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再没有比军训更乏味的了。
洗完澡回寝室,我照例往床上一躺,厌恶地看着盆里那堆衣服。片刻,抬手瞧瞧时间,离吃饭还有半小时,洗了汗衫和袜子足够了,可发软的四肢就是不从我意,瘫着硬是不想动。
眼睛半睁半闭了两分钟,意识到实在不该在这懒惰的状态中沉迷下去,才奋力起身,愣愣地看着对面那张床——悯人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正做在床沿上玩弄自己的手指。
“你练过轻功啊,怎么进来无声无息的。”我伸着懒腰。
“你睡得太死了。”他淡淡地回答。
“我没有睡着。”我申辩。
“我是说你的心。”他还是回答地很简单。
当下,我无言以对。
悯人抬眼看看我,嘴角一扬:“不过,你的心还活着。”就在我还在揣摩他的话时,他倏然起身,拿起装着衣服的盆子:“走吧,有些事早晚都得做。”
是啊,有些事早晚都得做。回学校后就将立即进行期中考试。
晚饭后,我又和那几个哥们儿无聊地散步了,要好好安慰安慰我们刚刚受过折磨的胃。阿木突然向我们提议到808玩玩,说女生敢去的地方男生去不得?老天,这帮家伙到底成不成熟。说说没兴趣,还不和小女生们一样?同是一丘之貉,凭什么嘲笑她们幼稚?再说,不过一见屋子而已,哪有什么可玩之处?
莫名其妙跟着他们来到808寝室。本来还是有所期待的他们一见和自己的寝室门前一模一样的景象,立马顿失兴趣。
门是半掩着的,难怪捷雯她们进得去。而那门上的确什么也没贴,什么也没写。
“支嘠——”我们推门而入。确实如女生所说,里面没什么特别或异样。不过就是空荡了点,灰多了点——这是理所当然的,十年没人住了嘛。还有墙上的几个手掌印,这几乎每个寝室都能找到,学农的哪个手不脏?至于那行小字我倒是没注意到。
外头天色不早了,太阳已经落山。我看了看表,六点整。生怕头一天就挨骂。我回头对他们说:“时候不早了,回去吧,耽误了晚自习,教导员准说个没完没了。”
大概是因为太不刺激了,他们一叫便应,一个接一个地失望走出门外。
最后出房间的是我,随手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无意间瞥到了门的上方,就着几缕晚霞,我清楚地看见上面有着似一种透明液体干掉后留下的痕迹,那痕迹分明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好居!
我不由自主地心一颤,愣在原地不动。要不是大冰跑来催我,也许我会站到天荒地老。莫非,我看错了?也许是以前这个房间的名字,出了事之后,门上的字被擦掉了,留下这痕迹?还是......
“你走快点行不行?”阿木催着。
“哦,来了。”管它了......
下田干活还算有意思,只是这两天我的精神都不太好。而且时常有奇怪的感觉,尤其是在一个人的时候,老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但事实上什么也没有。
我想我是太累了。
而就在学农的第四天,我果然病了,从早上到中午,我一直发着低烧,其实我从半夜就开始不舒服了。绝不是因为着凉,但就是浑身使不出劲儿,头也晕晕的。
悯人一直陪着我。我吃不下东西,早晨和中午都喝悯人送来的粥,吃完了就躺下,真像小时候生病的样子。
“恩.....啊......”我发牢骚地哼哼。我都几年没生毛病了。
“别睡着啊。”悯人起身去取药。看着他忙碌,觉得给他添了麻烦,心里真不舒坦。真是的,要病也在家里病啊~~~
吃了药后又躺下,我突然想起什么事要和他说,在他转身欲走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谁知道,当我一握紧悯人的手,他触电般地转身将手收回,惊异地看着我。
“怎么?有静电?”我看看自己的手,刚刚感觉到他的手剧烈地震颤了一下,有也不必反应这么大吧?
悯人皱起了眉,低着头似在思索着什么,“惊魂未定”的他还在微微喘气。
“悯人?”这和尚怎么回事?他打算发呆到海枯石烂啊?他有定性呆我还没耐心等呢。
“没事。”他立刻换上一张天下太平的笑脸:“这天气起静电很正常,不足为怪。”
不足为怪......他刚才那反应岂止是为怪啊......
看到他脸上少有的过渡泛滥的笑,我也不得不信其言,况且,我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呢,哪有心情再去考虑那么多啊。得,我要跟他说什么来着?
悯人放下杯子,显得百无聊赖地坐到我床边。我知道,为了照顾我这不争气的病号,他哪都不去,也难怪他会无聊了。
“看样子,你的身体也不怎么样嘛。才下了几次田啊,这就让你倒下了?”
