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我更渴望上学读书,还经常跑到那个学校门口看那些孩子上学、放学,每次回到家里,总是那么闷闷不乐,苦苦沉思,经常叹长气,在我身上再也找不到那天真、活泼、快乐的童趣了。
父亲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第二年春天,他带我去天心阁附近一个很小的学校报了名。经笔试和口试,全部合格,我被录取为小学二年级插班生。
母亲平常教过我识字和做简单的算术题,所以对付老师出的考题,一点也不困难。
学校规定三天之内,必须交齐学杂费。父亲没想到我会被录取,他为筹学费而感到纳闷,怎么也凑不起那只要4元钱的学费。当时家里太困难了,吃饭问题都很难解决,哪有钱供我读书呢?
本街周细毛比我小两岁,是我同伴,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耍。她也报名考同一个学校,可是,她落榜了。她家里却很有钱,父亲在街上开了个镶牙医齿的店子。
她母亲得知我家没钱交学费的消息后,便去找老师说情,要求老师让她顶替我的名额。三天之后,她的女孩背起书包大摇大摆地路过我家门口,我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伤心地哭了。当时我的心像尖刀一样刺得好像鲜血在流,痛苦万状。
我日夜思念读书的梦想就这样被破灭了。这次沉重的打击,刺破了我那幼小的心灵,而且刺得很深很深,如今还无法愈合。只要一提起此事,我那伤心的泪水就情不自禁地流出来。
我那大妹妹夭折后,父亲特别疼爱我。快10岁的大女孩子还经常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我在父亲面前很娇气。
父亲为我失去上学机会而内疚,觉得自己太无能了,专靠修破鞋的极微薄的收入,是无法圆孩子们的求学梦的。
他东奔西走,托人找工作,都成为了泡影,全是一场空。我们只好勉强维持穷日子。
姨母又结婚了,这个继姨父是从上海来的,是个不显眼的电器工人。他父亲是英国大使馆的一名清洁工,从小就随同父亲一起,经常和大使馆里的外国小孩一起玩耍,他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
一个能说英语的电气工人在上海太普通了,难得有大的发展。而在长沙这个小地方,能有这种人才,却是塘中无鱼虾也贵呀!他抱着来长沙打天下的目的与我卖唱的姨妈俩人相识相爱,终于喜结良缘。
姨父通过朋友介绍,在湖南岳阳电厂接到一个电器业务。
他组织了一帮人去岳阳,其中有我父亲。姨父把他看成自己的贴心帮手,还教他学一些电工方面的基本技术。
母亲的肚子又大起来了。父亲去岳阳几个月,根本没有什么钱寄回来,只能维持自己。
那时候,刚刚解放两年,经济状况很差,失业的人到处都是。他们能够接到这个业务,糊住自己的口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钱寄回来养我们呢!
母亲只好怀着快要生的孩子,承担起这个家庭的重担。每天早上5点钟就起床,她带着我和哥哥去浏城桥贩卖大蒜和香葱。哥哥帮母亲挑大蒜,我跟着他们走到天心阁汽车站就停下来,在那里等候那烧木炭发动的公共汽车生木炭炉子。一直等到汽车发动,开走以后,地上便剩下一堆炭灰。我才蹲在地上,在里面翻找木炭渣。
母亲和哥哥贩完大蒜转回时,再把我送回家,他们马上又要赶到菜场去占一摊位。然后用一个大簸箕摆在地上,把大蒜分成小堆等待别人来买。以前大蒜都是用称,称斤拆两,那样不方便顾客,母亲发明了这种分成小堆卖的方法很受欢迎。每天的大蒜很快就卖完了。
他们回到家里,我已将饭煮熟了。吃完早饭,已是上午九点多钟了。
不久,母亲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又生下了第七胎。
生产的这天,北风呼呼地叫,刺骨的寒风钻进了破烂的屋里。母亲正在痛苦地呻吟!“呱”的一声,小弟弟出世了。那是1951年11月20日。正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去支持朝鲜人民打美帝国主义的一年。当时参加志愿军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所以新出生的弟弟取名叫志荣。这时,父亲也回家了。
这个弟弟出生后,缺乏营养的母亲还是没有母乳喂婴儿,生下来三天后,就开始吃糖包子。天一亮固定由我去买包子和一杯热开水。回来后,还要喂他。母亲躺在床上指挥我喂包子的方法。我很喜欢这个差使,因为弟弟吃不完的包子,我有特权享受。哥哥只能站在一旁吞口水。
弟弟会吃、会睡,还会哭,只要他的肚子饿了,没有及时供食物,他就拼命地哭,哭声嘹亮,很远都能听到他的哭声。
母亲做的米粉还未蒸熟便叫我背着弟弟,在雪地里来回走动,弟弟一点也不谅解我们的难处,不但要吃,还不能慢一分钟。直到哭累了,才会倒在我后颈上睡觉,不到几分钟,他醒来又哭,肚脐头都哭出来一寸高,压在我的背上,行走时能听到呱呱的肚脐响声。
这位好哭不饶人的弟弟,弄得我精疲力尽,披头散发,他的肚子饿,我的肚子更饿。因为先让他吃饱后,安静下来,我们才能吃饭。有时候,我实在背他不动了,他哭我也哭,我根本没有出去玩的机会。照顾不好,母亲还要骂我。整天,我像个小母亲似的围着弟弟转个不停。
晚上,不管天气多冷、多热,母亲都得起来熬夜,磨米粉喂弟弟开水……可怜的母亲身体一天天开始消瘦了。
后来听母亲说:前面生的六胎,个个是这样过来的。
寒冬已经熬过去了,新年即将到来。所有的孩子都盼望过年,可是,穷困的父母则害怕这新年的到来。我的父母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