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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骨肉分离

过了几天,雨过天晴,太阳出来了,父亲虽然能出去做生意,但是生意特别差,家里仍然非常困难,妹妹哭得死去活来,越长越瘦弱。

父亲哭着对我说:“美珍,你把妹妹送到有钱家去吧,我们家实在没有办法养活她。”我听了这番话感到震惊,至亲骨肉怎么能送人呢?我坚决不肯把妹妹送人。平常,我很听父母的话,这回可与父亲吵起来了。我对父亲说:“我宁肯不读书啦,也不送走妹妹。”父亲又对我讲了许多送走妹妹的好处,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一定要我去送。母亲抱着妹妹,从床上下来,含着眼泪对我说:“美珍,听话,去吧,现在只有这条路走了,让妹妹到有钱人家去,就是我们对她的爱,她跟着我们活受罪,会饿死的,她太小了,不能像我们一样顶得住。与其让她活活饿死,还不如送给别人养活呢!”

我觉得母亲应该是最舍不得送走妹妹的人。依照她的说法,她确实有道理,内心实在痛苦,但也是迫不得已啊!不然的话,爹爹妈妈断然不会作出如此绝情的决定的。

我和父母三人,泪眼对泪眼,沉浸在无限悲痛之中,沉寂了一会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抱起母亲包扎好的妹妹,无可奈何地从家里走出去。临行前父亲又对我说:“妹妹身上有张出身年月纸条,小心别掉了,一定要送个好地方,记住那个地方,回家再告诉我。”我似乎听到了母亲悲痛的哭声,我又哭了。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这一天是妹妹与我们永别的一天。

小妹妹当时只有15天,没有取名字。一路上她不停地睁大眼睛望着我,我抚摸着她的小脸,在她额前亲了又亲。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南门口黄兴路走去,走呀走呀,妹妹睡着了,我轻轻地拍着小妹妹好不容易来到樊西巷百花村,那里房子很有气派,像是有钱人家,送到谁家呢?我也搞不清楚,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发呆。忽然看见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长沙市城西区樊西巷派出所”,我朝门口走去,心想:把妹妹送给政府要可靠得多。

刚走进大门,妹妹醒了,不停地大声哭着。她的哭声打破了我心中的念头,我在想着:妹妹可能不喜欢这里吧。我抱着她又走。说也怪,一走她就停止了哭声。抱着她一边走,我心里暗暗祝愿着:今天一定要送到妹妹不哭的地方,我也犯难了,到底什么地方是妹妹喜欢的家呢?她的幸福又在哪里呢?她又不会说,我还是不知道,抱着妹妹没有目的地继续朝前走,大约走了两个小时,我们好不容易来到了当时的繁华地段,中山路宝南街,对面有一个小巷子。一路上看见许多好地方我怎么也不忍心丢掉妹妹,因为她仍然哭着,怎么哄她也不行。当时我只有12岁,哪里知道妹妹是因肚子饿了才哭。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后,我要上厕所了,怎么办呢?抱着妹妹不能上厕所,我只好将妹妹放在厕所外面的地上。她脚动手抓地在地上大声哭着。我从厕所走出来时妹妹身边围满了人,大家用可怜的眼光望着妹妹说:“不知谁没有良心,将这么小的婴儿丢在这个地方。”我本来想趁此机会丢掉妹妹,听到妹妹哭得可怜,实在太不忍心了,于是我抱起妹妹就走,并向别人解释情况。

看着妹妹那可怜的样子,我心中一阵阵发痛。这时尿布也湿了,包扎得紧紧的下身全身散了,我束手无措,两手酸痛,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在哭,我也望着她流泪了。正想回家时,又想起父母临行前叮嘱的话……今天一定要将妹妹找个好地方,让她活命。

我只好强行忍着劳累和饥饿,又来到了小吴门铁路边的一条小街上,这里人少,店铺只有几家开门营业,许多都关着。整个这条街安静得很。我再也没有力气抱妹妹了,只好停歇在一个关了门的店铺旁边,门坎右墙脚边有一块麻石碑,上面写着“阿弥陀佛”四个字,我抱着妹妹坐在门坎上,像快死的人一样喘着气,有气无力,不知去向。眼睛望着对门街上的草药店铺正在吃饭。妹妹熟睡了,噘着小嘴在笑,我高兴得差点喊出声来,心想:这一定是妹妹最喜欢的地方,她笑了!我放下妹妹,拔腿就跑了。

我的心里蹦蹦直跳,回头望了一下妹妹,忍不住放声大哭,汗水和泪水,湿透了我的衣裳!

回到家里,我抱着母亲哭成一团。父亲在旁边长声叹息,弟弟不懂事地问我为什么不抱妹妹回来,弟弟的问话,使我受到深深的良心责备,一辈子感到后悔和内疚,永远对不起我心爱的可怜的妹妹。我好像犯了罪,至今还没有机会赎罪。

骨肉的分离是件最痛心的事情,虽然妹妹来到这冷酷无情的人世间,与她自己的父母兄弟相处只有那么短短的15天,可是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却永远存在。

长大后,我多次去寻过我妹妹,找不到线索。

每当我走到丢弃小妹妹的小吴门铁路边,悲伤就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妹妹立刻出现在我眼前,伤心的泪水忍不住直流,我害怕去那个地方,因为每次我都无法抑制自己的伤感和受到压抑的情绪。

在今天的回忆录中,我着重地写到此事,而且十分真实地写出了我内心的痛苦和悲哀!

如果妹妹还在人世上,有缘份见到这本回忆录的话,那么算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姐姐对你的认罪吧!请求你原谅。

满月以后,母亲叫我带路,来到了丢妹妹的地方。那草药店的老人告诉母亲当时他所见的一切,落实了妹妹的去向。

妹妹当天被送到当地炮队坪派出所,后转送育英堂,据说去育英堂后,妹妹得了肺炎,住在医院里。往后的情况无法打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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