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清爽怡人。
此刻我正坐在一座离寝室不远的小坡上,望着满天的星斗。
我实在睡不着,趁着离熄灯还有半个多小时,便找到这个僻静的风水宝地,开始珍惜这一城市中看不到的田园夜景。当然,悯人陪着我,
这里的凉风很清新,夹带着白日里残留的青草香,偶尔,风吹得大些,亦带来了悯人身上的檀香味。
我不是诗人,感情也没有他们那么细腻。不然,这样的感受,哪个诗人不会大作一首呢?
想到这儿,我问悯人:“和尚,你最喜欢的诗词是哪一句?”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哦?”我有些高兴,因为我很自恋.
我不问了,他也没再说话。
好静谧啊...静得让我感觉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
只有我一人?这个念头突然占据了我的脑海。如果,此刻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又会如何呢?我过去,可曾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很可怕?是不是很难熬?是不是......
“悯人?”
“嗯?”
“你可曾只有一个人?”怎么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冒昧?
“经常。”他回答地很干脆。可是,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我是说......寂寞。“
他没有马上回答,思索了片刻后,告诉我一个令我皱眉的答案:“不曾,从未体会过。”
没有体会过?总是独来独往的他,竟从不知寂寞为何物?很显然,这话言不由衷。
“不信也无妨。”他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星空:“连我自己都不信。”
我缓缓将脸转向他,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见星空下的他眉心有个亮点,而他自己,好似天上掉下的一颗星辰,正寻找着回家的路。
“很害怕,对吗?”就在我还在幻想时,悯人已经注视着我了。从第二天起,他就摘去了眼镜。此刻,剑眉下那双细长的明目已透来目光。
我一愣:“没有......”
“过去可能没有,但就在刚才。”他追问过来。
“没有,你想多了。”我心虚地把脸偏向一旁。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何苦呢,谎话听上去会比较安慰吗?”他轻笑。
我悻悻回首看向什么都瞒不过的悯人,惊讶他能看透人心的天份之余,也暗自抚慰着倍感挫折的心。
“记不记得我说过,你的心还活着。”他不提醒,我倒是忘了。
“那又怎么样。”似让人抓住把柄的感觉,心里闷得慌,十分不快。
他莞儿一笑:“会怕,会忧,这颗心才是活的,若已麻木。如何意会这世间的七情六欲?”他停了一会儿,又侧首望向我:“是不是太可惜了?”
我迎上他的目光,那是令人陶醉的目光,清澈的双眼犹如此刻无限的夜空,包容了一切黑暗。
“也许吧。”我说。
“既然当了人,就要活得像人一点,不是吗?”
“还说呢你。”我不敢恭维地睨了他一眼:“你的佛性是不是根深蒂固的?”
“哪有?”他失声地笑道:“岂敢说是佛性?不过就是感情淡薄了一点好不好?”
“是压根就没感情!”岂止是淡薄?
“我没有吗?”他深深地皱起了眉。
“你有吗?”我以两指捏着他盖住两串佛珠的袖口,将它拎起举到他面前:“你看看,佛珠都戴两串。这位端端正正,没脾气有没气情六欲的大哥。要不是你还食人间烟火,你会比贡在寺庙里的那尊更像佛。”
我已经把手放开了,但悯人还是将自己的手举在面前,凝视着腕上的佛珠。然后,颇为好笑地向我请教:“两串?”
“可不是......”他不会数数啊......慢着,他那表情,莫非......不会吧!
果然在我受不了的目光下,悯人将袖子慢慢向上拉,在袖口及至肘部时,自里面滑出了第三串佛珠。
我能感觉到我的脸皮已经僵硬了,若再这么僵下去,日后很可能会恢复不过来。
悯人开始傻笑,甚至无法遏制不断抖耸的肩膀。被他这么一笑,本来觉得没什么好笑的我也忍不住了。“你这臭小子......”笑到快岔气之时,悯人起身逃似的对我说:“您老慢慢笑,我先走了。”
“哪儿跑?”我跳起来,一把将他逮住。
“喂!对佛门弟子无礼乃对佛大不敬,小心佛祖降罪于你!”脸上笑意全无,突然严肃的悯人当即双手合十,目光严厉地盯着我。
被他的言辞吓住,又经他那么一瞪,我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放开了手,全身一时间动弹不得,深知自己正服从于威严的礼法。
就在我以为真的受到佛的警告时,悯人肃穆的神情转瞬间露出一脸坏笑,分开合着的两掌,趁机转身溜下山。
六根不净的大骗子!
