年,基本上都是不够条件上山下乡的,我成了其中一员。这些人又被组织起来了,集中学习,叫做什么“团校学习班”,学习完毕后,每个人都会安排工作。今后社会上,不许存在待业青年。这是一次彻底清扫性的学习班。我积极地投入了这次学习,父母也非常支持我的学习,什么家务事都不要我做,指望我获得一份工作。
开学半个月以后,全体学员都去市三医院体检,在体检快完的时候,同学们跑来告诉我,说我的体检表被长沙机械化施工站招工的人拿着看,招工的人说:“这个姑娘可以,我们要。”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同学们所说的这些话,怀疑自己在做梦。但是,我确实看见有两个拿公文包的男人老在端详我呀!同学们还告诉我,郑州煤矿、天津纺织厂的招工人员都在这里选人呢。我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心想:也许从此有盼头了!
学习班结束了,被招工的人一个一个地奔向自己的工作岗位。不知为什么,我招工的事任何动静也没有。到处打听了解,才知道,我的名额被某居委会主任的女儿顶替了,说我的政审没有通过,被刷了。
我已习惯了这些打击,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所发生的事情早已在我的预料当中,而没有必要去为之惋惜,为之伤心。一切泰然处之吧。
后来,接二连三的待业青年都在陆续安排工作。安排工作的事情办事处从来不公开,全是暗箱操作,因为鬼名堂太多了,不能公开。出身好的,有关系的,会拍马屁的,安排了很多,真正家庭生活困难的,那些所谓黑五类分子的子女,几乎是不安排正式工作的。
“大抓阶级斗争”,却为办事处那些掌权人提供了以权谋私的绝好机会,他们可以冠冕堂皇的搞名堂,而且干的那些勾当,使人干瞪眼,你奈何他不得,因为他们有权,是政府的化身。因此,黑幕重重。
黑幕之一:本街有名女青年,长得很漂亮,两根长长的辫子齐衣边,皮肤嫩白,身材苗条,爱说又爱笑,跟上山下乡专干搞得火热,每次上山下乡运动一来,她表现得非常积极,总是带头报名,就是不见她去。别人走了以后,办事处就把她安排到房产公司当房管员,她上班半年了大家才知道。
另一名女青年,按理她完全符合上山下乡条件,应该下农村。由于她父亲是区政府的一名干部,从来没有动员过她,上山下乡运动一来,却看不见她的人影;运动结束后,也被安排到房产公司当房管员了。
办事处的一位主任夫人,原是农村来的,跟主任结婚后,户口很快转到城市,她不属本街安排工作,那次也从我街安排到房产公司当房管员。
黑幕之二:办事处劳资科专门安排就业的主任,五个子女,没有一个下农村。小女实在长得像个米粑粑,一点也不漂亮,他公道不亏自己,把自己女儿安排到戏曲学校。不到一年,由于不适合当演员,下放到工厂。他们就是用这种变相的手段以权谋私。
通过调查落实情况后,我告发他们不按政策办事,营私舞弊。大概上级领导对他们有所察觉吧,为挽回影响,一天中午,派出所的户籍和所长来到我家,做我的思想安慰工作,叫我不要急于找工作,家庭困难的实际情况,街道上都很清楚,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尽快地给予安排。
我东奔西跑,到处打听消息,得知初中水平的可报考人民汽车公司当驾驶员,我立即去找区政府开张介绍信,他们死活不干,理由是:他们没有接到上级通知。
我知道他们在报复我,在卡我。不管怎样,我还是继续努力去争取一份工作。
凭着有病的理由,我天天去办事处要求安排工作。每次他们都是笑容满面地对我说:“现在确实没有单位要人,只要有机会,一定安排你的工作。”
其实,那段时间,招工的单位较多。因为知识青年下到农村,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问题,所以停止了上山下乡运动,停留在社会上的待业青年也要想办法安置。但是,所谓家庭出身不好的人,要获得一个较好的工作,简直是太难,难于上青天啊!我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尽管我不断的抗争,有什么用呢?老百姓能斗得过官老爷吗?
1964年八月十五那天,是我终身最难忘的一天。也就是那年中秋佳节,每家每户都忙忙碌碌买月饼,准备丰盛的饭菜,高高兴兴的过节。而我的家里,什么也没有,母亲住医院,大弟弟又生病,父亲发的工资全部还了债还不够,哥哥和我都闷在家里吃闲饭。
父亲下班回来,愁容满面,一声不响。小弟弟闹着找父亲要吃月饼,父亲打了他一个嘴巴,说:“饭都快没有吃了,你还闹月饼吃,真是不知死活,老命都被你们快吃完了。”父亲的话语,使我心中非常难过,心想:这么大的儿女,还要依赖父母生存,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要是我有一份工作多好呀,帮一帮他,也不至于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