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被蒋介石打垮之前,蒋是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北伐时期的几个方面军总司令分任各地政治分会主席:武汉政分会李宗仁、广州政分会李济深、开封政分会冯玉祥、太原政分会阎锡山。李宗仁退守广西之后,李济深早已被扣南京;阎锡山在蒋桂战争时曾接受蒋的委托,监视北京的白崇禧;而冯玉祥并没有在蒋桂之战中讨得便宜,依然故我。在蒋看来,中国的“军阀”都已在他“国民党正统”旗帜之下,至少不敢乱动了。
“主席要小心冯玉祥!”陈果夫报告道,“主席该记得前几个月南京大拆房子,扩宽马路,市政府在地图上划了两道线,限半个月拆完,不拆的公家替他代拆。有一次两万多老百姓为这件事到政府请愿,主席派冯玉祥出去同他们讲话,他竟敢说市府要拆房,就应该先替你们盖好房子,如果没有盖好,先拆你们的房子,那就不对!现在是中华民国,不是中华官国,你们不同意,没有人敢硬拆!”
“我已经知道了,”蒋介石说道,“留心他在外面胡说八道。”
“主席要小心冯玉祥!”戴季陶皱着眉头,“前天我听人家说,老冯在说你闲话。他告诉人家,说主席有一天请他到汤山官邸洗澡,主席曾跟他说过:‘常说的话,平、粤、沪、汉这四个地方拿在手头,全中国就在他们手中了。’老冯说这是主席对他和桂系的挑拨。因为那时李济深在广东,白崇禧在北京,桂系的张定番在上海,桂系的胡宗铎在武汉,冯玉样说……”
“我知道了。”蒋介石面孔通红,“你们要时时留心,看他还说些什么。”
“报告主席,”何应钦有个机会偷偷地密告道,“有人告诉我,说冯玉祥在外面跟人家说:何成睿在北平驱逐白崇禧,李济深在南京被扣,熊式辉在上海贩卖鸦片同张定番的驻军打起来,他说这都是主席发动的。”
“知道了,”蒋介石拍拍他肩膀,“你们给我多留心。”
“啊!”张静江有一次把蒋拉入密室,埋怨他道,“在冯玉祥面前你可不能随便说话……”
“我说了什么?”蒋介石一怔。
“我也是听人家转告,”张静江同蒋介石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大刺刺摆出长辈样子,“他说,他有一天晚上在你家里吃饭,文官长古应芬拿着文件来找你,说熊式辉在上海为贩卖鸦片的事情闹得很凶。你就说没有这回事,那是胡说八道!古应芬说这里有电报为证。你说有电报我也不信!古应芬说信不信是一件事,舆论又是一件事,舆论是很重要的,”张静江笑笑:“你就发火啦!”
“我记不清了,”蒋介石皱皱眉:“老冯说什么?”
“老冯说,你就当着他的面向古应芬大发脾气,古应芬说舆论怎么样,你就说:‘什么舆论!舆论!舆论!我拿三百万,买通十个报馆,我叫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什么狗屁舆论,我全不信!’老冯于是在外面说你长,说你短的。还说你把舆论当狗屁。”
“还有吗?”蒋介石淡淡一笑。
“一时想不起来,”张静江掏出一张纸条,“这次来找你,是关于上海那宗鸦片生意,大家赚了点。你的,已经用老名字存到银行去了。数目,在纸头上,你过过目。”
“真的出了人命?”蒋介石迅速瞧了一眼便问道。
“那是真的,”张静江笑笑,“上海滩嘛,死几个人,算什么?”两人接着笑了一阵,蒋介石翻翻报纸道:“舆论虽是狗屁,重要还是重要的。”
“所以你让布雷回到报馆去了?”
蒋介石点点头:“我要他物色几个人,多办几张报。”
“现在的问题是老冯,”张静江正色道,“他在外面嚷,说同你结拜一场,目的是为了革命,如果你背叛革命,他……”正说着,侍卫来报:“冯部长到!”
“啊!”张静江连忙往边门退去,摇摇手,低声说道,“我走啦!”接着沉重的布鞋声到达门口,蒋介石略微整理桌上的文件,把那张鸦片烟获利分配单往抽屉里一塞,立起来便叫:“大哥,请坐!”
“这里好静!”冯玉祥弦外有音,“外面可吵翻天啦!”
“大哥说什么?”蒋介石作吃惊状,“外面吵什么?”
“外面,”冯玉祥接过茶,一饮而尽,“解散军队,解散出事情来了!昨天蚌埠又解散了三、四百人,坐火车到了浦口,打垮了车站又动手抢起来!接下去又打到下关,打进南京城来了!”
“这个我知道,”蒋介石笑道,“退伍兵抢了银行,同警察、宪兵打了起来,到后来我看没办法,把学校学生调出去抵挡了一阵,终算打垮了退伍兵。”
“你同意把军校学生开上火线的?”
蒋介石点点头:“大哥有什么意见?”
“我的意见不少,”冯玉祥立了起来,“首先,我是军政部长,可是第一集团军不肯听我命令,我要他们包围退伍兵,不得闹出人命,结果死的人太多了。对于退伍兵、军校学生、警察、宪兵,尤其是老百姓,你说这件事情我们脸上还有光彩么?”
“大哥,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冯玉祥挥挥手,“你解散军队的办法,我不赞成!”
