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住的地方是城郊,田少菜地很多。按照政策,我家可以分到许多菜地。我父亲他不想要土地,因为他是当兵出身,不熟悉生产劳动,不会种菜,当时政府大抓阶级斗争,很多恶霸和反革命分子被镇压,父亲有些害怕暴露自己的历史问题,决定逃到大城市里去。父亲租来一只小帆船,全家人坐船迁到省城长沙去。
船舱里空空的,除了全家五口人外,只有极简单的被子和衣服。
船夫张开了白色的布帆,驾驶着帆船,载着我们全家,在浩浩荡荡的湘江上行驶。起伏的波涛一个接着一个在江中翻滚,来来往往的船只擦身而过,长长的汽笛声发出凄厉的叫声。
刚出生一个月的小妹妹,由于缺乏母奶,不停地在哭,母亲只好抱起妹妹,站在船舱外不停地拍她的背。可是,妹妹还是哭,哭累了她才睡觉。一路上,妹妹至少哭了三四个小时,叫人感到凄凉和无助。
傍晚,我们的船停靠在长沙西湖桥码头。姨妈很早就在这里等候我们的到来。
我们搬进了姨妈预先找好的房子里。这间房子位于西湖桥码头南头,叫雨仓坪。房间非常小,潮湿、阴暗,有一股霉臭气味。这幢房子有三间房,一间堂屋。住三户人家。三家的厨房都设在堂屋里,挤得一塌糊涂。
第一个晚上,我就没睡好。我和哥哥睡在门板上,一不小心就滚到地上去了。
刚满月的小妹妹,还是哇哇地哭个不停。母亲说:“小妹妹是在船上受了凉而生病,发高烧。”我们的到来,给周围的邻居带来了吵闹和不安。
第三天,妹妹那弱小的生命就结束了。我们全家很悲痛,特别是母亲更伤心。我看见父亲买回一个小棺材,将妹妹放在里面。妹妹的双眼紧闭着,好像睡觉一样。母亲拼命地嚎哭,我也跟着母亲一起哭起来。父亲什么也没说,沉默地看着妹妹,埋葬小妹妹的老头来了,他将我母亲推开,拿起木盖,就把小棺材盖住了。然后往肩上一扛,就把我可怜的小妹背走了。我虽然年纪还小,人世间的生离死别的伤痛,已深深刺痛我幼小的心。刚到长沙,人生地不熟,幸好姨妈先来长沙卖唱,混熟了一些穷朋友。他们热情地介绍父亲去当地粪码头挑大粪,当时,没有什么化肥,主要靠人和牲畜的粪便做肥料。长沙便有这种专门转运粪便的码头,用人力挑上小船,然后送到各地农村。哪知父亲上班不到三天,被扭伤了腰,不能行走,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长长的叹息。这也难为了没搞过重体力劳动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