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黄汤下肚,夜半,竟然还是这么冷......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猛一起身,头一阵晕旋.被踢着的空罐子发出声响,才意识到,四下变得好安静.
打牌声没有了,唱歌,喧闹声也没有了----只有所有人都睡着是才会这样安静.
抬手按亮了手表上的小灯,一片黑暗里它显得格外明亮,两点半.
正好眠的时候,辛苦了七天的他们那个撑得住啊,娇生惯养的还逞什么强?除了......
又跑到那儿去了?
我晃着沉沉的脑袋走到门前.铁门开启的声音在静谧的走廊中显得凄凉,苍老。仿佛它也正熟睡着,不想被人打扰。
每个寝室都关了灯,只有走廊上照不远的吸顶等孤单地被黑暗包围。
好冷啊,我搓了搓胳膊。缺氧的脑袋产生了个幼稚的想法——叫叫他会很快出来的。
“悯人!”
这声音......是我发出来的吗?难听到我很难叫出第二声。
可我还是喊了,哑着嗓子。单调的呼喊还带颤音的,颤地我原本不安的心频频发抖。
春夜里即声鸣叫的虫儿,突然停止了低沉的歌音,刹那间,仿佛一切都随之噤声。一阵刺骨的凉风提醒我,再呆站在这儿就要感冒了,怎么办?找他吗?我站出门外。愣看着地面上银白的灯光,撒上银光的房屋白墙,和绿色的墙漆,像是小时候最害怕的医院。而墙角的草,也都是这般死气沉沉。
“悯人......”不抱希望的第三声,模模糊糊地,又幽幽划过......
“蠢小子,你鬼叫什么啊......”虚弱的回答从一旁传来,我迅速回头望去。悯人无力的背靠着墙,侧首看着我。昏黄的灯光下,他大双唇血色减半,额上布满汗珠,喘息着:“怕别人听不到吗?”
“你怎么了?你门问题吧?”这小子,我不该睡着的!
“对不起......”他在我搀扶时,他将手放在我肩上。
“什么都别说,先进去。”不管他要跟我说什么,都不是当务之急。无论又他做了什么,在我看来,都无异于玩命。
我打开一盏小灯,送悯人上床躺着,并在他还不安分地想起来时,一掌将他按下:“躺好,天亮之前别起来。”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合上嘴唇。或者,已经没力气再多说什么。也因为这样,我不再指望从他口中得到什么,一切疑问,我自己去找答案。
长长的睫毛很快垂下,盯着他合上的眼睫很久,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我悄悄关上寝室的门,飞快地跑向礼堂。寻了半天,隐隐约约看到那张符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耶?”一切如故,悯人刚刚没来这儿吗?
808!
在808门前停下飞快的步伐,胸膛里的那颗心剧烈地跳动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推门而入,抬首便望见月光中,已经没有黄符的房梁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系着的黑色布条.
三点不到的深夜,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但我却也不想就这么毫无发现地离开.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站在这里了.
我有又抬头看了看梁上的东西,这是悯人留下的吗?就这么垂下来孤零零地挂着,在窗外月光苍白的照映下,显得格**森恐怖----有点像,上吊用的.
我不忍目睹地低下了头,看着地上的月光,强迫自己不去害怕,我努力放松绷紧的身体,勉强让自己笑笑,只有怕极了,我才会这样.
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时,脚的周围,白光开始蒸发似的慢慢升起,迅速形成一股小旋风,由慢到快地绕着我旋转,将我包围.眼看它越转越大,耳边的风声也越来越响.
我快要窒息了,全身冰凉之余,我挣扎着想挪动四肢,可动弹不得分毫的它们就是不配合.