“臭和尚!你给我站住——”我气急败坏的追下山坡,这叫什么佛门子弟?
那小子跑地很快,我在后面紧追不舍之余问自己,在我身后追着我的又是什么呢?
飞快的脚步一刻也不停下。我的心里百感交集,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事。
我和大冰赶到上午插苗的地方,远远地,就看见10班的几个男男女女正对着我们班的捷雯和可可大声呵诉,与其说是呵斥,不如说是破口大骂。领头的男生更是蠢蠢欲动,随时都有一拳挥去的可能。而不远处的阿木和成琦,则因他们人多势众而被几个男生隔开,无法上前维护两个女生。
我们走近一看,正是早上练习查苗时,10班那几个有意毁坏我们班苗圃的学生。
眼看我们班的女生就要吃亏,心中早已将怒气转化成了勇气的我几步上前,在他们面前站定后,将捷雯和可可拉至身后,以平静地口气问:“发生了什么事?”
“别问我问你后面那两个!”气焰旺盛的领头男生指向我身后:“你们班的人把我们的苗踩烂了!”
“是你们先破坏我们的苗的,活该!”脾气向来急躁的捷雯大声呵斥。在她又要冲出来和他对骂时,我一把将她拉回身后。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谁看到了?”那个男生一看就是个好打架的,他撩起袖子,直指捷雯,毫不客气地挥着:
“你们今天踩我们的苗圃是我们都看见的!喂!”他又指向成琦和阿木:“你们班的男生也看到了!”
当我的目光转向他俩,他们默认地将脸别向一边去。
“再仔细看看你们的苗圃,完好无损!”那男生示意我们去看自己的苗圃,而我们不屑看,因为早就听说我们班几个爱班的把它修好了。
自知理亏又无证据的我们无言以对。眼看要集合,而他们人多势众,不想惹事生非的我们又不能做地太过谦卑。就在他将我推开后,又向挡住捷雯和可可的大冰走去时,我擅自做了个决定:“你想怎样?”
那男生转过头,似乎很意外我们放了软档,而后又轻蔑一笑:“不怎么样,只是想让你们有所表示。”说罢,他朝一旁勾了勾手指。
从一旁被扔出了几个饮料瓶,他将它们一一接住。
听好了,时间也不多了。我没功夫跟你们搞。”他指向闯了祸的两个女生:“今天的账都算在他们头上。叫她们过来站在这儿,让我们泼一回。”
“你......”让他们泼饮料?
“怎么?不想了事了?”难男生抬高下额威胁道:“那我们那么多人,几下就平了你们的苗圃,信不信?”
我怒发冲冠直瞪着他们,对他们的逼人太甚实在忍无可忍。
“这是你们自找的!”
“等等!”就在他们正欲下手时,我迫不得已再次做出决定:“两个小女生,何必这样对她们?”
“女的怎么了?谁让她们踩别人的苗了?”
“我是说......”看着他:“让我来代替她们。”哼,不就是弄了一身水吗?
“我最讨厌你这号人!”那男生咬牙切齿地逼向我。
“让她们走。”
“你一个人可没那么便宜。”他颇有兴趣地打量着我。
“还等什么?带她们走!”都是她们无理取闹惹的祸!还杵在这儿等看戏吗?嫌自己闯的祸还不够吗?
“走!”大冰很明白,他一把拽起她俩的胳膊,厉声命令道。
“你别傻了!他们不会罢休的!凭什么让他们泼!”被拦着的成琦和阿木对着我齐吼。
听着他俩的阻拦,可可欲哭地向我哀求,捷雯的愤怒责骂,我抬起沉重的脚,走至他们面前。低着头,微闭着眼,等待他们所赐的极刑。
他们人手一瓶,围成一个半圆。
“别客气。”那男生领着他们旋开瓶盖。
我看见他们的瓶子往下一震,而同时,我也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强劲的掌力将我拽至圈外。那一刻,我听到泼出的水声,只感觉被拽的肩头微微地刺痛与火热,只看见一道身影一步走入圈内。
我站稳了,瞠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将我拖出的悯人,正立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替我受了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