“大哥!”蒋介石想切断他的话,冯玉祥却不理会,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记事簿,翻了翻:“你听,这就是你的解散军队办法:一、预备火车一列;二、红绿纸标语各二百份;三、军乐队,若无军乐队用本地吹鼓手也好;四、招募一些民众;五、把要解散的军队集合在站上,架起枪来;六、先是军官讲话,不外说今天欢送爱国的革命军人退伍还乡,不要名,也不要利,这是伟大的爱国行动;七、接着由乡绅代表民众演讲,也这样说;八、接着把军队徒手拥上车去;九、大家呼口号:退伍军人万岁!十、汽笛一响,车走了!”冯玉祥把小本子往口袋里一塞:“你瞧,你这个办法好是好,不过实在令人寒心!要不然这两天南京城里怎么会‘乒乒乓乓’打起来,给退伍兵闹得个鸡飞狗跳的!”
“嗯,嗯,这个,”蒋介石问道,“大哥,这是谁告诉你的?我并没有订出这种办法……”
“你没有?”冯玉祥不悦,“你刚才不是承认了吗?本来我也不知道,昨天我到军委会问他们第一集团军队发多少饷?给多少川资?给省、县的公事如何办法?一个姓贺的中将级别的军官就告诉我,那上面十点解散办法。”
“贺——”蒋介石咽回去下半截话,一脸怒容也立即改为满脸笑容,拍拍冯玉祥宽厚的肩膀道:“大哥,这些小事,别提了……”
“还有一件事,”冯玉祥皱眉,“这大概不算小事了吧?第一集团军所辖的伤兵医院,办得好不好?”
“马马虎虎。”蒋介石笑道,“大哥有何见教?”
“有许多伤兵到军政部来告状,说第一集团军所辖伤兵医院的院长,真不是人养的!克扣伤兵饮食费、医药费,种种费用,为数不少!于是我叫军法司把那个院长找来,一问属实,我便把那医院院长治罪。院长却向我诉苦,他说:‘任何院长都比我弄钱多,别的院长不告,光告了我!’这医院是第一集团军的,我应该把那院长的话告诉你。”
“好极了,好极了,”蒋介石作感激状,“大哥,好极了,我一定办!您不必问了,我自己查吧!”
“那我走了!”冯玉祥刚起立,侍卫官来报告道:“有一个日本人布施胜治想见主席。”
“好好,”蒋介石摸过名片,问冯玉祥道,“大哥,你认识这个日本人么?”
“我认识,”冯玉祥点点头,“前几天来找过我。”
“他找你干什么?”
“他向我道歉。”
“道歉?”蒋介石一怔,“道什么歉?”
“大概你也知道,”冯玉祥瞅一眼他的契弟,“这个家伙写过一本书,说我同苏联订了卖国条约。前两天他就为这件事来找我,说当初他所以写那本书,因为有人给了他两万块钱。现在他知道错了,所以向我道歉,并且说他将写一本好的书,来抵偿上次那本书中对我的诽谤。”
“哦,”蒋介石送他出门,“你怎么说呢?”
“我说你写得好与我没关系,你写得坏我也不会恼你,但你总要问问自己的良心安不安?可是你放心,我也决不会告你,说你毁了我的名誉。”
“大哥有理。”蒋介石走到办公室门口,看见布施胜治在那头被侍卫带入会客室,便道,“我不送了。”
“今天,”冯玉祥嘱咐道,“这个日本人又来找你,你可要小心。”
“当然当然,”蒋介石摆摆手,“大哥别介意。日本人这样写书的很多,我们不在乎。”
蒋介石打败了桂系,拉拢冯玉祥已没有必要了,不但行政院长和两湖地盘的允诺不算数了,而且不允许山东省主席孙良诚于日军撤出后接收济南,决定以陈调元取代孙良诚,负责接收山东。
蒋介石在编遣会议之后就决意对付冯玉祥,并采取了制定对冯作战计划、挑拨冯阎关系、企图诱冯进京予以软禁或扣押等措施,按照各个击破的策略,蒋介石打败桂系之后,便把矛头转向了冯玉祥,5月7日发表《和平统一为国民政府唯一之希望》一文,内称“欲消弭内乱,非铲除军阀不可;欲铲除军阀,非根本扑灭封建地盘思想不可”,为发兵讨冯大造舆论。5月10日,冯玉祥致电蒋介石,指责蒋对第一、第二集团军发饷不公。5月13日,蒋介石复电说,第一、第二集团军发饷不一致,是由于第一集团军士兵向来生活水平较高,第二集团军士兵向来生活水平较低、习苦耐劳惯了,电报还含蓄地指责冯玉祥联合桂系违抗中央。
冯玉祥难以容忍蒋介石的步步紧逼,蒋冯战争已箭在弦上了……
冯玉祥看到同蒋介石的兵戎相见已不可避免,便采取措施,令韩复榘、石友三部从信阳、襄樊撤退,鲁、豫两省的部队向陕西撤退,并炸毁武胜关隧道,拆毁洛阳以东的铁轨。冯玉祥此举的意图是缩短战线、集中兵力,并阻断蒋方进兵之路,同时还可免除阎锡山抄袭后路之忧,以至迫使阎与己联合反蒋或取中立态度。
5月16日,蒋介石致电冯玉祥,责差别为何炸隧道、毁铁轨。同一天,冯部将领刘郁芬等发出电报,内称:为护党救国,请冯率50万武装同志,与蒋周旋。南京政府电令冯玉祥严惩刘郁芬等人,立刻恢复陇海路、平汉路交通,但冯玉祥不予理睬。