“我哪儿知道了......就是提不起精神,应该是累的......”就连我自个儿都觉得我没用。男子汉大丈夫不过就是挥了几下锄头,动了几下镰刀而已,怎么说倒就倒?那些个小丫头还活蹦乱跳的呢,我怎么那么不济啊......丢人!
“只是头晕?还有哪不舒服吗?”那眼神......不会吧,又来?
我稍稍把头偏一点:“主要就这样了......反正发烧嘛,都差不多......”
“阴阳失调了?”悯人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我有注意,但没在意。
房间里突然安静。
“听说好多人去过808了?”怎么突然说这个?听他口气,他还蛮有兴趣的。
“别——去,无聊透了。”我懒懒地脱口而出。
“你去过了?”悯人转过身,一丝阳光透过绿色的窗帘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上。
“是啊,那天晚上,和大冰他们......”睡意浓浓的,说着说着,眼皮又开打了。而就在我即将睡着之时,几不可闻的低语,自我的耳畔轻轻掠过:“你果然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刚才那一觉睡的真爽,醒来之后不仅头不晕,眼不花,且浑身有力,精神倍儿棒!只是......
“刘哥......有吃的吗?”我饿了。
“终于睡醒了?跟死猪似的......”妈的!他竟然说我睡得想死猪,是不是要我把他晚上打的雷录下来让他自个儿听听!
胖刘边丢给我与包饼干边走到我床边,开始用不规矩的大肥掌拍拍我的脸:“小子啊,小脸细腻红润有光泽,看来你养得不错啊!”
“是吗?那要多谢......”我这才发现房间里少了个人:“悯人呢?”
“大概倒水去了吧。”胖刘看了看表,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刚刚进来,也没看到他。”
实在不想待床上,我精神抖擞地下了床,那感觉像是重获新生。胖刘说半小时后开始晚自习,好极了!我正要出去走走呢。
“哟,你起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袭进来,悯人见到生龙活虎的我,露出近似自信的微笑:“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了!”我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多谢你了!”
他看了看我搭在他肩上的手,似乎有意在感觉什么,而他平静无虑的脸上此刻似晴天一般。
晚自习在食堂里,里头静悄悄,外头黑漆漆。一个大屋子挤满了几百号人,颇有希望小学的风格。透过大门上的沙窗,看到橙色幽暗的路灯孤立在一片漆黑中,和聚集着十个班的大屋子内的光明遍地形成极大的反差。
还是和大家在一起好啊。若是让我一个人再待在寝室里,看着偏僻农场的夜,保不齐我不会心慌。不过,悯人会陪着。
想着,我的目光开始搜寻悯人的地理位置了。我们都是乱坐的,那家伙这回儿在哪儿呢?
啊!找到了。嘿,那小子居然扒在桌子上睡着了——也真难为他,那天晚上我突然发烧,他半夜跑到医务室拿药,后来我拉肚子,他又陪我去厕所。今天我是睡了一天了,而那家伙却端茶送水没怎么休息过,现在也应该累了。可是,他怎么只穿了件衬衫?
我起身走到熟睡的他身边,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说实话,我第一次做这种事,还真不自在。难道,这感觉,就是所谓的关怀?我用一瞬间细细体会了一下,虽然感觉有写别扭,但我从没觉得有什么感觉如此真实过。也许,我能平静地接受它......
突然一声剧响,食堂的门似被谁猛踹一脚地开了。一股其阴冷无比的风吹了进来,很奇怪,那风竟然能直接吹入骨中,那透心彻骨凉意,简直可以说是阳间不能感觉到的。
“我靠!怎么那么冷啊~~~”身边的同学个个拉紧了衣衫。我抬头看去,此刻外面比刚才越发黑暗阴森,不仅打了个寒颤。
“我明明关好的,怎么......”老师们说着将门闩上。被她们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些恐怖气氛。
恢复安静后,我习惯性地低下头,发现悯人正抚着下巴,眯细了眼睛审视着那扇门,此刻的他眼中无丝毫的倦意。
“睡醒了?”我在他身边的一个空位子坐下。
悯人没有回答,依然保持着这姿势不动。片刻后,他转过脸,小声对我说他要出去一下。
“你干嘛去?”
“拿手机,放寝室忘带了。”也对啊,好像有几个寝室小偷已经光顾过了。
“那我陪你去吧。”我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
“不用了,我马上回来。”说着已经起身的他停止了脚步,低首看了看自己身上,而后慢慢回头朝我笑了笑:
“谢谢。”
我有些不好意思,而他毫不犹豫地快步向前走去。我没再说什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悯人回来时,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难道.......
手机还在吧?我问.悯人点点头,慢慢走至座位,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显得很疲惫,并且我发现,他的额际布满了汗珠.
无论是走还是跑,这么点距离岂能这么容易出汗,何况晚上那么冷.
你没事吧?我不太放心地看着犹在喘息的悯人.
没事.他挥了挥手,刻意对我笑笑,很轻松.
我不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