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婚不到三年,公公婆婆因阶级成份不好,被错划右派而遣送回老家。丈夫长年累月出差在外。年轻的我要上班,要带孩子,要做家务,还要支撐一个四分五裂的家庭。
在那艰难的岁月里,我承受着这一切,现在回想起来,一点也不感到累,更不觉得命运悲惨,而是对我性格的磨炼,培养了我的坚强意志,增强了我自强自立的信念。我的生活有意义,值得回味。
1971年夏天,长沙特别热,我带着刚满8个月的小女儿从东瓜山搬到上碧湘街煤店的楼上。一间不足十二平方米的小房,只有一个临街窗户,房屋破旧矮小,伸手就能触摸到屋顶瓦片。我们一家人吃、住、拉都在这间小屋子里。
下面煤店每天都要出出进进十几吨煤,乌黑的煤灰随着热风不停地往楼上飘,关上门窗也阻挡不住,满屋是黑灰。毎次打扫卫生后,倒掉的水像沟里的嗅水一样黑。一个三伏天的晚上,楼上热得像蒸笼,实在无法入睡。孩子一身长满了痱子,头上长了许多米疔子(生疱),啼哭不止,蒲扇不停地摇风也不能解决问题。家中一贫如洗,连张床铺也没有,我们睡在地板上,热得实在无法透气,无奈之下,我只好将那捡来的破竹板搬下楼,用两条方木凳架在已关了门的煤店门口,母女俩便躺在上面。这时候,有丝丝凉风吹进体内的感觉,孩子很快睡熟了,半个小时后,我又被一阵热浪冲醒了,好像在流汗,脸上感到粘糊糊的,我翻身擦汗,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我和孩子随着竹板床翻倒在地上。竹板床摔坏了,幸好人没有受伤,我抱起哭泣的孩子,只见她全身是黑,像只迷了路的小熊猫,惊慌失措;我那白嫩的大腿也变成了黑花腿,全身像只落水的黑母鸡。地上的黑煤灰被我们身上的汗水沾了许多许多,越抹越黑。
孩子倒在我怀里不停地哭闹,披头散发的我呆扳地望着天空,真是欲哭无泪啊!这时候,星星不断地向我们眨眼,表示同情和安慰;皎洁如镜的月光正照亮着我的心,星星和月亮在我心中荡漾。我默默地下定决心度过难关,盼天明……邻居被我们惊醒,他们打来了一盆水,帮我们洗干净,完毕送上楼以后,天已蒙蒙发亮,阵阵凉爽的风从窗口吹进来,轻轻抚摸着我的额头。这时我和孩子的鼾声早已响彻云霄,太阳公公被我们的酣声惊醒,也来家中探望,一直陪伴着我们母女到睡醒。几十年虽已过去,但那难忘的夏夜,仍然回味无穷。
201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