就当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快要出壳时,我瞠大了眼,看着那透着月光的风尘速速向上移动,似被什么东西猛地吸走一般.我的目光随它寻去,终于发现它被收进梁上那条黑色的东西中.直到它被吸尽,那布条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一切平静下来后,,除了心跳和喘息,耳边只省嗡嗡的心音了.久滞的目光离不开收走怪风的布条,直到它系在梁上的结在我期待的目光下缓缓松开,疲倦地滑落下来,软软地躺在地上.这情景,好熟悉......
呆站了许久,白光下,我看清了它的真面目----一根领带,而且,是与校服衬衫匹配的.
我弯下腰将它捡起,举到面前.自领带上飘来的檀香,似荆条一般将我的心收紧.
恨,真的好恨......
紧握着领带,脚下灌满了铅,一步步向寝室移动.两手揉搓间,我摸到了领带最下角,一个用线缝的字.我知道那是什么字,不会再有其他的代替了,绝对不会.
站在门口,摸出钥匙,就着门前昏黄的灯光,斑斑写迹印在我的手上.我惊愕地将领带在白色的墙上擦拭一下,墙上立即留下一道血痕.
真的,我忍无可忍了......
床边小等暗淡的光线擦过悯人的轮廓射入我眼中.他坐在床边,闭着眼,一只手似乎结了个印.双唇微微颤动.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他停止了喃念,睁开眼睛,同时发现结印的手.
我盯着他半垂的眼眸,一言不发地等他说话,事到如今,我已经无话可说.
你去哪儿了.许久,他终于打破沉默.但他的目光,依旧停滞在原处.
你刚才去过的地方.
他轻吐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我无言地走到他身边,不语地将手中之物举到他面前.他侧首凝视了一会儿,起身,静静地看着我,脸上和我一样,是没有表情的表情.
半黑暗中,我无心去体会他那一明一暗的眼中的意味,我只知道,那双时常在夜里呈现不同光泽的双目中,依旧隐藏着名叫孤独的执着,很倔强.
对不起......
聆听他的道歉,心中的恨意越发强烈.我皱紧了双眉将手中的领带重重地摔在他胸口.我恨他的我行我素,恨自己每回在他孤身一人时无能为力,恨他即使遇到再难对付的东西依旧若无其事的作风.更恨,到如今,他仍然不愿摘下冰冷的面具,让我看不到面具下的脸.
道歉?这算什么?他错了吗?就算有,又何必向我道歉?
那条领带无声地落在地上,却无人理会.
老实说,伤哪儿了?我告诉自己冷静.
他摇摇头.我并不以外他这不诚实的回答.
下一刻,悯人的胸口震颤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涌上来,却被他含住.他紧闭着唇,不愿被我发现地别过脸去.他以为这样就能瞒得住吗?
我抬起手绕至他另一侧隐藏在黑暗中的脸,以指在他嘴边稍稍擦拭了一下.看着昏暗的灯光中沾着血的手指,我发出了冷笑,终于明白领带上的血何来.
那个,可以说是法器了吧?我指了指地上的领带.
他没有回答.
你的能耐,根本不止念佛诵经,对吧?
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强忍住涌上心头的怒气,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眼睛,跟我们有点不太一样,对吗?
他依旧沉默.
回答我!这是我第一次同悯人大声说话......
片刻后,他点点头.
雷悯人,你就这么喜欢一个人担下所有事?不管他有何怪能力,如何与众不同,他终究是个平凡的人,不是吗?
还有谁能替我但吗?他相当老实地说了这个很简单,却令人无法接受的原因.
你可以撒手不管.难道没有他做那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我们都活不成了吗?
不.他冷拒:这次不行.
理由?
有,却不能说.语毕,他弯身捡起地上的领带,兀自将它绕在手上,走至我身畔,我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并没看我.
时间到了,我要去收回那张符.你不要跟来.
他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何方神圣?我没有回头,直视着前方,在转动门把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时把这窝在心里很久的问题抛出.这回,只为了让他亲口告诉我.
她不是人.他说:而我,只是个凡人.
门在我身后关上,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在那缓慢的却步步稳重的足音里,我听到的只有孤单的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